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漆黑不见星辰,月光被乌云遮蔽。
百姓的怨气冲天,而皇宫之中却灯火通明,皇帝不知民间疾苦,仍在宴席享乐,丝竹管弦的靡靡之音中,大盘大盘的美味佳肴被宫娥端了进去。
而在神都号称贫民窟的角落之中,却有许多无家可归的穷人躺在街头巷角,活得如同阴沟中的老鼠,人命甚至不如纸贵。
如今已经入了冬,神都城下了小雪,雪夜之下,有许多人蜷缩成团。
有人熬不过这寒冬之夜,悄无声息的离开人世间。
尸体冻硬,死去的冤魂十分不甘,怨气如受到指引,冲入云霄,与云层之中一道电闪雷鸣相接。
轰隆隆
雷声在云层之中酝酿着,闪电张牙舞爪,似是受到这股怨气的冲击,逐渐变得强横
“呜呜呜”
有人啼哭,哀求上天有眼,保佑百姓。
而皇宫方向,皇帝醉生梦死,搂抱妃嫔,发出畅快得意的笑声。
雷光响起的刹那,一道紫金神龙从皇宫方向腾飞而起,下一刻,头顶雷阵聚集成形,重重劈落。
轰嗞
雷光电闪击打到那神龙之上,本该御风云、掌气象的神龙,此时在这雷光面前,竟似是受到了压制。
这是人心的怨气哪怕是护国神龙,也不可与之相抗拒
明白这一点后,那紫金龙影咆哮着缓缓盘据于主殿之顶,雷电重新劈落而下。
轰轰轰
接连数道,一道比一道粗,最终汇聚为一股接连天与地的可怕粗壮电流,直落而下。
刺目的电光将整个皇宫相接,无数人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声。
护国的神龙盘卷成团,将皇帝护持在内。
电光将其笼罩,精美的建筑在电光之下纷纷瓦解,化为飞灰。
大量人惨死当场,浓烟四起。
那先前威风凛凛的神龙满身遍体的伤痕,已经不复先前的神勇,变得奄奄一息。
在祂守护之下,主殿得以保护,惊魂未定的皇帝抬起头,面前的桌案已经被震碎,上面摆的美酒佳肴洒着碎了一地。
宴中的美人惊叫着逃蹿,宫人、太监们尖叫着喊:
“雷劈下来了雷劈下来了”
殿外火星飞扬,与鹅毛大雪相融,形成一副极为诡异却又美丽至极的画面。
但下一刻,这些火星落于宫殿四周,化为浓烟滚滚
“走水啦着火啦”
远处有人在喊,接着不多时传来敲锣打鼓的响声。
火势燃得很快,不多时宫殿之中便烟雾冲天,狼狈不堪的皇帝被宫人抱扶而出,大殿已经陷入火海之内。
宫中内侍、宫人纷纷取水救火,但这些微弱的人力又如何敌得过上苍的力量。
最重要的,是火势凶猛不说,地底也开始颤动。
那地震来得又快又猛,事前全无预兆。
神都的地面被大力撕裂,出现一条条纵横交错的沟壑,无数房屋被摧毁。
许多无辜百姓还在睡梦之中,毫无防备的被坍塌的房屋掩埋在内。
哭喊声、惊叫声四起,狗吠也此起彼伏。
许多人半夜拖儿带女,扶持着老人争相逃走。
地震越来越强,房屋如被收割的麦穗,层层倒下去。文網
顷刻之间,帝都建筑大半被毁。
黑暗中,神都内城方向的皇宫之上,一条伤痕累累的紫金神龙盘据于大殿上方,不肯撤退。
火光无法烧毁祂的身躯,但地动一起,却似是对祂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祂的鳞甲片片剥落,大量血光洒落,祂传来痛苦却又无奈的吟鸣。
百姓大量的死亡,死后怨气化为这世间最锋利的剃刀,将这护国神龙挖鳞剥皮
紫金神龙惨叫连连,泼溅的血液飞散。
随着死的人越多,护国神龙惨叫得越厉害,大庆的国运在飞速消减。
这一夜的惨况持续了很久,黑暗之中的人命被持续收割,几乎让昔日大庆国都成为人间炼狱。
