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农雕像手捧的巨大书本发出了神光,沈前几乎是毫无反抗之力,便被携裹着消失在了神光的照耀之中。
在将沈前吞噬之后,书卷上的光芒便沉寂了下来,又恢复了石刻模样,唯有另一侧的鼎炉还在散发着蒙蒙光华。
这高空之中,就只剩下炎族首领独自伫立。
“可惜了”
见沈前彻底被书本吞噬,炎族首领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复杂,他摇了摇头刚要转身离去,却是忽的神色一变。
随着炎王转头,那巨大雕像附近的迷雾突然破开,一道全身笼罩在漆黑之中的身影硬生生闯了进来。
炎王先是警惕,但等感知到来人气息之后又不禁松了一口气。
“幽王,你怎么来了”
炎王有些意外,虽然五大族为了守望相助,彼此的领地距离并不遥远,五大族的领袖也时有交流,但幽王一向坐镇丰都,哪怕当年巫族神明越境,炎族向其他四族求助的时候他也不曾出现,似这般直接真身降临炎族领地的情况几乎称得上头一遭。
“哼,姜直,吾幼女伶受邀而来,却差点死在你炎族的领地之内,我此时才降临已经算是给你面子了。”
幽王毫不客气的直呼炎王的姓名。
“此事蹊跷颇多,背后多半还是巫族在作祟,寻常人可没这个本事将三种大妖的剧毒混合在一起。”炎王姜直并不动怒,只是冷静的解释道。
“我没瞎。”幽王闻言并不意外,只是淡淡道,“否则今日一起上门的,还会有我幽族大军。”
“不过”
幽王说完以后,那被黑雾遮蔽的面目因为情绪的波动短暂显露了出来,却是一个面目清瘦的中年人,他的眼神有不甘,有愤怒,但最后好似化成了某种无奈。
“乾巫族的使者又登门了,就在半个时辰之前。”
幽王幽幽道。
姜直先是一愣,随即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道:“你想做什么”
“当日我们五族立下盟约,王父虽然摇摆不定,但吾继位之后,迁幽族,断奈河,与尔等四族共进退,至今已有千年岁月,但如今我倦了。”
幽王轻笑,“说起来也是阴差阳错,若是小伶就此陨灭,我会与巫族结下血海深仇,但她活了,我却放不下负担了。”
“可她中毒垂死,也是巫族做的好事”姜直怒道。
“是。”幽王点头,“所以他们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你”
姜直一时语塞,竟是不知道如何反驳。
“幽王”
“姜直,无须多说,小伶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你应该是最清楚的那人。”
幽王一摆手,“我此来只是想见见那个将小伶救回来的炼药师,替她了掉一段因果,据说那青年甚至不是你们炎族之人”
听到幽王想要见沈前,姜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怎么”幽王一挑眉。
“你来晚了一步。”姜直只得开口道。
“什么意思”
面对幽王的问话,姜直将眼神看向了某处。
幽王顺着姜直的目光看去,视线最终定格在了神农雕像书中的巨大书卷。
幽王先是一怔,随即想到了什么,瞳孔微缩,“你让他进入了百草经姜直,你”
“他自己要求的。”姜直注视着炎帝雕像的目光也变得深沉起来,“这就是他来炎族的目的,或者说意义。”
“这个青年很有意思,他身上迷雾重重,除了一些确实出自蟒山的纠葛,我竟看不清他的过去。”
“那这和你放他进入百草经有什么联系”幽王皱眉。
“今日在石殿上,也就是他救下幽伶的前一刻,当他提出要求的时候,我曾勃然大怒。”
姜直负手道,脸上兀自有一丝残留的怒意,“即便他天才若此,骨龄不过二十便踏入了神境,但吾之威严,岂容挑衅”
“但在我发作之前,已经封闭许久的百草经突然悸动了一下,再加上高哲的求情,我便顺手推舟答应了他。”
“高哲之前认识这青年”幽王却注意到了另外一个事实,“怎会帮他说话”
“应是不知,这是高哲第一次充当接引使者,但他对这青年似乎也有一些另眼相看,我并不知道原因。”炎王姜直摇头。
“高家啊他们插手的太多了”幽王眯了眯眼睛,“只是不知道那人还在不在”
提到了“那个人”,姜直似也有些忌惮,谨慎的没有接话。
“或许这青年对百草经来说意味着一些什么也说不定,所以我才带他来试试,没想到百草经竟是直接接纳了他。”姜直耸肩道,“这也许是好事,只是需要等等看。”
幽王在沉默后却是忽的诡秘一笑,开口道,“姜直,我又不是你炎族的炼药师,这些鬼话你去骗骗别人还行,真当我不知道炎帝陨灭的真相吗”
姜直霍然转身,目光之中竟是有着止不住的杀意,这一刻天地摇晃,炎城上方乌云密布,引得无数炎族居民骇然摇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就站在数丈之外的幽王却是丝毫不惧,只是静静和姜直对视着,身形未曾有丝毫后退。
姜直最终还是平息了情绪,夜空也重新恢复了晴朗。
“你知道什么”姜直深吸一口气说道。
“炎帝传闻陨落的时候,正是幽冥秩序初立的时候,你可能未曾想过,炎帝也帮助过府君,在府君一些零星的手书上,大致提及过百草经缺失半部的原因。”
幽王轻笑道,“谁能想到呢,炎帝以自身精魄化作石像镇压的百草经,竟然被他的曾孙子给解封了”
天地安静下来。
幽王这几句话若是传到外界,只怕要引起轩然大波
神农雕像已在炎城伫立不知道多少岁月,任谁都以为那是一座被修建起来的伟大建筑,又有谁能想到,那竟然真的是炎帝所化
