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冽十二岁时,因沉老太爷病重,沉家所请的几个名医都委婉表示,可以为他准备后事了。
沉冽牵挂祖父,不顾郭家舅舅们劝阻,带石头和杜轩回去云梁。
那一趟,父子二人半句话都未说。
所以现在,沉双城这开口一句,是沉冽自句话。
音色几乎未变,不过在当年语气里的厌恶冷漠上,加了几丝抑制着的愤怒。
沉冽脚步停了下,朝他看去一眼,轻懒收回视线,迈入文和楼。
周围先生们面色变尴尬,有人试图喊住他,张了张口,作罢。
沉双城脸上没多少情绪波动,对于这个儿子,他本就没有指望。沉冽如此反应,反而正常。
跟着沉冽一起进去的少女却忽然后退几步,退了出来。
“你说错了,”夏昭衣明眸含笑,看着沉双城,“沉谙并非我大哥。”
沉双城浓眉皱起。
夏昭衣偏偏头,笑容更清媚:“抓沉谙的人,是我,不是沉冽。”
沉双城沉了口气,冷冷道:“好,那么敢问阿梨姑娘,沉谙所犯何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给您现成编几个”
在场的先生们将双目瞪直。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多用来受冤者控诉之用,她竟如此,如此
沉双城被她一句话噎住,一张俊容气红,顿了顿,沉双城怒目看向门内停下等夏昭衣的沉冽:“沉谙自小待你不差,与你亲厚,你如今为了这么个女人,竟与他反目”
沉冽本不想理他,闻言愠怒,冷蔑朝他看去:“说话要知轻重分寸,一夜夺下佩封、出入华州如无人之境、一手搭就这赴世论学的夏家军统帅,在你口中,是这么个女人”
“这些作为,是她一人之功”
“这些作为,一万个你也达不成。”
沉双城被气笑:“好,很好,我收到信时还不信,你虽乖张偏执,可与沉谙手足情深,怎么会困他于牢。果然,你被这女人”
“便不要再出言不逊了,”夏昭衣出声打断他,“若再说出什么不可收场的话来,到时难以下台的,只有你一人。”
沉双城冷目看去:“我们沉家人说话,还请夏大将军不要擅自插嘴。”
夏昭衣摇了摇头:“不知好赖。”
眼看她重新进门,沉双城叫道:“那么你何时放沉谙他旧疾缠身,容不得这牢狱之灾”
夏昭衣头也不回,说道:“快了,等他那位出去玩够了的师父回来就放。”
沉双城抬脚就要跟去,几个先生唯怕事端,赶忙劝阻他,岔开话题。
陈无忧也擦着汗,小跑回去拦他。
杨老院长给沉冽和夏昭衣安排的位置,在文和楼三楼的小茶厅。
此处视野最阔,观景最佳,堪比广场的空地上,那座论学高台拔地而起,高台周围人山人海,石桥两岸和大石桥上也都是人。送走了沉双城的陈无忧上楼,恰逢两个小丫鬟送完茶点出来,陈无忧悄声问:“夏将军和沉将军,可有说什么”
“说什么”小丫鬟眨巴眼睛,“先生是何意。”
“就,有没有提到楼下的事”
“嗯,有的,夏将军说,赴世论学人好多,许久没见到这么多文人才子了呢。”
“不是这个,比如说,沉将军的父亲”
两个小丫鬟对视了眼,摇头:“没有呀。”
“那,他们可生气”
“生气为何呀夏将军可好了,人漂亮,还爱笑,给我们打赏了赏钱呢。”
“”
陈无忧挥了挥手,让她们走。
进得茶厅,陈无忧轻敲本就大敞着的门:“阿梨将军,沉将军。”
“来得正好,”夏昭衣对他笑道,“我们不知这台下双方都是何人,正想寻人介绍呢。”
陈无忧笑了笑,低头拱手,进去朝下面看去,道:“乃,己秋、己冬二组。”
高台上的辩学双方共二十人,两边各十人,他开始一一同二人介绍。