地动终于停止,天终于缓缓亮起。
大部分的百姓们已经失去了房屋,街头巷角之中,许多抱着父母的男人、抱着孩童的妇女,都仓皇无助的哭。
他们既是不幸的,又是幸运的。
幸运的是,在这一场灾祸之中,相比起那些惨遭掩埋而死的人,他们留得了性命。
可不幸的是,自己的命虽然保住了,可却可能失去了亲人,以及少得可怜的家业。
残垣废墟之上,不少人哭喊着徒手挖断瓦残片,试图抢救出一些值钱的财产及粮食来。
此后城中商人借机抬高米粮之价,百姓怨声载道。
几天几夜之后,宫中的大火终于散去,护国神龙奄奄一息。
这几天饱受雷劈天火惊吓的皇帝高坐金銮殿之上,看着下方焦头烂额的朝臣,一脸的不耐烦。
朝臣们都在上奏:
“皇上,天祸之下百姓生活艰难”
“城中死伤无数,尸体堆积,衙门人手忙不过来”
“这些尸体需要掩埋,否则假以时日,恐怕会形成瘟疫”
“近来作奸犯科的人增多,抢劫、淫辱的案件频发”
各司其职的大臣一一上前,说起灾后发生的事,皇帝那张浮肿的脸上露出厌烦之色,似是并不愿意多听。
“国库空虚”
换句话说,朝廷无钱、无粮。
众人焦头烂额,议论纷纷。
皇帝听了半晌,终于暴跳如雷,道:
“贱民而已,无事则骄逸,劳役则易使,如今死了一些又何妨”
“朕富有天下,大庆子民千千万万,死了一些贱民罢了,众卿又何必以杂事烦朕”
白胖的皇帝十分不耐烦。
灾祸之后他睡得不是很舒服,虽说宫人、内侍已经极力侍候,临时给他搭建了暂居之所,但这又哪有自己的宫殿舒适方便
再加上天灾之下,死了不少人,食材短缺,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吃好了,心情自然好不起来。
“如今宫殿烧毁,朕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如今银子自然要用来重建宫殿”
皇帝的声音掷地有声,众朝臣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至于神都之中有尸体存在”皇帝大手一挥:
“便发放道碟。”
大庆对道士自来有优待,一入道门,前尘往事一笔勾销。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纵然你此前作奸犯科,罪行累累,但如果你改过从善,能入道门,便前事不计。
而这条律令,是在太祖时期签发。
太祖当年签发此令的缘故,是感念自己在立国的过程中,道门立功至伟,所以愿意善待道门。
不过太祖当年签发此令之后,也看到了这条律令的隐患,因此勒令后世子孙,绝不可滥用此条律,以免有些败类借机脱身,将道门当作保护伞。
大庆传承几百年,多代皇帝一直不敢有违此令,直到这会儿,皇帝打破禁令:
“只要掩埋一具尸体,小罪可免;掩埋两具尸体,刺字流放之罪也免;掩埋五具尸体,可发放道碟,不再追究过往的罪过。”
“同时勒令民众自行掩埋自家亲属尸骨,若不照办,便派五城兵马司的人捉拿,严刑拷打”
法令一下,成为了无数人的狂欢。
不少人被就地掩埋,大量的败类借此时机,摇身一变钻进道门里面,使得道家口碑败坏。
许多无辜的百姓哭喊连天,怨气更是浓烈。
在此之后,皇帝并没有就此罢手,而是再强召民夫为他修葺宫殿。
接着日月交替,时光如箭。
八年时光过去,无数民夫被鞭打着驱使,为皇帝修建宫殿。
不少人不堪负荷,死在这大殿之下,尸体被就地掩埋。
许多人家失去了家中的顶梁柱,只剩下孤儿寡母,最终下场凄惨。