比起神农雕像手中拿着的真是百草经这一事实来说,这只怕会让沈前更加惊骇。
“无稽之谈,百草经明明就是炎帝自己的封神之作,他为什么要镇压自己的道”
姜直虽然眼中有着波澜,但面上却是讥笑道。
“我也问过府君,府君虽然没说,但这其中原因也不难猜。”幽王冷哼道,“一定是百草经自身出了什么问题,而且这个问题非常严重,已经到了炎帝这个天命大炼药师都无法解决的地步”
“甚至再大胆一点假设,说不定百草经就是炎帝自己毁掉的,所以才只剩下了一半被封印在此”
幽王的声音不大,轻飘飘的飘荡在了夜空之中,但其中内容却是足以震撼所有人。
“故事很精彩。”
姜直的手掌拍得响亮,“倒是不知道幽王还有这如此文采,不出话本可惜了。”
“不敢承认”幽王哈哈一笑,“那你可敢放开所有禁制,让我查探一下这雕像”
“幽王说笑了,这是先祖遗像,怎可任人亵渎”姜直摇头。
“先祖遗像”幽王冷笑,“你还想演到何时,真当我幽族的探查之术是摆设”
“你炎族九百年前就有超过三十个大炼药师,如今快一千年的时间过去了,不仅毫无积累和长进,反而如今只剩下不足十个大炼药师。”
幽王直视着姜直,“我且问你,那些曾被称为天才的炼药师们,都去哪里了”
“明明这千年岁月里,虽然战火不断,但你炎族从未遭受大的侵袭,别人也许注意不到这漫长时间里的微妙变化,但又怎么瞒得过有心人”
“你布局太早,若不是机缘巧合,我都根本察觉不到你炎族内部的变化,没记错的话,在你上位之初,第一件做的事情就是在部族内部宣扬百草经的遗失吧”
“但你却从未在公开场合承认过,而只要有崭露头角的天才炼药师,但又没什么背景牵扯的,便都被你以各种名义诱骗,直接献祭给了百草经”
“啧啧,却不知道炎帝在此,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疼爱的曾孙违背王座誓言,亲手毁了自己以魂魄筑起的封印,心中到底作何感想”
在幽王恍若自语一般不断叙述的时候,姜直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阴沉,直至最后他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又重新变得平静下来,摇头道:“但有一点你说错了,这封印并不是我松动的。”
对于姜直变相的承认,幽王并不意外,毕竟他早已经将真相猜了个七七八八,但幽王闻言还是有些惊诧。
“如果不是你,那是”幽王说到一半就失去了声音。
他已经反应过来,炎帝以自身精魄镇压的百草经,又岂是姜直能够轻易动摇
如果没有外力介入,那必然是封印物本身出现了问题。
“既然话说到这里,那就再给你看一样东西。”
姜直似乎也看开了,他忽的一挥衣袖,那本来已经沉寂下去的书本石像重新变得鲜活。
在书本恢复了原本色泽的时候,姜直和幽王都变得有些警惕,显然对于这看上去恍若死物一般的百草经极为忌惮。
“有何区别”
幽王一怔。
“你再仔细看看。”姜直意味深长的道,“半部百草经啊”
被姜直这么一提醒,幽王顿时有了发现,脸色慢慢变得凝重。
“这百草经的厚度好像不止半部。”
“是。”姜直点头承认了,“千年岁月,有不少炼药天才被其吞噬,而百草经的厚度也在不断增加,它正在变得完整”
姜直的神色突然有些激动,“若不是因为这样,你以为我愿意眼睁睁看着我炎族无数天才陨灭其中”
“百草经若能够再度变得完整,我便能轻易结束如今人族内部诸侯割据的乱象,我炎族也能恢复鼎盛,甚至我人族也不需要再在夹缝之中求生,你说我有什么理由放弃”
幽王冷冷看着姜直,缓缓摇头,“但你忽略了一点,你有这个本事掌控百草经吗”
“连炎帝都未曾做到的事情,你能行”
面对着幽王接连的反问,姜直不为所动,只是淡淡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没有背叛先祖,更何况你怎么知道我这千年岁月里没有做过任何准备”
“百草经就算是脱缰的野兽,我也有自信将它重新抓回手里”
“你疯了。”
面对着好似意气风发的姜直,幽王只吐出了三个字。
“一切都已经逆转不了,幽王你便拭目以待吧。”姜直淡淡回应。
幽王深深看了一眼姜直,其实他还有一句话压住了没说,那就是姜直很可能已经在这千年的岁月里被百草经潜移默化的影响了心智。
但他更怕刺激到炎王引发难测后果,所以幽王短暂一顿之后直接终止了话题,转身离去,“我去看看小伶。”
姜直没有任何动作,一直目视着幽王化作黑雾消失在了夜空之中,他才将目光收了回来,又放到了那光芒重新沉寂的巨大书本之上。
“蟒山,沈前我从未见过有人可以让百草经主动生出反应,但愿你别让我失望,或许这一次,会有意外惊喜也说不定。”
怀着某种疯狂的期许,姜直喃喃道。
沈前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此时的他,正站立于一片无限寂寥而又异常古怪的大地上。
第一眼映入沈前的,便是那稀稀落落分布于四周的人影。
粗略一看,竟有上百人之多。
“我应该是被卷入了那书本也就是百草经之中,所以这里是百草经的内部世界”
沈前冷静的思索道,“那这些站在这里的人又是什么鬼”
沈前想了想,来到最近的一道身影处,转头一看,随即瞳孔一缩。
这人的右肩上悬挂着一枚金银交叠的药草徽章,之前在炎族王殿的时候沈前也见过类似的徽章。
这是大炼药师也就是称号炼药师的标志
可这人怎么毫无生气,看起来恍若行尸走肉一般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