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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府采芝坊。
凤书端坐在椅子上,忧虑地望着桌子上盛开的一盆蝴蝶兰。
自己派管家韩桐带着自己亲笔书写的书信,去寻回了游荡在外多年的儿子少君。本以为归来的他会和老爷子梦景天重新修补亲情。
没有想到红笺的死深深刺痛了儿子梦少君的心,使得他不再相信亲情,更是拒人千里之外。
凤鸣堂当众撕碎了继承家主重任的文书,也宣告了他和老爷子的裂隙不可修复。
回到梦府的梦少君,对一切都很淡漠,对一切人都很疏离。
甚至是自己这个当娘的,都难以接近他,曾经有的母子亲情变得异常淡薄。
越想越难过的凤书拿起丝巾将眼眸中的泪水拭去。
韩桐悄然走了进来,朝凤书恭敬地俯身。
“大夫人,江南典当行的人送来一份书信。”
“江南典当行”凤书皱起眉头。
似乎自己并没有在江南典当行典当过什么东西啊。
轻轻将书信展开,凤书猛然站起,手指颤抖地指向韩桐。
“快,快,快去江南典当行,将红笺当年典当在他们店里的那束头发取回,不管典当行要多少钱。”
“大夫人,您是说,这红笺曾在江南典当行典当过长发”韩桐有些困惑。
“那还有假还不快去。请得道高僧,我要为红笺做一场隆重的法事。”
凤书眼眸湿润,哽咽道:“希望我儿少君看到我这颗当娘的心,能渐渐从悲痛中苏醒过来。”
枫云山。
白幡呼呼作响,无数纸钱在空中飘飞着。
众多身穿黑衣的人等站在一座衣冠冢前,垂首,为一个因病去世许久的女孩默哀。
几个得道高僧带着几十个小沙弥坐在坟冢附近的蒲团上,唱诵着超度亡灵的地藏经。
几个小丫鬟蹲在地上,在一个个炭火盆里燃烧着纸钱和金箔。
梦少君站在衣冠冢前,手中握着一束长长的飘逸的头发。
胸口戴着白花的凤书看着炭火盆里燃烧的纸钱,哽咽道:“红笺,虽然你生前,我没有认你,梦家的人没有认你,但是,现在,我真的后悔了。我今天来祭奠你,希望你能听到我的忏悔,能体恤我一颗当娘的心。
放下心结,去往没有痛苦的地方吧。”
梦少君冷冷地站立着,似乎全然没有听到自己的母亲凤书的声音。
梦少蝶和叶小纨身穿黑衣,胸戴白花,暗暗观察着梦少君。叶小纨头上戴了一顶花团锦簇的帽子。
众人均以为这是一顶用来装饰的帽子,无人知帽子是为了掩饰刚刚剪成的短发。
因为很难寻到长长的黑又亮的头发,叶小纨主动将头发剪短了,将头发交给梦少蝶,梦少蝶又将头发带到了江南典当行,梦少蝶和江南典当行的郝老板默默达成一个隐秘的协议。
梦少蝶和叶小纨失望地看着一脸冷漠,不曾说过一句话的梦少君。
见到那束长发,他并没有表露出任何的激动。
在这场盛大而隆重的法事上,他也没有任何的悲痛流露。
叶小纨深深叹息一声,哀莫大于心死,只有爱到极致,才会伤到极致,他一定是太爱了,爱得太投入,粉身碎骨的爱。他所爱的她随风而去,他的灵魂也就随着她的脚步离开了。
如今这个站在坟冢前的不过是他留在世间的可以行走的躯壳。
一个蕴含着暴怒,愤恨,仇视的躯壳,一个可以随时爆发,毁灭一切的火山。
由金箔制作的房屋,汽车、金童玉女、牛马等被众多小厮抬到坟冢前。
一个高僧对着这些金箔制作的东西,念念有词,一张燃烧的纸钱被高僧丢在金箔堆上。
房屋,汽车、金童玉女、牛马等熊熊燃烧。
黑色的灰烬漫天飞舞。
梦少君抬起手来,将手中的那束长长的头发,轻轻一抛。头发掉落进火焰中,瞬间化为灰烬。
缓缓转过身来,梦少君背起双手朝山下走去。
“少君,少君”凤书难过地唤着。
梦少君的脚步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
悲痛的凤书转过身来,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焰,悲鸣道:“红笺,你若真的爱着他,就放手吧,把我的儿子还给我吧。你可怜可怜我吧。我就这么一个儿子。”
漫天灰烬中,叶小纨看着悲痛哭泣的凤书,很心疼,很想走上前去,握住她的手,说上几句安慰体己的话。
似乎心有感应般,凤书缓缓转过身来,朝叶小纨望来。
叶小纨清澈的大眼睛令凤书的心里渐渐暖了起来。
西府德仁堂。
面色铁青的文氏浑身发抖。
垂手的张宣小心翼翼地看着连日来,不断暴怒的文氏,道:“三少爷今日和大夫人等人去了枫云山,在枫云山上为红笺立了一个衣冠冢,请了许多的得道高僧为红笺做法事。”
“啪”戴着长长的玳瑁护甲的手重重地拍击在桌子上。
“我儿少蝶多次技惊众人,为什么老爷子就不能给他一个机会这次,少蝶更是研制出百年来,很少有人能研究出的“赤红龙焱”的成分,究竟是谁眼瞎,还是谁黑心对少蝶的成绩视而不见”文氏声音颤抖地吼叫着。
张宣小声道:“梦府的事,自然是老爷子做主。”
刺啦一声,戴着长长的玳瑁护甲的手在张宣的脸颊上划过,几道血印子立即浮现在张宣的脸颊上。
“你是以为我文氏胆子小吗为了我儿少蝶,我都有杀人的心了。”文氏狰狞道。
张宣看着几乎癫狂的文氏,安慰道:“大奶奶,虽然那梦少君回来了,可他毕竟心伤了,并没有争夺家业的心思啊。如今和过去,是一样的,争夺家业的只有大少爷和二少爷两人。”
戴着长长的玳瑁护甲的手指用力戳在张宣的额头上。
文氏冷冷道:“亏你跟我这么多年,你是脑子傻了,还是脑子傻了你看不到老爷子的心思吗老爷子对梦少君这个花痴浆糊,充满了愧疚,他心疼着这个离家多年的孙子呢。
即便我儿少蝶本事超群,又怎么样敌不过老爷子对亲情的渴望。”
张宣委屈地捂住脸颊,嘀咕道:“那怎么办三少爷这次回来,老爷子是万万舍不得将他再赶出去了。”
文氏阴厉地看着张宣,冷冷道:“不能将他赶出去,还不能把她们母子弄死吗”
“啥”张宣骇然地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在地。
文氏用力揪住张宣的衣服领口,眼露凶光道:“火,火是最好的东西,可以将一切消弭在无形。”
忽然,文氏松开了手。
“去准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