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慢悠悠地向西移动,将四道黑影逐渐拉长。
黑阳、红璃、黑慕光、红笑尘四人正面对着墙壁站得笔直,低垂着脑袋,听着身后的脚步声,一动也不敢动。
在二人身后,青依依和蓝羽莹沉着脸,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面前自家老公和孩子。
“你们啊,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们了”
青依依双臂抱胸,面无表情地四人身后踱步,刀子般的视线在四人身后扫来扫去,最终定格在了自家老公黑慕光身上。
青依依慢悠悠走到黑慕光身边,看着对方的后脑勺,叹了口气,伸出两条胳膊,轻轻搭上了对方的肩膀。
瞬间,青依依就感觉到丈夫全身一僵,心跳加快,嘴角下意识勾起,又瞬间抹平。
“唉”
青依依突然一声长叹,扶着全身绷紧的黑慕光,幽幽道:“光啊,你今年多大了”
“那个依依”
黑慕光额头冒汗:“你听我解释,我可以解释的
那个,应酬,刁难,拼酒,然后,然后对不起依依我错了”
“不解释了”
“不解释了”
“错在哪里了”
“不该偷偷跑去喝酒,更不该喝个没完,不该为了喝酒打架,更不该为了隐瞒事实想着撒谎”
“是啊是啊,怎么会这样呢”
青依依两手滑下,贴心地帮黑慕光捏着肩膀,替他放松着肌肉,可后者的紧张感却不降反增。
“光啊,都已经当爷爷了,应该收敛一下,给孩子们做出点儿表率了吧”
“对对,没错收敛,一定收敛”
黑慕光点头如捣蒜:“依依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再给我一次机会,下次喝酒绝对不会瞒着你了”
青依依:“”
“得了,没救了。”
青依依表情一僵,抬头看向大树,喊出声来:“哥,别在那里藏着了,你和那些哥哥不是想要慕光吗,我把他借给你们一天怎么样”
“真的”
青家煌脑袋猛地从树上探出,头发里还夹着几片树叶,两只脚勾着树枝,一脸虎视眈眈地看向面壁思过的黑慕光,忍不住激动道:“你真的忍心,把他交给哥哥们照顾一天啊”
“假的假的依依她一点儿都不忍心”
黑慕光急忙仰头大喊道:“你快回你的树上待着去吧,这里有你什么事儿啊”
“嘁,让你白吃白住一整天,你还不乐意了”
青家煌翻了个白眼,再次融进树冠里,声音继续传来:“依依你别怕,有我们和爹给你撑腰,受委屈了就尽管说,我们帮你教训他”
“知道啦”
青依依冲着树上挥挥手,再次扭头看向黑慕光,幽幽道:“转过身子。”
“哦”
黑慕光乖乖转过来,一脸尴尬地低着头,不敢去看媳妇儿的脸。
“看着我的眼睛”
青依依轻哼一声:“然后张开嘴巴,我闻闻还有多少酒味儿”
“啊这,那个”
黑慕光讪笑地挠了挠脸颊,小声弱弱道:“没了,真的没了,啊,你看,就喝了一点儿儿”
“你的一点儿儿能灌醉七八十只小阳”
青依依呵呵笑着,白了黑慕光一眼,摆了摆手:“行了,等身上酒味儿什么时候散了什么时候进屋,你先搁这里晾凉吧”
“诶诶,必须的”
黑慕光心中一喜,连连点头,自觉扭身面向墙壁,嘿嘿笑道:“放心吧,马上就好了,一路跑过来出了不少汗,已经清醒很多了。”
“噫”
青依依露出嫌弃的表情:“一身汗味儿加酒味儿,还好意思说呢”
“不好意思,肯定不好意思,哈哈哈”
“欸,照顾小阳就算了,还得整天操心你这个小屁孩儿”
“依依,我就只比你小一岁而已。”
“小一岁也是小”
“哦”
“我们床头下有个夹层,厨房东墙有个暗门,后院儿距离杏树向南四步距离地下”
红笑尘垂头丧气地交代着:“总共十七瓶,加上上次上交的二十五瓶,真的就是全部了。”
“笑尘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蓝羽莹撇了撇嘴,有些委屈道:“我不是跟笑尘你说过吗,想喝点儿的时候你找我就行,我会把之前没收你的给你喝的。”
