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雪早就收拾好一切，在等着王林到来。
王林停下车，看到沈雪站在小百灵办公室门前，身边堆放着几个行李箱。
“你怎么提下来了”王林笑问道。
“我喊他们帮忙提下来的。”沈雪嫣然笑道，“省得你来，又耽误时间。我们赶过去吃中饭，晚饭后就赶回来。”
“行，你上车吧，我来放行李。”王林打开后备箱，把行李塞进去，放不下的就放到后排座位上。
他们知道乡下物资缺乏，就买了大量的过年物资送到乡下去。
王林开车出城，从虹桥机场方向出来，沿着昆山方向往苏州开。
沈雪也是第一次自驾车回苏州老家，搞不清楚路线。
进入苏州地界后，王林问明了乡村所在，开一程问一程路。
“你以前很少回老家吗”王林问道。
“小的时候回来过几次。”沈雪道，“我爸妈去世后，我就没回来过了。”
“那家里的亲戚，都没有来往”
“他们都知道我没钱，来找我也没好处得。”沈雪笑道，“你想啊，我一个女人赚钱，还要养一个奶奶，我不找他们借钱，他们就烧高香了。他们进城一趟，来回路费都要好几十，到我家里，没肉吃，没糖吃，也没什么东西可以带回去的，来找我干什么”
“那亲戚之间，难道就只有利益了吗你奶奶还在世啊你奶奶过生日，他们也不来吗”
“在我印象中，只有奶奶满六十岁的时候，乡下的亲戚们来过一次，也是吃过饭就走了，对我爱搭不理的，那一次的饭，是在国营馆子里吃的，把我和奶奶的积蓄都花光了，他们还不满意呢，说城里人就吃个这还不如乡下的伙食我都无语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王林笑道：“我不相信，乡下比城里的生活还好顶多就是自家喂了几只鸡、一头猪，但也要等过年才能杀来吃的。平时他们也是青菜饭过日子。”
“他们的生活，怎么可能比城里好这年头，谁家里也不富裕。他们就是势利，欺负我没爹没娘从那以后，我就没再见过他们了。也不知道我奶奶怎么想的，一定要回乡下住。”
“老人家是在乡下长大的吧她对老家有感情，这是一种乡愁。”
“你说到乡愁，倒是让我想起了余光中先生的那首小诗。后来啊，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
王林听出她话里的伤感，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手，温声说道：“沈雪，你很坚强。”
沈雪道：“我没办法不坚强。我曾经以为，我的人生，会这么孤单下去，到离开人世的那天。直到你的出现，让我看到了活着的勇气和希望。”
王林心里有如针扎了一般，痛了一下。
沈雪把他当成了生命的全部，但她不知道，她只是王林生命的一部分，虽然是很重要的那一部分，但毕竟不是全部
王林不知道，如果有一天，沈雪知道真相后，会做出怎样的举动
他不敢想
好几次，他都想鼓起勇气，向她坦白这一切。
可是，他又害怕失去她。
这是他费尽心机、用尽努力才得到的美人心啊
他捧在手心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以后怎么办
王林不是没想过，他也想到了一万种解决的方法
渐渐的来到沈雪熟悉的地方。
她一扫脸上的愁云惨雾，看着外面的景色，笑道：“王林，这里我来过，我记起来了，我小时候，我爸妈带我来过这边，那个小池塘我爸爸带我在那边抓过小蝌蚪呢”
“那快到了”
“嗯嗯马上就到了。”
乡下的土路很难开，王林不能开快了。
还好不曾下过雨，不然深深浅浅的泥辙，能让他的车子抛锚。
路上偶有几个农人经过，都好奇的打量这辆申城牌照的小车。
别说小车了，便是货车，对乡下人来说也是个稀罕玩意
王林笑道：“来过一次，我下次就记得路线了。其实乡下风景很美啊这还是冬天呢要是到了春天，不是更加美如画吗”
