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破船浮桥上,“江舟”只觉脚下虚不受力。
尽管他没有走过云端,但感觉大抵就是这样。
还有一股阴冷自脚底下钻进,直窜上来,直似能刺入人骨头、刮人魂魄。
在岸上时不觉得,上了这浮桥,才感到黑河之上,一阵阵怪风不知从何处吹来。
时而在左,时而在右,吹得他几欲离地飞起。
哪怕他这具幻梦身也有百年功力在身,在这阵阵怪风之下,仍然像是毫无一丝抵抗力。
“江舟”才发现,在每艘破船上悬挂的油灯,昏暗微弱的灯光,似乎在散发着一种弱有弱无的阴冷。
虽然令人发自内心的冷,却在庇佑着他,不让这种怪风吹跑他,也为抵御着脚底下的阴寒。
尽管如此,仍然是每一步都走得极为难受。
一旁的引路的食灰鬼也不蹦跳了,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见“江舟”四处张望,一脸好奇的模样,谄笑道:
“座使大人,这冥河乃是阴世黄泉渗出的阴尸血肉等污浊之物,又与阳世种种人欲秽气混杂,汇聚而成。”
“最是阴毒邪秽无比,若沾上一点,能陷生人肉魄,能污仙人神魂,妖魔鬼怪,触之必沉,座使大人千万小心着点,不要离了引魂灯的灯光。”
冥河引魂灯
短短片刻,“江舟”只觉见识大涨,不由点点头,脚下也更加小心了些。
走了也不知多久,岸上看,只有数百只破船。
可“江舟”估摸也趟过了上千条船,才看到了对岸。
好容易才踏过破船浮桥,上了岸,“江舟”终于重拾安全感。
那种虚不受力,而且随时会被阴风吹走的感觉,实在是太不踏实了。
他没有看见,在他走过一艘艘破船时,那些破船下的黑水中总会探出有一只只苍白的手。
似乎想要抓住他的脚裸,但每次碰到油灯昏暗的灯光,便像是被烫到一样,猛的缩回去。
江舟上岸后,这些影子在黑水中如同一颗颗水草般摇曳。
最终不甘地沉没。
破船浮桥似乎功成身退,又挤开如黏稠如黑泥般的冥河河水,潜下河中不见。
眼前所见,尽是一片幽暗。
只有一条蜿蜿蜒蜒的小路,延伸进那无尽幽暗之中。
食灰鬼又拿出那个铃铛摇了起来。
“唏”
只听一阵马嘶之声,“江舟”又看到有东西从泥土中翻了出来。
竟是一匹泥塑的马。
“江舟”感觉这泥马的眼睛似乎在跟随着他转动,让人发毛。
食灰鬼恭敬道:“座使大人,请上马。”
“”
“江舟”索性不去想,翻身跨了上去。
“灰”
又是一阵马嘶,他惊奇地发现,座下泥马竟然变成了一匹通体如美玉,鬃尾赤红的骏马。
食灰鬼一蹦,抱上了马腿,只听骏马一声高嘶,四蹄甩动,顿时耳边一阵风驰电掣。
“江舟”根本看不清四周景物。
只觉那两边疯狂倒退的视野中,有无数影影幢幢的魔怪。
几乎都是一些令他心悸的影子。
不由背透冷汗。
若是他没有遇上灰袍老者,不得其法,即便真找到了法子进入这里,也不可能找到那鬼市。
扑棱棱一阵响,“江舟”抬头,一群怪鸟正扑棱着翅膀,从他头顶飞过,迅速没入前方的幽暗之中。
在“江舟”骑上泥马之时,在蜿蜒小路上疾驰之时。
此间某处。
“引渡桥浮出冥河了除了几位座尊,谁有这般大的面子”
一个整个身形笼罩在黑帽黑袍中的人影,发出不分男女的怪异声音。
“他”身前还有另一个黑袍怪人单膝跪地,声音沙哑刺耳,说道:
“自然不会是几位尊座,渡个冥河罢了,这几位都不是喜好排场的,还不至于要用到引渡桥。”
“是那个追到了谷村的肃靖司小子,食灰鬼亲自去接的人。”
“阴先生,要不要派人找个机会”
沙哑声音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男女不分的黑袍人沉沉一笑:“能寻到此处来,这位肃妖校尉果然不是那些个无能的,我倒是很好奇,他到底能寻到哪一步。”
“事关重大,阴先生”
黑袍人摆摆手,不在意地道:“区区一个肃妖校尉还翻不了天。”
“最近肃靖司实在是太闹腾了,我在此地也待得着实烦了些,”
“正好来了个有意思的玩物,让我出口闷气。”
沙哑声音有些犹疑道:“阴先生,此人既然能令引渡桥现,迎接他的还是食灰鬼这不要脸的卑贱货,怕是与那几位尊座有些关系,”
“若不果决些,出了岔子,恐怕会惹上大麻烦啊。”
“嗯”
黑袍人只是淡淡地哼出个音,沙哑声音便连忙低下头颅,不敢再言。
“放心,我只是想会会此人罢了,呵呵”
“江舟”骑在泥马上一阵风驰电骋,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刮起一阵大风,眼前的幽暗忽然大亮。
前方尘气弥漫之中,出现了一座高楼,高不知几许,直冲云霄。
这楼一层层叠高,不知有几层。
每一次都门窗大开,内中灯光点点,有如星辰。
每一层楼上,都隐约可见有人影走动。
高楼似远似近,忽远忽近,根本就看不真切。
“江舟”想要仔细去看实,却发现这高楼越来越远,渐渐不可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高低起伏,连绵不下数十里的的城墙。
城墙中,能见碧瓦飞檐,楼阁殿宇。
忽然一阵狂风再起,尘气飞扬,迷得“江舟”双目难睁。
灰一声马鸣,座下骏马停了下来。
“江舟”这时才感觉风渐停息,睁开眼来,发现他此时已经站在了一座城门下。
座下马已经重新变成了泥塑的。
“座使大人,山市到了。”
食灰鬼从马腿上跳了下来,呸呸几声吐出几口黑泥,露出一脸谄笑,趴在地上,似乎在等“江舟”踩着他下马。
“”
“江舟”还不至于这么矫情,直接翻身下了泥马。
“山市”
他抬头看到城门上有两个古朴大字。
“便是阳世之人常说的鬼市,不过这里唤作山市。”
“座使大人请”
食灰鬼见他不踩自己,反而还有点失望。
转瞬又谄笑着头前领路。
“江舟”随他穿过城门。
一进其中,“江舟”又惊诧起来。
眼前所见,看起来竟和人间闹市并没见有什么两样。
楼阁幢幢,街巷相连,坊市星罗。
如果不看其中的人、物,“江舟”还真以为自己又回到了人间。
内中一切人事物,都不过一二寸上下。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有道士,有僧人,有俗人,甚至还有些穿着官服之人。
三教九流,贫富贵贱,各色人等,一应俱全。
这些还不足为奇,其中竟然还有不少半人半兽,或干脆就是禽兽之流,能如人般直立行走。
这些人与非人,或是行人,或是买家,或是卖家。
有挑担子的,有摆摊的,有拉着有车的,有牵驴马骆驼的。
有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小声谈论,或高声讨价的。
热闹繁盛,竟丝毫不下于郡城之中的集市。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