可那点儿根本喝不爽啊
当然,这肯定是不能说的,红笑尘他再怎么说,好歹也是拥有过多次被媳妇儿抓到偷喝酒经验的成熟男性
当然,他也在心里暗暗同情慕光老弟,毕竟实话实说,自家羽莹要比他家依依好哄多了,咳咳
“知道了,错了,下次不会了”
“要是真的就好了。”
蓝羽莹叹了口气,踮脚摸了摸丈夫的头,轻声道:“我知道你喜欢喝,我不会试着让你改变本性,毕竟我当初喜欢上的也是这样的你。
但我怕你喝太多神志不清出什么意外,我不想你出事,家里没人想要你出事,知道吗
以前总想着白马侠客的浪漫,现在我只想家人健康快乐的安稳生活。”
“”
红笑尘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点了点头:“嗯我去陪慕光站会儿。”
“晚饭想吃什么”
“南瓜。”
“好嘞。”
“好了,该你们了。”
青依依蓝羽莹看向正偷偷叽咕叽咕的黑阳红璃,头上蹦出个井字:“不许交头接耳”
“是”2
“我们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你俩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像小孩子一样躺地上打架了”文網
“遵命”2
“随着时间推移,夫妻相处的时间会超过你们跟爸妈待在一起的时间。
你们可能会变得越来越亲密,也可能会因为距离感的消失变得无所适从。
我们希望你们两个对彼此之间多一份宽容与理解,可以吗”
“您的意志,母亲大人”2
“算了,你们自己把握这个度吧,这几天休息好。
既然让你们自己买没注意,那从明天开始我们带着你们一起去买东西,到时候别喊累,也别觉得我们磨蹭,之后的准备工作你们照样得参加”
“明白”2
“那么”
青依依眉头一挑,悠悠道:“就站到你们什么时候和好,不想再打架了吧。”
“报告,我们已经和好了”2
“再站两个小时。”
“谨遵您的指示”2
日渐西沉,忙碌了一天什么都没干的黑阳红璃,终于如愿以偿地蹭到了爸妈家里的晚饭,感动地泪流满脸。
于是二人决定,非常时期,非常行动,接下来几天就干脆住在这里,以实现天天蹭饭的不可告人之目的
只不过嘛,因为这个家已经没他俩的位置了,所以机灵的黑阳红璃在这春寒料峭的夜晚,往房顶上放了张床
“慢慢,慢慢来”
黑阳聚精会神地盯着大马,灰雾不断地涌入对方的口鼻,逐渐将一团灰黑的灵魂挤出个角,被黑阳手指轻轻捏住。
感受着大马情绪上的紧张,黑阳轻声安慰道:“不要紧,只是个,嗯,小手术,眼睛一闭一睁就过去了,放轻松,放轻松
听好了啊,我数到三,我们就一起用力,让我把你的灵魂温柔地抽出,懂了吗”
“”
大马感觉脑袋有点晕,声音有些模糊道:“等我好了,婚礼的时候,我驮着你。”
“我给你留了宾客位子来着。”
“你答应,你不答应,我死不瞑目”
“神特么死不瞑目,都说相信我”
黑阳无奈失笑:“好好,答应你,行了吧”
“嗯”
“三”
黑阳突然动手。
“唰”
大马还没反应过来,灵魂就被瞬间抽出,收进彼岸之中,灰雾弥漫开来,将其还热乎的身体裹住,消失在阴影之中。
“呼搞定”
黑阳松了口气,嘿嘿一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接下来就只需要静静等待,他当初承诺大马的事情就算是还愿了
“黑阳好了没”
房顶上,红璃挥手道:“我把床铺好了,很稳,快来快来”
“来了”
黑阳吆喝一声,“唰”地一下就窜到房顶上,看到穿了身淡粉色睡衣的红璃已经坐在床上,挑了下眉头,没多说什么,凑到她身边,翻过身,面朝天空,和红璃肩并肩仰躺着。
今夜月半圆,星光却依旧璀璨。
如果还是在曾经那个工业污染严重的世界,黑阳觉得自己一辈子都难看到这样的星空。
