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未坠,一日又升,阴与阳,晨与昏,变幻相侵,点亮深渊的天空,屠真似有所感,缓缓站起身来,翘首以望,心神一时为之所夺。
铁猴冥顽不灵,只顾盯着火上的白鱼,不时伸出手爪,撕下一片焦香的鱼皮塞进口中,砸吧着嘴品着滋味,雷公脸上露出不足之色,烟熏火燎,寡淡无味,屠真手艺忒差劲,远不及天庭珍馐美味。
屠真看了一会日色,回过身来翻动鱼身,胡乱烤得七成熟,不忍多看,随手递给铁猴,铁猴捧着烤鱼一个劲眨巴眼,屠真会意,又取了一葫芦美酒与它解馋。
酒香四溢,魏十七回头望去,却见铁猴举起葫芦口对着口,咕咚咕咚猛灌一气,眉飞色舞,脸上的神情十分精彩。这贪酒的猴头,迟早会误事,不过心思单纯亦是好事,他心中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深渊之行的关节,正落在铁猴身上。
三口两口喝干美酒,铁猴意犹未尽,摇了摇葫芦,觍着脸向屠真讨要,屠真摇了摇头,回到魏十七身旁,不再看它一眼。铁猴大失所望,没奈何,啃了几口半生不熟的烤鱼,不是滋味,远远丢入山涧中。
山涧九曲十八弯,蜿蜒淌下山去,跌宕起伏,钻入幽深的山腹,汇于深不见底的大湖中,消失了踪影。过了良久,湖底响起轻微的水声,一个巨大的黑影缓缓划过,张开大口,将白鱼吞入腹中,旋即浮出湖面,漆黑一团的山腹中,亮起两盏血红的灯笼。
水声回旋激荡,如战鼓隆隆,那黑影一步步踏上岸去,身躯渐次缩小,化作一突眼鱼唇的魔物,头顶长满肉瘤,筋骨强健,举首望向山涧来处,闷哼一声,周身水雾翻滚,箭一般飞遁而出。
远在数百里之外,山涧流水潺潺,屠真侍立于旁,陪魏十七一同仰望苍穹,看深渊二日并行于天,种种瑰丽变幻,为三界所无。七曜界三日四月,十洲八海,与深渊相比,直如萤光之与皓月,思之索然无味。
伫立片刻,魏十七忽然心有所动,目光投向山涧,顺流而去,喃喃道:“如此良时,偏有恶客来犯,不得安宁”
屠真神情微动,似有所察觉,跃跃欲试,魏十七伸手按在她肩头,摇首道:“那魔物非同寻常,且莫冲动。”
屠真心中有些委屈,不知何故,她修炼天魔书始终不得法,五义六谛七偈无所成,只悟出一些炼器的法门,将乾坤宝幡伞炼成一宗魔器,挡风遮雨尚可,克敌制胜却不逮,她不甘心如流苏一般卑微到尘埃里,她要并肩走在他的身边,至不济,也要成为他的影子
这些年来她追随魏十七,从懵懂无知一路走到今天,冷眼旁观,看得明白,主人是个念旧的人,但也是个冷漠的人,她若不愿留在云浆洞天枯守等待,便要足够强大,强大到如梅真人,离暗,乃至那猴头一般
风声水声交杂在一起,铁猴肃然警惕,浑身硬毛倒竖,喉咙深处发出低沉的嘶吼,如临大敌。之前降临深渊,甫遇万千魔物,它也未曾如此作态,这一番挟水雾来袭的魔物,虽是孤身独往,却不可小觑。
深渊之众,果然危机四伏,连片刻的喘息都不可得,这还没有遭遇血战,只是一些散兵游勇罢了。
山涧倒流而回,水声隆隆大作,雾气铺天盖地,如潮水般涌来,刹那间吞没山头,一道黑影骤然扑来,铁猴大吼一声,举起水云石棍扫过半个弧形水雾豁然中分,化作氤氲蒸汽,现出一突眼鱼唇的魔物,交叉双臂,将大棍无声无息抵住,退后三分,又推进二分,卸去横扫之力。
魏十七“咦”了一声,这魔物出自水下,深谙水性,这一手以柔克刚的功夫,殊为罕见。
铁猴一棍打在棉花堆里,浑不受力,尚未来得及变招,那魔物双臂一翻,将水云石棍擒住。铁猴双臂吃到分量,骨节劈啪作响,吐气开声奋力一夺,那魔物并不与它较力,顺势一推,身随棍走,已逼近铁猴身前,一双突眼血光大盛,张开血盆大嘴狠狠咬去。
铁猴怪叫一声,喷吐罡气相阻,周身铁链叮当作响,铁钎接连跳起,解开一重重束缚,力气随之暴涨,轻轻一轮,便将那魔物甩将开来。
那魔物生性机敏,趋利避害,察觉到血舍利的磅礴气息,微一犹豫,扭头扑向魏十七,尚未近身,一阵莫名的寒意涌上心头,忙不迭收住去势,挟水雾倒飞而回,惶惶然若丧家之狗。
苍穹深处,一颗血红的小星若隐若现,星光照入深渊,不绝如缕,那魔物身形为之一滞,铁猴早已扑上前来,起棍便打。
这一棍压下,天翻地覆,破碎虚空,那魔物情知不妥,哪里敢硬接,暗暗使了个神通,身躯“噗”的一声,化作漫天水气,四散而溃,躲过铁猴含怒出手,却被一缕星光牵制,血气腾挪于方圆丈许之地,走不出,逃不脱,无奈之下,只得收拢水气,仍化作突眼兔唇魔物之身。
天下至柔者,水也,至刚者,亦水也,这魔物神通诡异,数番变化,颇得瑶池天水之神韵,并非一味以蛮力横冲直撞,深渊之躯修炼至此,亦是异数。
血舍利咚咚跳动,胸腔中如同多了一颗心脏,血丝侵入筋骨脏腑,铁猴凶性大发,意识为戾气所摄,总算还有三分清明,敬畏主人,不敢冒犯,当下擎起水云石棍,将满腔杀意尽皆发泄在那魔物身上,咬牙切齿,追着撵着一通乱打。
那突眼兔唇的魔物亦是从血战中杀出来的悍卒,仗着一身以柔克刚的诡异神通,吞噬了无数血气,才有今日的成就。他向来心高气傲,不屑与同类为伍,走的是孤勇的路数,一击不中,远飏千里,绝不置身于死地。只是这一番运数不佳,为星力所困,牢牢锁定血气,诸般腾挪变化不得脱身,只能死战到底。
铁猴愈战愈勇,一力降十会,水云石棍轻如灯芯草,打得那魔物散了又聚,聚了又散,终于撑不下去,只得现出深渊本相,却是一条体型狼犺的大鱼,挟水雾浮于空中,鳞甲片片黝黑似铁,目射血光,口吞狮象,将鱼尾重重一甩,山呼海啸,虚空震荡。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