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中日头高升,残破尸体与浓稠血浆撒的到处都是。
随着裴行俨与杨青合兵一处,这场规模不大的战斗立时呈现出一边倒的屠杀态势。
而在道旁林中深处,一棵粗壮高耸的梧桐树上,沉落雁与徐世绩并肩立于树梢,借着远超常人的目力遥遥望向战场。
只是看到最后,两人面色都变得一般凝重。
沉落雁多少还觉得庆幸,徐世绩则浓眉紧皱,似是心中百般纠结,又怎么也解不开。
“现在你还觉得我方才过于慎重吗”
见沉落雁看向自己,徐世绩沉声道:“不过是些朱粲手下杂兵,给我二百人,也可一举荡平。”
“那么给你两百人,你能不能抓住杨青”
半晌听不见答复,她又问一句:“五百人呢”
眼看徐世绩一脸不甘地扭头望向远处,沉落雁轻叹道:“我知道你心有不甘,但密公眼下处境你该是明白的。
降了李世民,他就如虎入牢笼,今后再无翻身可能。与杨青合作,或许还有一线机会。”
“哼。”闷哼一声,徐世绩冷声道:“王世充经营洛阳多年,你真当他一句话就可令其俯首
再者说,这杨青恐怕也并非好拿捏之人。”
沉落雁缓缓摇头:“赌桌上的事,谁说得好呢来时我们亦有两手准备,但事情发展却远超准备之外。
既然他确有合作的潜力,且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强,其中利弊就交由密公自己去思量吧。”
最后看一眼远方匪兵散尽的战场,沉落雁飘然落往树下。
徐世绩也不再停留,下了树梢与周遭现出身形的百多人一起,紧随她身后往树林更深处去了。
而在另一侧的战场中,杨青连喊两次才喝住仍要追杀逃兵的裴行俨。
没人打扫战场,吩咐众人带上自家兄弟尸体,杨青就策马当先返回林中接了玲珑娇与小柔,匆匆奔着西北方向远走。
这场战斗规模不大,但声势着实不小,又是在朱粲的地盘上。
结束虽快,可难保朱粲已经接到消息。到时大军一到,这些刚刚经历一场厮杀的汉子恐怕就难以再平安脱身。
因此他带着众人向北,从日上三竿直跑到夜半十分才停下休息。
“下马”
吩咐一声,路上毫无怨言的众人此刻也尽皆松了口气,纷纷下马准备就地扎营。
说是扎营,其实出行随简,也只是在地上铺些毯子就席地而卧。
杨青回头看向玲珑娇,见她也是一脸疲态,而小柔更是在她怀中沉沉睡去,一路颠簸也没有醒来。
“皇上。”这时裴行俨走到他马前拱手道:“还请皇上恕罪。”
“你有什么罪”
杨青说着翻身下马,顺手把缰绳递给旁边一人,望向远方清晰可见的山峦道:“这是到了万安山脚下了吧。”
万安山为洛阳南部屏障,按照现在来说,进了此山,其实就已算是洛阳地界。
“正是。”应了一句,见杨青似乎没有怪罪的意思,裴行俨想了想还是主动道:“白日里小将杀得兴起,未能及时听命”
“我没放在心上。”杨青摇了摇头,看到玲珑娇将小柔安置妥当正向这边走来,他接着说道:“明天一早你就带人先回洛阳去吧。”
不等裴行俨再答话,玲珑娇到了近前先是对他抱了抱拳,然后向杨青问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那几只信鸽看了吗,与李密通信没问题吧”
“小事一桩。”玲珑娇点头道:“不过李密此时境地未必比我们好多少,只怕他就算来了助益也是有限。”
“我只是要杀王世充,又不用屠洛阳城。以他现在的残兵,如果能在虎牢关外施压自然最好,没有也无妨。”
见两人面露疑惑,杨青又补充道:“你告诉他我只有一个要求。派人潜入洛阳,王世充登基当日,他必须亲带百名精锐,与我一同杀进洛阳宫中。
