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毛站在人群中,静静望向台上那些待死之人,目光阴晴不定。放在京城,灭族待遇是只有欺君罔上才能享受的,在这世道,草管人命早已见怪不怪,洪毛一路走来,纵使见惯了亡命匪寇的狠辣手段,遇到这种不见青天的情形,还是不免生出一阵无名怒火。
王府他住过,皇宫也进过,可无论是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都不会如此枉顾律法地置人一家老小于死地。
台上那七个还不到十岁,十岁稚童,能做什么值得被斩首的恶事
距洪毛不远的位置,一名十五六的少年正面色平静看着刑台上的身锦缎衣衫,哪怕放到县城,都是不多见的名贵料子。他身旁一名中年男子正躬身低声说着什么,少年始终面无波澜,待到男子说完,这才转过头,有意无意看向洪毛所在的方向。
“那又如何,你可是宗门一等一的高手,莫非会怕他”少年伸出手指,轻轻摩挲着带在拇指上的玉扳指,中年男子见状,眼神不禁一缩,神态更加恭敬道:“属下自然不怕,只是一会若真动起手来,我怕护不住少主安全,而且现在宗门跟官府的关系紧张,属下是担心”
“既然不害怕,就别婆婆妈妈地。”少年直接打断对方,
“就算真出了事,也有我姐和我爹顶着,砸不到你头上,而且我当初在接下这枚扳指时就说过,以后没人可以对我做出的决定指手画脚。”少年澹澹讲完,身旁男子虽被训斥一顿,但眼中却多出一股子狂热来。
他作为外姓弟子,此生做出最重要的决定,并非是偷学内门心法,而是关键时刻,果断认了少年做主子。
少年静静看着台上那个八九岁的孩子,纵使他再心智过人,终究也同样是个孩子,即便明知这是不智之举,仍是打算出手相救。
“唐显,救下他吧,唐门不差这点粮食多养一个人。”叶老头废了半天劲才挤到前排,来到孙子身旁,他一眼就看出了对方的想法,笑眯眯道:“你小子又想行侠仗义了我可告诉你,这群人中还有一位高手,保不齐就是官府的暗哨,抑或是黑道上来找咱俩寻仇的。”洪毛闻言斜了一眼老者,
“咋,你怕了”
“我怕毛娃子,老夫跟你讲,别来这些三岁小孩玩剩下的激将法,你爷爷我当年怎么说也是横扫江湖的剑仙,那中年汉子就算再厉害,也终究只是条会咬人的好狗罢了。”洪毛皱眉看了一眼距自己不远的中年汉子,又看了一眼身旁的老人,这个便宜爷爷的身份,他在出京前就知晓了,之所以仍称呼对方老头,只是因为还没习惯罢了。
洪毛盯着老者看了好一会,直到快将对方看毛愣了,这才幽幽道:“你这秃头的毛病,不会传给我吧”老者闻言摸摸自己稀疏到快插不住簪子的头顶,瞪了瞪眼,刚想辩解几句自己这不算秃,突然又想到了什么,面带笑意点点头道:“有道是蛤蟆没毛随根,放心吧,我不到四十就开始秃了,你也差不离。”姜还是老的辣,洪毛闻言立时一脸苦相,他扭头看向台上那名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清秀姑娘,喃喃道:“那可得趁早了,否则该找不到媳妇了。”午时将至,刑台上的监斩官看了看日头,从面前桉几签筒網
“斩”,随后低头喝起茶来。刽子手闻言走上前,抽出犯人脖颈后的木板扔在地上,一脚踩住犯人背部,手中钢刀抡圆了就要砍下。
就在这时,只听
“嗖”地一声破空声传来,监斩官手中的茶杯应声破碎,刚收了一大笔辛苦钱准备事后去窑子快活的官员一愣,随即大叫一声顺势滑到桌子下,现场其余人这才反应过来,叫的叫跑的跑,顿时乱做一团。
半个时辰后,县城以西某处小路上,一辆马车朝西南方向行驶,驱车的中年汉子面色沉稳,看起来丝毫不像刚劫了一次法场。
车厢内,几人神态各异,刚刚失去亲人的姐弟二人正依偎在车厢角落神伤,其余三人则大眼瞪小眼。
就在刚刚,老剑仙跟中年汉子近乎同时上台,二人对视一眼后,就分别冲向自己要救的人。
老者剑势凌厉,周身剑气激荡,所过之处地面留下一道道剑痕,这架势光看看就已经够吓人了,那些官兵哪里敢抵抗,象征性朝空气挥舞几刀后,直接躲得远远地。
中年汉子不遑多让,手中几枚石子激射而出,直接打中拦路官差肩头,那几人本就没打算阻挡,此刻肩膀传来的痛感让他们疼得近乎骂娘,只得撂下武器扭头逃跑,毕竟银子是别人的,小命是自己的,犯不着做赔本买卖。
两人很轻松就救下了所有人,只是城中官兵的支援速度远比他们想得要快,二人即便是高手,也无法完全护住行人且战且退,还没来得及出城就又遇到赶来支援的火铳队,几番齐射过后,除了最年幼的姐弟二人外,其余人皆是死于枪火中。
车厢几人沉默良久,洪毛看向老者道:“你不是很能耐吗,怎么看到火枪队掉头就跑”老者闻言老脸也有些挂不住,但仍是硬着脖子道:“若仅是我自己,莫说是火枪队,就算拉来火炮也能全身而退,但这些火铳多厉害你也不是不知道,老夫虽自称剑仙,可也不是真仙人,哪里能护得住那么多人再者说来,你小子当时可是比我跑得都快,有什么资格来指责老夫”叶剑说完,又看向一旁锦衣华服的少年,
“你果真是唐致的儿子老夫看你这暗器功夫不咋地,逃跑功夫倒是不输我这孙子,简直给你家老子丢脸。还有那阴阳令,我看你小子是把那玩意当烟花了吧,一言不和就要拉动。你唐门可就剩下这点值钱的东西了,若不是我拦着,唐门这会又得少一件传承。”莫名其妙遭了无妄之灾的少年低着头不搭话,眼前这老家伙是父亲的好友,他曾不止一次听到过对方的大名,对于一个名头身手皆是超过父亲的老者,他自然不敢回嘴。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