待他说完,夏昭衣道:“先生一来便知他们何组何人,是恰好知道他们,还是所有组的人都熟悉”
“自然是都认识,”陈无忧笑道,“不瞒阿梨将军,不止这些已定的辩学组,剩余的琼林组,还有那些散于外面的游子组,我也几乎都认识。”
夏昭衣扬眉,惊喜笑道:“先生厉害,也有心了。”
赴世论学的分法制定,出自廉风书院几位德高望重的先生们的探讨,分为辩学组、琼林组、游子组。
辩学组出自文和楼内部,为子、丑、寅、卯、辰、己、午、未、申、酉、戌、亥十二大组,十二大组中,各有春夏秋冬四组,每组十一人,其中一人为替补,总共五百八十二人。
琼林组则是文和楼内部,经辩学组挑剩下后的文人们自行成组。
游子组,乃文和楼之外的文人们自行成组。
现在,下面讨论的辩题,乃“谦卑”。
双方各有所表,并在允许的范围里互相攻讦。
陈无忧自也谦辞,说这些乃本职分内之功。
说完,陈无忧心里琢磨,要不要问刚才发生在楼下之事。
天下士子皆重“孝”,不忠不义不孝之人,只会落个人心尽失,功越大,势越大,这遗臭万年的恶名就越响亮。
否则,为什么说文人的笔比刀更尖锐呢
史书,便是出自文人之笔。
陈无忧到底没忍住,张口道:“阿梨将军,方才”
他的话音未落,便看到少女侧头望来得目光。
没有太强烈的情绪表达,甚至很平澹,可是陈无忧却自她的明亮眸子中读出了警告意味。
她在让他,闭嘴。
不严厉,不凶狠,眼眸平静沉默,但就是有一股无形威严逼压而来,震得陈无忧张口在那,不敢再说下去。“陈先生,您去忙吧。”夏昭衣说道。
陈无忧的冷汗渗出:“阿梨将军,我刚才若有任何”
“没有。”夏昭衣说道。
什么没有,没有什么呢,陈无忧快哭了,他这话都还没说完呢。
“还请先生莫要介怀,”夏昭衣继续道,眉眼认真,“廉风书院很好,先生也很好,辛辛学子需要您这样的导师教谕。今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陈无忧一愣,随即悄然松一口气。
少女身上的气场和威压着实可怕,方才那一瞬,他真的怕她动怒,甚至要迁怒到廉风书院头上。
“先生去忙吧。”夏昭衣道。
陈无忧还能说什么呢,点头拱手,告退离开。
茶厅的门不必关,因为小丫鬟会随时过来奉茶水。
几缕清风从窗外而来,夏昭衣看着高台上的争辩越发激烈,但那些声音,她却像渐渐听不到。
耳边,依稀是康剑的那些话:
“少爷离开沉家时才八岁”
“少爷被从云梁接到醉鹿时,他后背全是伤”
“一条一条,蜈蚣一般”
“那不是正常的教鞭打的,那是软藤条,带软刺的”
夏昭衣不敢侧头去看坐在她旁边的年轻男子,余光都不敢去瞄,恐被他看见。
但她真的很生气,再思及醉鹿郭家对沉冽的抛弃、背刺和暗杀,她不觉怒不可遏。
“阿梨”沉冽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温柔清冽。
夏昭衣面上情绪始终平静,转头看着他,清浅勾唇:“嗯”
沉冽的黑眸沉而静:“你所想之事,可是因我”
夏昭衣笑笑,摇了摇头,看回远处高台:“你说,他们谁赢呢”
沉冽低低道:“阿梨。”
夏昭衣一直看着那边。
不止愤怒,她还觉得很难过。
她年幼十岁时,他便已在护她帮她。
可他年幼之时呢
她好想,也去帮一帮那个年幼的他,将他保护好,不让他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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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