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之于海兽,如鸡子之于巨石。
体型上的巨大差距,让哪怕未失控的海兽,也成为凶险的存在。
姜望纵剑如流光,攻势不曾歇,这海兽却总也不死,只一个劲的嚎叫、发狂。
毕竟若只论长相思剑体本身,哪怕整个贯入海兽的伤口,也未见得有人身上的指甲缝大。
伤而难死。
如果只是姜望和这海兽捉对厮杀,他有足够的耐心等这海兽慢慢死去。
但现在周遭还有行船,还有跌落海里的人,在激烈的战斗中,他无法一一回护。
唯有速决。
因在此时,姜望脚下踏碎青云,穿过那狂乱的触手、密集的冰枪,人已至巨大海兽的头顶,于是一脚踩下
那厚厚的油脂是天然甲胄,姜望脚踩上去,像是深陷一个漩涡,力无处使。
好在他并没有什么高妙的腿法,也不打算直接踹死这海兽。
真正的攻势不在此。
足有千条神魂匿蛇自内府深处涌出,直接钻进这失控海兽的识海里。
它的肉身的确强大,但以神智表现来看,神魂或许脆弱。
透过神魂匿蛇的视角,姜望立刻看到了一个荒芜、腐臭,泥潭般的空间。
在这个朽败的空间里,到处都弥漫着衰颓的气息,好像已经濒临崩溃。完全不像海兽的肉身那般,有源源不断的生命力。
在“泥潭”的中央,有一块小小的孤岛。
海兽的神魂,就蜷缩在那里。
相较于体型的庞大,它的神魂显然“瘦小”得多,或许这也是一种孱弱的表现。
一支残破不堪的小小令旗,倒在它脚下。
那令旗上,有一个“禁”字,是齐文所书。
齐文糅合了旸文以及一些其它国家的文字,在漫长的时间里逐渐演变成如今模样,随着齐国影响力的扩大,慢慢也成为了东域的通行文字。
哪怕钓海楼与齐国不算对付,对齐国戒备心很强,坚持在近海群岛推行自己的龙币,也取得了一定的效果。但在文字上,还是齐文更受大家认可。
无非国势而已。若放眼整个天下,又有哪个国家的文字,有景文那般通行呢毕竟那是最接近道文的文字,号称最正统、最神圣。
姜望一见这令旗,便大概能猜到。这令旗应是驯服海兽的关键,正是这令旗的损毁,导致了海兽的失控。
可是好端端的,禁制令旗为何会损毁呢定期检查禁制令旗,是再应该不过的事情。驯养海兽的宗门,不应该会忽略这一点才对。
心里想着,密集的黑色匿蛇却很快游过泥潭,向中央的小小孤岛进发。
在这个微妙的时刻,不知为何,姜望心中忽然闪过一幕幻想画面
那葱葱郁郁、生机勃勃,是自己那广袤的天地孤岛,漂浮在无垠的五府海上。一切都欣欣向荣,满载希望。但忽而从海底之中投射出一个巨大恐怖的阴影
这画面一闪而逝,是浮光一掠,好像并未存在过。
而泥潭中的小小孤岛上,面对迫近的、密集的匿蛇蛇群,那孱瘦的海兽神魂,整个瑟缩在一团。
三只眼睛紧紧闭上,八条触手紧紧缠住自己,显然是吓坏了。
相较于它的肉身,海兽的神魂显得娇小软弱,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全无半分外间凶悍,令人不由得生起怜心。
它或许也有它的可怜吧被禁制,非它所愿。姜望心里这样想着。
匿蛇蛇群却没有迟疑,直接一拥而上,将其淹没。
高高堆成一团的匿蛇蛇山,只稍稍颤动了两下,便再无动静。
那是海兽神魂最后的挣扎。
实在是太轻易。
留在外围没有参与围攻的一条匿蛇原地腾起。
直到此刻,姜望的神魂才显化而出,细细看了一眼那残破的禁制令旗,没有触碰,也没有靠近。
神魂在这个荒芜残败的空间里消散,密集的匿蛇蛇群也四散游开,回归“家园”。
“狂欢”之后,一片狼藉。
只剩下海兽被撕碎的神魂碎片,在这里静静零落。
而在旁观这场战斗的人眼中,只看到那少年纵剑跃空,倏忽左右,先断海兽触手,再破海兽眼睛,最后一脚踏下
识海里的神魂之争无人得见。
但那几层楼高、狂暴之下搅动惊涛的巨大海兽,竟然轰然倒下
溅起数十丈高的浪花。
此非神人耶
姜望却没有工夫欣赏巨大海兽倒下的壮丽景观,足尖一点,已经离开海兽头顶。
他飞身而至,一把抓起落水的人,随手一甩,一股巧劲便将其人轻柔送上甲板。而后踏空一步,又至另一个挣扎的人身边。
这一副画面仿佛被放缓了。
佩剑少年倏忽左右,如闲庭踏步,却每步救一人。他是如此的写意轻松,在他身后,巨大海兽的倒下,成为所有人都无法忘怀的壮丽背景。
“你娘的,老子要吹一辈子”匆忙冲到船舱外,全程趴在甲板上目睹整场战斗的老赵,喃喃自语,迟迟无法抹平心中的震撼感觉。
超凡修士的战斗他不是没有见识过,但失控的海兽本就少见。上一次玉蟾宗的海兽失控,过程也只是耳闻。
直面超凡修士与海兽的战斗,还是头一回。
也是直到此刻,他才忽然感受到了“超凡”二字的力量。
不是权势地位,不是高高在上,不是人上人。
那些都是超凡修士所拥有的,但是都太浅、太轻薄。
没有眼前这般沉、这样重。
“想什么呢,赵叔”姜望落在甲板上,正在他身前,对他笑了笑。
笑容还如先时亲和。
“啊啊”
老赵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已经彻底安全了。
连忙一骨碌从甲板上爬起来。
五大三粗的汉子,竟有些扭捏起来:“没,没啥。”
“看你怂的,比个娘们都不如”老赵的朋友从船舱里钻出来,十分嚣张地骂骂咧咧,但嘴角的呕吐物都未清理干净。
老赵一下子横了起来:“老子怂老子第一时间冲出来跟海兽干架,你人在哪呢”
“干架哈哈哈哈哈”老赵的朋友大笑起来:“趴在地上干你当你是在窑子里”
这些常年在外跑生活得,嘴里不干不净是常有的事。
姜望没有在意,只看着远空。
远一些的位置,有几个人影飞来,应是有夏岛的超凡修士,前来处理失控海兽。
但直到此时才出现,反应也实在慢了些。
脚下的这艘船,若无姜望在,显然不可能撑到他们赶来。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