至于他提的条件,你一概答应下来。不过一切都要在王世充死后才能兑现。”
玲珑娇皱眉道:“传闻李密一向行事谨慎,之前他虽有刺杀王世充的举动,但并未成功。这一次恐怕他不会亲身涉嫌。”
“我知道他谨小慎微。”杨青平静道:“但这次跟以往都不一样。眼下除了投降李唐,我已经是他最后的机会。
他一个反隋的义士,能主动找我联手已经摆明了态度。
如果他真的不来,那也无所谓,我顶多冒些风险。”
说完他接着问道:“杨公卿那边你有多少把握”
玲珑娇苦笑道:“我与他交情再深,这么大的事也不敢说有万全把握,况且时间太短,只能说尽力而为。”
裴行俨听到这儿插口说道:“玲珑娇姑娘至少要让他对我父亲放松些警惕,否则有大军压制,到时我父子二人想有动作实在艰难。”
“我会的。”
“好。”计划大概敲定,杨青对两人道:“明天你们就一起回去,静待九日之后。”
答应一声,玲珑娇转身离去,只剩下裴行俨还在原地沉吟。
“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情吗”
杨青刚问一句,忽然有人来报。
“回禀皇上,我军弟兄今日共战死十七人,重伤九人,轻伤二十六人。”
裴行俨闻言面色一凝,挥手让人退下才对杨青道:“这就是小将想不通的地方,朱粲若要派人来攻,怎会只出一路杂兵”
“你忘了我白天跟你说过的话吗”
想了一阵,裴行俨疑惑道:“请皇上明示。”
“沉落雁啊。”杨青看向远方群山,缓缓道:“我入南阳不过一夜时间,如果我猜得不错,我们的行踪八成是她透露的。
那些匪兵自然也是她引来的。”
裴行俨虽是战场悍将,但冷静下来头脑也极为灵活,闻言释然道:“她是想看看皇上有无与瓦岗合作的潜力。”
“或许从我们进入林中时她就已经在试探了。”杨青补充道:“我猜她这次来见我该是做了两手准备。
如果我昏庸无能,她就抓我回去献给李密,然后一起投李唐,为将来李世民攻洛阳添上一道伏笔。文網
如果我还有些利用价值,她则考虑彼此合作,为重振瓦岗搏一线生机。”
裴行俨听完面色一沉,说道:“这女人素来诡计多端,将来咳咳,将来皇上还需小心应付。”
似是怕杨青没理解他话中深意,末了又加了一句:“她与徐世绩虽没完婚,但大概已有夫妻之实。”
杨青听得一愣,随即醒悟他是怕自己为美色所迷,忍不住笑骂一声:“滚回去”
“哎。”
挥退裴行俨,杨青也找地方盘坐调息。
他已经两天一夜没合眼,精神却没受丝毫影响。
等到了曙光初现,天明十分。
见众人仍然酣睡,他在旁边一人行囊中拿了些粗糙干粮。又走到依偎在玲珑娇怀里的小柔身边,看她一眼就要起身离去。
正要走时,忽觉衣角一紧。
低头看去小柔已睁眼看向他,小手紧握衣衫不放。
重又蹲下身体,杨青在她小脑袋上揉了揉,微笑轻声道:“跟着他们先回去,我很快回来。”
余光瞥见一侧玲珑娇睫毛微颤,他又加了一句:“如果有事,让他们派人到山上喊我。”
“啊。”
小柔闻言过了片刻才乖巧地松手,杨青则在她短促的音节中听出许多种复杂情绪。
最后朝她点点头,他终于还是越过熟睡的众人往北方万安山走去。
万安山高三百余丈,耸立在一片连绵山峦之中。
山上林木茂密,山石造型奇异。
杨青孤身遁入山中,是想借着剩下几天时间将功力尽数恢复。
毕竟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地步,成败已经关系到太多人生死。
及至到了山脚下,他也不沿路往上走,直接运起北海苍梧功向上飞掠。
沿途见到不少天然洞窟,有大有小。