“是很美，我以前来的时候是春天，到处开满了不知名的小花，还有一片梨树林，梨花开的时候，一片雪白，梨花落下来，就跟下了一场花雨似的。这个景色，给我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我对老家唯一深刻的记忆，也就是那场梨花雨了。”
“听你这么一描述，我觉得美极了沈雪，我们春天也来乡下看梨花吧”
“你还想来啊”
“听你说得心痒痒了。”
“你没来过乡下”
“没有。”
“那就难怪了，你对乡下怀有好奇心。”沈雪抿嘴笑笑。
“前方没路了。”王林左右看看，“还有多远”
大路在前面已经断了，只有两条小土路，延伸到远方。
“应该不远了，我们走过去吧。”
“好。”
两人下了车。
王林打开后备箱，提出行李来。
沈雪带着王林，往记忆中的老家走去。
走了一段路，迎面走来一个中年妇女，她挑着一担箩筐，好奇的盯着沈雪看了半天，然后不太确定的喊了一声：“你是小雪吧”
“是，我是沈雪。”沈雪依稀记得此人的面目，但喊不出名字来了。
“我是你表爷爷家的六婶啊你小时回村里来，我见过你，你和你妈长得挺像的我一看你就认出来了。”
“六婶好我奶奶住在谁家啊二叔还是三叔家里”沈雪问道。
“你奶奶住在自己家。就是你家那个老屋子，你还记得不喏，从这边走过去，看到没有”
“我记得。谢谢你啊，六婶。”
六婶笑着走远了。
沈雪怔了怔神。
“怎么了”王林问道。
“王林，我家的老屋子，还是茅草屋顶，土砖老屋，又年久失修，我奶奶一个人怎么住啊”沈雪眼睛一酸。
“你之前不是跟我讲，她是住在你叔家吗”
“我奶奶在信里是这么说的啊”沈雪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王林道：“别想了，先过去吧，不行的话，我们还是接奶奶回城住”
“嗯”沈雪点点头，加快了步伐，走向那幢记忆中的老屋。
一个小山坡下面，有一幢单独的农房，小小的几间破土房，上面覆盖着厚厚的茅草。
王林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住房，这才明白，为什么孙小蝶进城后，就不愿意回乡下了。
哪怕在城里只是睡集体宿舍，只有一张床，也好过乡下许多了。
门前是一块土坪，土坪倒是很大，坪里种了几颗树，落了叶子的是枣树，常青叶子的是橘子树。
旁边的杂房里，隐隐有袅袅炊烟升起。
几只鸡在草坪里找吃的，也不怕生人。
沈雪看到熟悉的老家，一股浓浓的乡情从心底涌起。
她高兴的喊了一声：“奶奶”
杂房里，沈奶奶走了出来，揉揉老花眼，笑道：“小雪你回来了”
沈雪跑过去，丢开行李，抱住了奶奶：“奶奶我想你”
“我也想你”沈奶奶笑了笑，看向王林，“王林同志你也来了”
“奶奶好”王林笑道，“我们来看看您。”
“好，沈雪在信里，都给我说了，你现在和沈雪在谈对象，是不是”沈奶奶乐呵呵的笑道。
“是。”王林硬着头皮应了一声。
沈奶奶脸色慈祥平静，身体看起来也不错，看来，她在乡下住着，除了条件艰苦一些以外，也还过得去。
“奶奶，你怎么住在这里啊”沈雪问道。
“小雪，这是你家啊，我不住这里，我住哪里”
“你又不只有我爸一个儿子，我还有两个叔叔呢他们怎么不照顾你”
“我能吃能睡，又能做事，不需要别人照顾。”沈奶奶说道，“你两个叔叔人是好的，但你那两个婶子，就不好相处了。我一个人住着自在。”
“我就知道肯定是他们不待见你了把你给赶出来了。”沈雪道，“奶奶，跟我回城里去过年以后也别再回来了”
“那不行，小雪，我答应过你爷爷，我老了就回家来守着他。我以后死了，就葬在他坟墓旁边。我把后事都交待清楚了的。到时你回来给奶奶磕几个头就行了。”
“奶奶你怎么说这个话啊你还年轻着呢你长命百岁，你正当中年”沈雪擦了擦眼睛。
“好了，别哭了，奶奶还没死呢进来坐，王林，你也进来。”
“哎”王林拖着行李进去。
屋里的摆设，比王林想象中还要简陋。
几把竹椅，一张木桌，两个旧得掉漆的破柜子，除此之外，再无长物。
村里面倒是通了电，但家里连一台黑白电视机都没有。
沈奶奶道：“不知道你们今天就回来，我到前村张屠户家里去称点肉来。”