当然,也遇不到身旁的女孩儿。
黑阳闻到茉莉花的幽香,他并未扭头,只是随口问道:“你洗头了”
“没办法,我妈根本就不听我说什么修行者避尘无垢之类的话”
红璃头发在脑后散开,双眼毫无焦距地看着星空。
“我妈说:人家修士还不用吃饭睡觉呢,你怎么吃饭睡觉呀说到底你就是懒,小时候还知道爱干净,长大越来越邋遢,哪有女孩子像你这样的巴拉巴拉一堆
我能怎么办嘛,当然是被老妈一把按进水盆里了,不过有一说一,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确实感觉舒服了不少。”
“哦。”
黑阳眼神涣散地看着天空,突然出声:“你说会不会有傻子跟咱们一样,正在望着星空睡觉”
“应该有很多吧。”
红璃想着传记小说中看到的传奇故事,两眼微微一亮:“想象一下,在天涯海角的某处。
历练的修士,飘零的游商,未寝的诗人,冒险的游侠
他们经历磨难挫折,遇到新的人和事,欢笑苦恼着,肆意憋闷着,张狂谦卑着,在跌倒之前锐意进取,跌倒之后沉稳坚毅
有些时候,还是会羡慕那些肆意浪漫的家伙们,感觉他们的青春精彩纷呈。
偶尔,我还想象自己仗剑除魔,哈,书里装着我憧憬或惋惜的世界
嗯,这就是我喜欢看那些故事的原因,我知道自己可能受不了祂们所经受的磨难,就只能通过这样来聊以慰藉,哈哈黑阳啊,你说,我是不是很胆小”
“人总有畏惧的事情,这很正常的,可人不会在所有事上都懦弱,总会有那么一刻,想要奋不顾身地去做点儿什么吧。”
黑阳眼中倒映繁星,繁星又闪出红璃的身影,他轻声问道:“那时候我们还是炼气期的时候,在忘川前,你不是很勇敢地救了我吗”
“那也是胆小,我害怕失去你。”
红璃轻轻一笑:“你知道我当时多害怕吗
所有的勇气,所有的勇敢,前提都是你还在我身边啊,黑阳。”
“现在你是最勇敢的了。”
黑阳握住女孩儿的手,表情复杂地看着天空。
“记得那次也是在房顶上睡觉,结果你做噩梦那次吗”
“记不太清了,嘿嘿”
红璃望着星空恍惚,仿佛看到了十二岁某个夏夜那时候也是在这个房顶。
只不过嘛,当时的他们可没能把床都给带上来,只是铺了两个铺子,中间分开些距离,二人躺在上面,嘻嘻哈哈闹腾一阵儿,互道晚安睡着。
“我觉得肯定是那时候铺的垫子不够厚,房顶太硬硌到我了,所以才会做那种噩梦。”
红璃撇了撇嘴,有些不爽。
“我第一次见你哭得那么伤心”
黑阳仿佛又看到那个哽咽地喘不过气的女孩儿,他那时候睡得还挺香,结果就被哭声惊醒。
“安慰了你好半天,我以为你想找爸妈呢,或者是不是突然想上厕所”
“噗,你十二岁还会因为醒来找不到爸妈哭啊”
“你怎么知道没有过呢”
“所以有吗”
“有。”
“哦。”
红璃撇了撇嘴,情绪突然有些低落。
“我梦见,你死了,再也不理我了,喊你你不吭声,打你你不还手,我扒开你的眼睛,你不看我,凭什么啊,呜,你凭什么不理我”
红璃眼圈逐渐发红,一个翻身抱住黑阳,吸了吸鼻子,忍不住骂道:“你个狗东西,不许不理我”
“好好好,怎么突然还哭上了,一个梦都过了六七年了”
黑阳无奈地拍着红璃的背,安慰道:“咱不至于跟一个梦较劲,知道不,听话。”
“梦里怎么了,梦里你也不许不理我”
“好好好,小璃你这共情能力还是那么强啊。”
“废话,看那么多故事,就算没共情能力也锻炼出来了”
“你这算是童年阴影吗”
“这是你在心里遮住的阴影,面积一直在变大好吧”
“现在呢”
“面积不变了,心已经遮全了。”
“不扩散不扩散不扩散”
“你特么是什么病毒啊爬爬爬”
“那我爬了。”
“回来躺好,不许走”
“没走,我就是翻个身,看看你白天搁那里绊我的腿有多长”
“别别,错了错了,我不敢了救唔。”
“”
“”
树枝上,树獭身子微微挪动,露出身下枝条新芽。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