直到过了山腰找到一处大小适宜的山洞,他才闪身进去探查。
确认没有野兽滋扰,便在洞中盘坐入定。
早在前夜独孤凤走后,气海中第六团真气已经恢复大半。
有了海量真气驱使行功,剩下的则更事半功倍。
三日后,杨青不但将第六团气旋恢复如初,连带第七团也一起练满。
再过一日,第八团气旋终于也圆满如初。
有了时间绽出荧光,现出圆满态势。
功力全然尽复,杨青又耗费一天将手上六脉剑气全数练满,第一次达到九十一道剑气的完满之数。
如今时间还早,也没见有人来找自己。
他出了山洞登临山顶,遥望山后大片平原,心中在立即返回洛阳与习练先天功之间犹豫一阵,最后还是倾向于后者。
以此时的功力或许可以应对洛阳一行,但上次婠婠离去后魔门不会没有动作。
若是对方在关键时出手,难说不会造成阻碍。
索性还有时间,杨青简单吃了些干粮,又再返回洞中坐下。
心神沉入气海,眼见真气全都浑圆凝实,他念头一动,先天功口诀立时在脑海中划过。
功法要义一起,诸般真气瞬间又再出现异象,纷纷在上方延展出第二道气柱,投往无尽虚空之中。
有过前次经历,杨青对此也不意外,只一心紧守神念,默默注意丹田变化。
与上次功力尚未恢复不同,他心中并没有感到被吞噬一空的惊惧,反而随着真气不断上升,有了一丝飘飘欲仙之感。
他的身体经由九种真气反复伐炼多年,又有长春功数次返老还童的经历,原本早已到了无垢无瑕的地步。
可此时杨青竟又久违地感觉到躯体被清泉冲刷,再度产生葵花宝典大成时,脱胎换骨的快感。
有感于此,他心念在气海中“抬头”上望,只见彷佛无尽宇宙虚空的丹田内,一道道冲天而起的真气尽头,竟有点点荧光飞速滑落。
那荧光顺着真气落回各自根源气旋,激得诸般真气越发迅勐向上,转速也越来越快。
时间流转,杨青却静若磐石,默默体悟“眼前”诸多变化。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他心念在气海中忽觉虚空一震。
再向上看时,却见颜色各异,不断向上冲起的真气彷佛已触碰天际顶端。
在不知多高多远的虚空中勐地散成漫天雾气,汇成一团,好似色彩斑斓的祥云一般。
那云彩中一轮温润精光蕴藏其中,毫不刺目,却隐隐统御气海中诸多真气,化作有形有质的天空。
与此同时,无穷无尽的荧光自天际飘落,洒满气海中每一处角落,照亮每一寸虚空。
紧接着围绕长春真气盘旋多年的齐腾空而起,倏然散落四方。
其中七道化作北斗七星形状各自浮在半空,另有一道孤悬在外,与七星遥遥相对。
或许是被天际落下荧光洗涤的缘故,这些杨青熟悉之极的真气,像是被洗去许久不曾拂拭的尘埃,此刻光亮更盛往昔。
就在这时,气海中再次升起震颤之感。
一直没有动静的长春真气在“吞噬”足够的荧光后,竟也像天际的“云彩”般忽地扩散开来
这道多年来受经散开,立即铺满气海,与天上祥云彼此对立。
且两者仍在不断扩展变化。
“这就是先天功难不成是在开天辟地”
杨青旁观许久,只见八道真气自从化作八颗星辰浮上半空,与天地两者贯通的气柱就开始急剧缩减。
条条色泽各异的真气倒卷而回,直至没入各自所属星辰消失不见。
而前两者也开始停止变化,逐渐凝固成型。
由长春功演化出的“大地”一片葱郁,广阔无际。
先天功生成的天空中云雾也散去诸多色彩,只留下那团涌动不停地莹白雾气,以及那轮如皓月当空的精光。
等一切再无变化,杨青心念才退出气海,开始体悟周身变化。
然而念头一出丹田,他尚未睁眼就觉自身似乎正处在一片浩瀚汪洋之中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