“奶奶，你别忙，我带了许多菜回来。”王林连忙打开行李，把买的猪肉、牛羊肉都拿了出来。
“你们怎么买这么多东西啊太破费了”沈奶奶道，“你们两个人都是拿工资的，在城里生活开支大，你们不用管我。”
王林笑道：“奶奶，我有钱。”
“真是个好孩子”沈奶奶笑道，“沈雪有你照顾着，我才放心回来住一阵。我家沈雪脾气可不好，你要多担待。”
“奶奶，沈雪脾气可好了，跟仙女似的”王林看了看沈雪。
沈雪俏皮的朝他扮了个鬼脸。
沈奶奶道：“女人可不能把自己当仙女，一当仙女，人就飘了。沈雪，你终究是个女人，女人就要操持家务，就要生娃娃，知道没有”
“我知道，奶奶，你别说些了”沈雪羞涩的说道。
王林道：“你们聊，我去做几个菜，很快的。”
沈奶奶道：“乡下烧的是柴火灶，你怕是烧不惯，还是我来吧，你们坐。放心，我还没到七老八十，还能做饭做菜呢我们以前都是这么过来的。我在乡下住着，比在城里还开心。乡下的房子不用爬楼梯，空气好，也安静”
王林道：“空气是真的好，氧气十足，我一下车，就感觉浑身一轻，整个人都舒畅了安静也是真的安静听不到什么嘈杂声音。就是这屋子太旧了些。”
沈奶奶道：“乡下就这条件。你看整个村里，有几家盖起了砖瓦房的”
王林帮忙把菜收拾到杂房。
杂房是一间单独的柴火房，角落里堆着柴火，这边木窗下，用土砖垒了个大灶。
沈奶奶正在做饭，做饭用的是一个大肚子铁锅。
几间土砖房，倒是收拾得干干净净，没有其它农家那般邋遢。
王林心想，不愧是沈家人，哪怕住到乡下来，日子过得也比一般人家卫生。
沈雪帮忙切了些菜，就被沈奶奶赶了出来：“你去陪王林，他一个人不好玩。”
王林在屋外转了一圈，对乡村的一切，倒是十分感兴趣，盘算着上山看看。
沈雪走出来，见他望着山发呆，便笑道：“你想上山啊”
“听说山上有冬笋，我想去找找看。”王林笑道，“你家有锄头吗”
“哎呀，你先别想着挖冬笋了好费时间的。”沈雪笑道，“我看你怎么比我还喜欢我家乡呢”
“你家就是我家啊。”杨林笑道，“你爸妈又没有儿子你也没有亲姐妹这祖屋可不是留给我的吗以后这就是我的老家了。”
这话说得沈雪芳心暖洋洋的。
王林闲不住：“要不去前面池塘里钓鱼玩”
“你先别乱跑了等下就吃饭了。”沈雪咯咯笑道，“有这么好玩吗”
“挺好的”王林说道，“沈雪，咱们把这老屋拆了，建一幢别墅在家里，你说好不好这里地基很大，这坪留一半当院子就行了，可以建一幢很大的别墅了”
“建别墅在乡下”沈雪可从来没想过这事。
王林道：“你想啊，奶奶肯定是不愿意回城的。她老人家才六十多岁，活到一百岁，还有三十多年好活呢说得不好听一点，就算只能活到直住在这土屋里吧”
沈雪神情一黯：“那得花多少钱啊”
王林道：“我们花上十万，总归够了也许用不了这许多，现在建材、人工都便宜呢乡下更便宜不过我们可以把地基打牢固一些，钢筋水泥多用一些，装修搞豪华一些反正我不差钱”
“十万”沈雪芳心一颤。
王林笑道：“要建就建最好的别墅，装修按照城里的来，用砖头装修出一个化粪池，就可以在屋里装城里的厕所了。用水是个难题我想想怎么解决，这样吧，咱们打一口摇水井，装一个抽水泵，在楼顶装一个水塔，把水抽上去，就能解决生活用水了。我是机修工，我懂这些，这么做肯定行得通楼房不用建太高了，就建三层小楼吧每层建一个堂屋，然后建一个三室两厅”
沈雪听他说得头头是道，设计着未来，仿佛眼前真的有一幢别墅，拔地而起了
她心下感动，知道王林这么想，都是为了她，便伸出手来，握住了他的手。
这时，来路上传来一声喊：“沈雪回来了”
“二叔二婶”沈雪看着来人，喊了一声，同时松开了王林的手。
那两个中年农人走了过来，妇女笑道：“六婶跟我说你回来了，我还不相信呢你回来得正好，你奶奶欠我家的五十块钱，你给还了吧这马上就过大年了，这债欠过年，可不好看，你说是不是反正你是城里人，有工资拿，也不差这五十块钱，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