皇宫大殿再度修成,远比以往更加金碧辉煌。
可是姚守宁看到的,是这宫殿之下的摞摞人骨;看到的是世间冤魂不散。
她看到了盘据在那金殿之上的护国神龙越发瘦小,直到气息奄奄。
神都大街之上,百姓衣不蔽体,瘦骨如柴。
姚守宁泪流满面。
她如大梦一场,泪水涌出眼眶,才终于苏醒了过来。
这一梦不知梦了多久,她手里的火折子握着都有些烫手了,一旁的世子怒容满面,一张白玉似的脸涨得通红,眼神不带焦距,显然还没有从梦中醒来。
嘶姚守宁轻轻吸了一下鼻子,发出抽泣之声。
这一细微的声响,迅速将世子从那大梦之中拉了出来。
蹬蹬。
他接连倒退了两步,脸色惨白,额头现汗。
“世子。”
姚守宁经历过数次神魂出窍的情景,对此早就习惯,因此连忙上前去扶他。
陆执下意识的将她柔软的小手抓握住,他显然不常经历这种幻境,此时内心并不平静,死死抓住了她的手,喘息着问:
“我们我们刚刚”
“我们的意识,回到了三百五十七年前。”
她轻声的道。
两人俱都沉默不语,心情十分沉重。
陆执提起当年历史记载时,那是头头是道。
可史书上死去的数字是冷冰冰的,真正亲眼目睹那些人命接连逝去的时候,对人的冲击却是极其巨大的。
世子失魂落魄,心中饱受震撼。
民众的哭喊声震天,他眼眶微红,觉得心中像是有一股怒火在翻涌,似是要找个发泄口冲了出来。
两人心情都异常的低落,陆执深呼吸着,不愿让姚守宁看到自己眼中的水光,下意识的抬起了头,却见到石壁之上出现异变。
“守宁,你快看”他惊喊了一声。
姚守宁顺着他的声音看过去,只见此时漆黑的石壁化为汪洋大海,海中有一条瘦骨嶙峋的长龙在摆动。
海洋之中,无数的尸骨浮现,形成一座巨大的岛屿,将一座宫殿高高托起。
“苦海”
“苦海”
两人不约而同的开口,身上鸡皮疙瘩都蹿了出来。
苦海无边本该回头是岸。
可是当年的永安帝没有回头,如今的神启帝也同样不会回头。
大庆朝这個建立在百姓血汗之上的王朝,如今终于腐朽,即将要坍塌败坏。
此时再一细看,这哪里是什么漆黑的海,分明是由百姓的血汗所组成的血海
世子头皮发麻,内心再度受到震动。
那石壁上的百姓痛苦的面容栩栩如生,令他有些不忍直视。
这样的画面冲击性太强,甚至连陆执的武道之心都受到了冲击而动摇,体内的天运之力仿佛如开闸的洪力,开始往外逸散。
喀喀喀
石壁之中开始传来裂痕,这声响十分刺耳,顿时将陆执从怔愣、退缩之中惊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就见到姚守宁一脸惊恐。
地宫再度震动,世子心跳如擂,一把抓住姚守宁的手:
“别怕。”
他安抚着她,接着直视那画面
这一直视的刹那,所有情景扑面而来
血海的腥气冲天百姓的冤屈哭喊枉死的厉鬼不甘的嚎叫夹杂着享乐的权贵散发出的刺鼻腐臭,一下全部贯入陆执的心神里面。
他的眼珠由黑转红,似是红得滴血,面容狰狞,那眉眼之中浮现出深深的戾气。
但就在这时,他体内的天命之力开始运转,一一安抚着亡灵,开始稳固国之根本。
世子自小生于皇室,享受锦衣玉食。
他本是天之骄子,不知人间疾苦,不会有同理心、共情心。
但他是幸运的,遇到了姚守宁。
两人相识、相知,彼此影响,使得他克制了自己的任性妄为、无法无天,学会了去包容、去体谅。
陆执的脸色煞白,眼瞳中的血色蔓延开,迅速将眼白吞噬,他的眼珠从最初的红得滴血,继而变成紫黑之色。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他的额心之中浮现出一点血光,似是在影响着他,使他保持着最后的清明。
