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官局促不安,不停拿眼珠瞥那彪形大汉,欲言又止,后者站到她身旁,蒲扇大手按在赌桌上,扫了一眼小山也似的赌注,瓮声瓮气道:“开吧。”
荷官得了主心骨,如释重负,屈指轻弹,竹签跃出签筒,掉落在桌上,赫然是一根短签,惹来一片遗憾的叹息。
魏十七拍拍手,招呼卞慈一声,“输光了,走吧。”
那彪形大汉道:“贵客慢走,可有余暇喝杯茶”
魏十七就等着这句话,自然应允下来。
四人绕过一座山水屏风,步出门楼,穿过天井,来到内堂坐定。几个妖娆的女鬼奉上茶水,扭着腰肢,娉娉婷婷而来,娉娉婷婷而去,眼角眉梢甚是勾人,卞慈忍不住扁扁嘴,甚是不屑。
寒暄了几句,切入正题。那彪形大汉自称徐壶,东溟人士,掌管内城的肆廛、质库、赌坊和青楼,魏十七问起他是不是“鬼王”,徐壶笑着摇摇头,自承他只是鬼王麾下的一介打手。
“打手”云云当是自谦之词,能“掌管内城的肆廛、质库、赌坊和青楼”,绝非等闲人物,定是鬼王的心腹。徐壶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牵动嘴角微微一笑,自傲道:“徐某不是自夸,鬼王麾下第一打手。”
卞慈强忍着笑,低头看了看茶水,色作淡黑,犹如洗砚水,清汤寡水,照得见人影,找不到半根茶叶。鬼物奉上的东西,她哪里敢喝,只看了几眼,便正襟危坐,听他二人有一句每一句地闲聊,先是魏十七说些西域的风情,再是徐壶说些东溟城的风情,二人仿佛默契地交换着什么,心照不宣。
在魏十七,是刺探东溟城的情报,在徐壶,却单纯想知道外面的世界如何,聊解寂寞,无论是一花一草,还是一饮一食,都牵起过往的回忆,让他唏嘘不已。
魏十七察觉到了什么,试探着问道:“徐兄为何不出城一游”
徐壶沉默片刻,苦笑道:“久困鬼城,终非所愿,不过此身已化作鬼物,离不开东溟城了。”他不愿多谈下去,随口岔开了话题,与他说些赌坊青楼的趣谈,力邀他再去逛上一逛。
魏十七倒有些心动,转眼见卞慈脸色略略发白,坐立不安,显然为阴气所染,颇为不适,当下婉言谢绝了,告辞一声,携姐妹二人离去。
徐壶也不挽留,赠与他一袋纸钱,告诉他“山泽如一”里有不错的货色,不妨去试一试手气。
试一试手气,为什么不是眼光,而是手气魏十七有点没听懂。
妖娆女鬼引着三人从边门步出赌坊,夜空中悬着一轮圆月,清辉匝地,如泣如诉。“鬼王麾下第一打手”太过强悍,阴气外溢,满堂生寒,卞慈的体质远不及魏十七和卞雅,只能强撑着,好不容易离开恶地,她长长舒了口气,从袖中摸出一只瓷瓶,合在掌心,倒出三颗丹药吞下肚,驱散体内的寒意。
魏十七摸摸她的额头,道:“没事吧”
卞慈哑然失笑,“没事,又不是发烧走了,去山泽如一看看,明天一早就要离开,鬼城的纸钱留着也没用,不如花了了事。”
她如此乖巧,魏十七颇以为然,当下牵着卞雅沿街而行,一路来到“山泽如一”。踏入肆廛,布局与连涛城一般无二,只是守在柜台后的是一鬼物,面无表情,怔怔地望着三人,全无生意人该有的觉悟。
货架之上,摆着一只只大小不一的木盒,明码标价,贵贱各异,却不知是什么,问那掌柜的鬼物,只回以一句木讷讷的答复,“花钱买下,自去琢磨。”
“且拿来看看。”
“花钱买下,自去琢磨。”
魏十七终于明白了徐壶的意思,东溟城的肆廛是另一种赌局,赚了赔了只看手气,与眼光无关。
他凝神望去,那些大大小小的木盒不知是何物所制,不漏丝毫气息,也无从分辨。这是个考验人的游戏,魏十七却懒得琢磨,干脆将徐壶赠予他的袋子兜底一倒,一扎扎纸钱满满当当堆满了柜台,财大气粗地说道:“将最贵的拿来。”
掌柜的鬼物看得眼睛都直了,连连点头,一五一十清点仔细,从货架最上方取下两只木盒,一大一小,堆满了灰尘,小心翼翼推到他跟前,道:“银货两讫,概不退换。”
魏十七也不验货,往袖中一纳,掉头不顾而去。
夜已深,街头巷尾的鬼物越聚越多,魏十七等三人回到客栈,各自归房歇息。
才刚取出木盒,抹去灰尘,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犹犹豫豫屈指敲了几下,推开一条缝,探头探脑张望了一眼。
魏十七朝她招招手,“进来吧。”
卞慈吐了吐舌头,侧身挤进屋,掩上门,走到魏十七身旁,捏着衣角道:“睡不着,想看看你买了什么。”
“还没开宝呢。”魏十七伸手揽住她的腰,微一用力,将她放在自己双腿上,凑到她颈间,深深吸了口女子的体香。
卞慈惊呼一声,随即按住嘴,满脸通红,却并不十分拒绝。
“东溟城是你楚师叔的试验田,赌坊,青楼,还有这些赌手气的木盒,终有一日会变成现实。”
热气一阵阵喷上脖颈,卞慈身子有些发软,嗯嗯呀呀说不出话来。魏十七抚摸着她的腰肢,伸长手臂,拈起小的那只木盒,翻来覆去看了会,微一用力,木盒应手而破。
“是什么”卞慈鼻息粗重,意乱情迷。
“一张纸条。”魏十七将纸条展开,只见其上写了两个豆大的墨字,承惠。
承惠,有意思,十足的恶趣味魏十七笑了起来,随手一捏,将纸条揉为碎屑。
卞慈倚在他怀中,像没骨头一般,低声道:“上当了”
“没,只是手气不大好。”魏十七浑不在意,随手将另一个较大的木盒捏碎,这回运气不错,木盒内静静躺着一枚手镯,青铜错银,简约到粗砺,朴素到寒碜,莫说雕工,连纹饰都没有分毫。
手镯之下,压着一张纸条,依然是豆大的墨字,写着“储物镯”三字,字迹与“承惠”一般无二。
魏十七略略注入妖元,心神沉入储物镯中,检视一二,其内空空如也,大约有一间屋子大小,存放杂物再好不过了。他原本有一枚二相环,用熟了,自爆后一直怅然若失,现今得了这储物镯,正合心意,只是男人手上戴这么一枚镯子,会不会显得娘气
卞慈取过手镯,为他套在手腕上,拉起他的大手看了看,笑道:“不错,蛮配的。”朴素简约的风格与黝黑壮实的手臂浑然相成,有一种粗犷的美感,让人心悸。
听了她的话,魏十七不再取下手镯,他在卞慈耳边轻声道:“这是意外之喜,你来了,就是喜上加喜”
卞慈投入他怀中,将所有担忧和顾虑都抛诸脑后,这一刻,小小的心眼里,完全被这个男人所占据。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