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昭衣端出长板凳,她轻闲坐下,修长的右腿翘起,在左小腿旁慢悠悠地晃,清澈干净的眼眸上下打量着陆明峰,眼底笑意越浓。
半响,她笑着开口:“陆大统领位居要职,常年立于风口,行于浪尖,所遇刺杀之事不计其数,堪称身经百战。我想,陆大统领早就视死如归,不惧伤或亡,对吗。”
窗外的雨和牢内的静,让她的声音非常空灵,清脆的如似山涧莺语。
陆明峰一眨不眨,还是那样冰冷厌恶的目光。
少女笑容变深:“可惜这世上,即便是死,也是有区别的。当你是陆大统领时,你的死是荣耀,皇帝会让万众为你哀丧,为你披麻戴孝。当你是作恶多端的陆贼时,你的死,就是庆事。”
“多可惜啊,”夏昭衣打量着他,嬉笑道,“鞍前马后,尽忠尽责的陆大统领,最后身败名裂,一无所有。”
陆明峰闭上了眼睛,因为这个被铁链捆绑的艰难姿势,他额头已全是冷汗。
夏昭衣的声音忽然冷了下来,徐徐道:“瞧,你都如此田地了,身上竟然都没有受到过半点酷刑。而在你手里丧命的成千上万人,哪个不是在挣扎痛苦中咽气的。”
外面忽然刮起勐烈的风,打在订了木头的窗扇上,嗡嗡作响。
夏昭衣继续道:“你不惧恶名骂名,只要威名,似你这种人,最喜爱得便是掌控别人的生死,把玩别人的痛苦。”
“你现在切实感受到的恐惧,是你曾经脚踩着别人时,心里最痛快的那一瞬。”
“被你踩着的人越求饶,越害怕,你就越开心,越爽快。”
“可是没有想到吧,有一天,会轮到你的头上。”
“真可怜,杀你的人不是你的仇人,而是你摇尾乞怜讨好了一辈子的主人。”
陆明峰忽然睁眼,仇恨厌恶的目光朝长板凳上的少女射去。
夏昭衣看着他的眼睛,继续用让他头皮发麻的声音缓缓说道:“可怜你辛苦忙碌了一辈子,到头一场空。”
“并且你会死得很惨,李据现在如此恨你,你不会再有好日子过了。”
“你曾经如何让别人生不如死,李据现在就会如何让你生不如死。”
“而实际上,”夏昭衣骤然一笑,甜美清艳,“你没有做半件对不起他的事,这一切都是我干的,这,也算是千古奇冤了吧。”
这一句话终于让陆明峰发疯。
他被吊着的铁链发出争鸣声响,但任凭他努力想要挣脱,人力哪能掰断铁链,更别提他如今的姿势连发力都难。
夏昭衣从长板凳上起来,缓步走过去,笑道:“你很生气,愤怒,可你无能为力。你以为的位高权重,实则什么都不是。而更惨得是,你还是被陷害的。”
“不过,你放心,”夏昭衣停下脚步,“我会替你报仇的,你的死只是个开始,没多久,同样潦倒悲惨的李据就会来陪你了。”“唔唔唔”陆明峰用力发出声音,但嘴巴被一大团布堵得结结实实,他着实辛苦。
夏昭衣目光变得冰冷,一字一句道:“就如同,我替我夏家报仇,替京兆府少尹朱岘朱大人报仇,当年,就是你亲手杀的他。”
“我不喜酷刑,不喜虐待凌辱,但是陆明峰,我喜见你被凌迟,被千刀万剐,被万夫所指,被世众唾骂。”
“你啊,”夏昭衣可怜地看着他,“真惨。”
陆明峰竭尽全力挣扎,不得。
看着少女转身离开,离开途中还将长板凳退回原处,陆明峰浑身发抖,双目睁得通红。
待牢房的门被重新关上,他喉咙深处发出刺耳力竭的闷吼,徒劳无功又挣了两下,他抬起头,眼泪掉了下来。
暴雨疾驰,烈风呼号。
夏昭衣离开刑部,头上戴着从金兴酒楼里带出来的斗笠。
天都快要亮了,还在病中的她却没半点睡意。
她低着头,沿着僻静处的沿廊一步步往玉桂街方向走去。
走着走着,似有所感,她抬起头。
昏暗的天光里,一个高挑清瘦的男子站在前面飞檐下,宛如笔挺的松竹。
他手里执着一把伞,另一只手拎着一个包袱,正无声望着她。
夏昭衣轻轻皱眉,没有料到他会出现。
“沉冽。”近了后,夏昭衣低低叫道。
“我得知李据来过,便猜你也会来,故而来等一等。”沉冽说道。
夏昭衣在黑暗里深深看着他,一股说不出的情绪在心头滚烫地浇灌着。
沉冽将手中包袱递给她:“披上吧。”
里面是一件轻薄的秋日短篷,外面的料质为光滑柔顺的金羽绸锦,短时间内的雨丝和雨滴不好渗入。
“多谢了,”夏昭衣穿好后道,“你有心了。”
沉冽抬手贴着她的额头,还是烫的。
夏昭衣的声音变轻:“你等了很久。”
“不久。”
“你的手指很凉。”
沉冽的伞面倾来:“回去吗”
“嗯。”夏昭衣应道,抬手去解斗笠。
沉冽阻止她:“就戴着。”
“会把你的衣衫弄湿的。”
“我无碍。”
夏昭衣拉下他的手:“听我的。”
她将斗笠摘下,往外甩了下水,而后将它绑在了沉冽的左臂外。
“给你当盾牌,”夏昭衣抬头看着他,“你定要将大半的伞都给我,这斗笠便用来护你,聊胜于无。”
说着,夏昭衣朝他挨近一点:“然后,我们走近点,就能少淋点。”
雨很大,空气里都是潮湿的泥土味,属于少女身上的气息根本不可能闻到,但沉冽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安静垂眸,沉默看着她的眼睛,乌黑雪亮,清澈如水,不管发生什么,她永远都会坦荡真诚地看着你。
半响,沉冽很轻很轻地“嗯”了声。
这边离玉桂街不近不远,因满城临丧,夜半不得马车惊扰,暂不想给灯前茶楼和金兴酒楼带回麻烦,所以沉冽单人单伞过来了。
雨很大,不时有水坑,他们走得不快。
很少会好奇别人去做什么的夏昭衣问起沉冽去了哪。
沉冽摸出一块小玉佩递去:“你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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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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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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