让世子的神识不致被这几百年百姓的怨气所吞噬,他的神情或阴冷、或暴戾,偶尔也会有一丝挣扎。
“世子”
姚守宁虽不知世子经历了什么,但凭着超强的预感,她知道陆执此时正是关键时刻,不能被人惊扰。
因此她死死咬着嘴唇,心中默念着世子二字,却不敢出声,深怕打断了他,留下祸患。
此时此刻,陆执神色木然的拉着她往前走。
他这模样不像是恢复了神智,姚守宁心中担忧,也就顺从他的动作,提着火折子跟在他身后。
陆执靠近了那荡漾的苦海,越是离得近,那画面的冲击力便越盛。
好在辩机一族生来非凡,姚守宁虽说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但却不致神经错乱。
她只是强忍着恐惧,看陆执一手牵她,一手举了起来,放到了那壁画上面。
他拉着姚守宁往前走,将剩余的那些被灰尘蒙住的苦海全部抹散开。
所到之处,只有他手掌与壁画相接时发出的刷刷声响。
不知何时,地道之中的震响声停了下来。
两人逐渐走入地宫深处,将整个长长的隧道一并抹净,露出完整的苦海
苦海之中,无数百姓被浸泡其中,痛苦不堪。
“你们放心”
不知过了多久,世子的声音幽幽传来:
“我听到了大家的声音”
此时的陆执不再是以前那个傲气凛然的将军府世子,不再是那个睚眦必报的少年郎,不再是与姚守宁斗嘴时,半点儿不肯嘴上认输的人。
他仿佛一瞬间成熟了许多,声音中充满了对这些百姓的怜悯与理解:
“将来的我,会监督国君,关注大家的苦难。”
陆执手举了起来,如发誓一般:
“不论我是不是有大庆皇室血脉,”
他的话似是引起了地道之内的共鸣,地底迷宫嗡嗡颤响。
“不论我是不是皇室继承人,我都会极力为生民请命,若是这王朝腐朽,若是这皇帝昏庸,那我便不再跪他、不再忠他若是这皇朝不好,我便会寻找有仁爱之心,爱民如子的人。”
“这天下,终归是天下人的天下,皇室只是王国的统治者,而非拥有者,到时我会帮忙更迭朝代,将腐朽斩去,使断肢新生,扶持出新的,”他顿了顿,斩钉截铁道:
“新的爱民如子的皇帝出来”
他说道:
“兴许在我有生之年,我无法做到这些誓约,但我会尽力去做”
这样的话掷地有声,显然不是他随口说出来忽悠众冤魂。
话音一落的刹那,便结为天地誓约。
地道内的颤动停止,那震天的哭喊声也一一消失。
轰隆隆
而就在此时,姚守宁的内心之中仿佛听到电闪雷鸣。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在天地的见证之下,陆执所说的话结契出神圣契约。
而她,则是这一场天地契约的见证
“世子”
姚守宁颤声喊道。
陆执转过了头,他眼中的光辉逐渐敛去,四声的颤鸣停止,百姓的怨气逐渐隐匿,陆执眼瞳中的黑气退去,逐渐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但他仍然有些不一样了,好似经此一事之后也有所成长,变得成熟、内敛了许多,不再是以往肆无忌惮的样子。
她见证了一个少年心境成长的过程。
“嗯”
他转过了头,神情已经恢复了清明。
“你刚刚”
姚守宁正欲说话,但眼角余光却似是见到了怪事发生,接着话锋一转,连忙手指石壁,喊:“你快看”
5k字大更。。。
我最近心态不是很好,明天请假不更,大家别刷新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