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骨伶那大师工造的水晶颅骨,最近可真是多灾多难。
勾逸亡的话语钻进她的耳朵,让其脸上的笑容忽然一下愈发灿烂这灿烂是由突然绷起的肌肉撑起;
绷得太紧,让颅骨如章鱼被章鱼吸盘抱住的鸡蛋,顺着其上已经损坏的裂痕又一阵“咔嚓咔嚓”的开裂。
数秒,良骨伶才强行放松,弯着的嘴角一张一合:
“勾先生,大骨头刺身饭店的兄弟姐妹向来秉持团结,以及受我们爱戴的祖母也不是威权型的家长;”
“所以,小店接到的所有案子都原原本本地贴在家庭公用的论坛上,哪位家人感兴趣直接接下便是,是完全公开的”
“我们在后厨忙碌时也会随时交流,即便我最笨的弟弟,大家会全力相助,不会把他排除在任何案子外;至于最聪明的姐姐,待遇上也没什么特别,不会给她特殊安排什么案子”
律师的笑容渐渐垮下,眸子中饱含怒意:
“所以,勾先生您说我不知情绝无可能我不得不怀疑您你是在怀疑我家的专业水平,或者就是在挑拨离间”
说完。
她的胸腔仍在剧烈起伏骨人不需要呼吸,可情绪激动时,构成她本体的细菌会产生惊人的活性,以此让肌肉在兴奋中不受控制地收缩。
左吴有些讶异,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良骨伶这么生气,对自己情绪应该有过专业训练的律师,其逆鳞居然在这里
他碰了碰良骨伶的脚尖,声音压得很低:“你怎么了干嘛这么激动”
良骨伶咕哝,黑珍珠样的眼睛仍死死瞪着优雅的男人:“我爱我的家人,这是其一;”
“其二,我同胞的数量在整个银河,数目也大概没有过千;”
“以及,咱们生成的血肉无比美味,可本质本质还是一个太空弃尸场明不会那么有人权”
“咱们所有的一切知识都是自尸体残存的记忆明;唯一拥有的只是从一个菌团中分裂出的彼此家人而已;”
“所以再行内斗什么时候被人抓走吃光光也不知道在咱家最好斗的时期,如果谁有一点挑拨离间的嫌疑,我就斩了谁的手”
左吴有些想笑,斩手良骨伶情绪激动时确实会冒出一些奇怪的方言:“你真的斩过别人的手”
律师抱起白生生的胳膊,瞪想勾逸亡的眼睛总算有些游移:“我几个姐姐斩过,至于我我斩过我自己的,不行吗”
跑偏逐渐有跑偏的迹象,但只要勾逸亡还扎着良骨伶的眼睛,她就不可能忘记刚才因何而愤怒。
愤怒是必须的,这是骨人从小到大所接受的教育。
正如千年前说起卖国贼,大家就恨不得生啖其肉一样,这是爱国主义在古人心中形成的一种习惯;放在骨人这里,也是为了生存需一遍遍复习和遵守的仪式。
哪怕失去身为律师的彬彬有礼,也是一样;所谓给顾客的印象能随着能力和名气而改变,到某种程度,众人甚至会觉得为了家人而失礼是骨人们倔强的个性,颇有原则。
但忘了团结,数量稀少的他们没几天就会被茫茫银河的深邃吞没。
所以,即便是显得神经质,良骨伶依然要遵守自己的原则,不是为了什么自尊,更是为了所深爱的家人,与在联盟好不容易打拼下的小小店铺:
“所以,勾先生,还请您为您之前的言论向我道歉,否则小伶将谨代表大骨头刺身饭店保留诉讼的权利骨人别的不会,但烹饪和官司还是有那么些信心”
但面对良骨伶的气鼓鼓与咄咄逼人。
勾逸亡优雅的动作却是忽然一停。
白牌的虚影在他身边林立,他是贯穿无数相互堆叠、永不相交的压缩空间的一根针,是锚点,更是这场拍卖会的中心。
他不止坐在左吴身边,也坐在每个压缩空间的正中。
换句话说,每个压缩空间中,都有一个“他”;在这个小小范围中,勾逸亡就是同时存在于不同的世界。
有些玄乎,若仔细讲述,恐怕要比他说自己能创造生命和文明,更能让左吴觉得他是个“神灵”。
他不讲是因为许多听众根本理解不了,稍微抽象一些就会让他们头晕脑胀。
反正,把不同的压缩空间理解为不同的世界,每个世界中都有本质是一个人的勾逸亡,这些压缩空间也确实是因为勾逸亡的存在而存在就是了。
此刻。
压缩空间并不是高维世界,前者比后者要低级一些。
若古画晴空在这里,带左吴钻进高维世界仔细观测,会发现身处不同压缩空间的“勾逸亡”,同时优雅地皱起了眉头,面对的似乎是个再难以解释的谜题。
勾逸亡定定向良骨伶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律师小姐,您再看看,真的对我的脸没有印象么”
“请正面回应我的诉求,小伶要的是您向小店的道歉”
良骨伶嗤了一声,但很快发现优雅男人的疑惑的表情不似作伪:“您认真的”
“对,”勾逸亡点头:“我是真的疑惑而认真。”
良骨伶咂舌,拳头在身上厨娘围裙上松了又握,终于压低身子,上上下下仔细观察了一遍优雅男人的脸:
“没有,真的没有见过;不是自夸,小伶不知那种马大哈,不可能记不住家里所接案子的委托人样貌,任何案子都是”
勾逸亡听罢,陷入沉默;左吴笑了一声。
律师恼怒的转向左吴:“怎么,你不相信”
“不是不是,”左吴摆手:“我只是没想到你会用马大哈这个词。”
“嗯,确实是来自你们帝联有些年头的成语了,这是小伶做的准备,目的是让您这位贵客有些亲近感,不知小伶做得怎么样”
“挺好,但比起亲近感,还是割裂感更重一些。”
良骨伶冲左吴龇牙,又马上将嘴闭上颅骨的开裂已经影响到了其牙床,真在贵客面前像老太太一样颗颗掉牙,真的很没面子
她赶紧重新转向勾逸亡。
却发现勾逸亡已经将手指抬起,在空中虚画了几下,无比优雅,像指挥着一支不存在的乐队。
其指尖划过的轨迹,让本就慢下脚步的光彻底凝于空中。
很快,一幅栩栩如生的画像便在空中凝结成型虽然直接用视界投影是差不多的效果,但勾逸亡这样的手法确实优雅也确实很炫。
“这位,”勾逸亡画完,收起姿势,真像完成了一场盛大演出般:“接下我案子的就是这位骨人,不知小伶小姐您是否认识”
左吴欣赏了下这幅画作,其上的人和良骨伶有三四分像,只是眸子更为漆黑,姿态也有一股傲意。
个子好像也更矮。
优雅男人画得很棒,可良骨伶只是瞟了一眼,眼里的狐疑更甚:“你画的是我家的祖母她老人家很久不接案子了,你怎么认识她的”
该死的压缩空间,若不是在这其中难以联系外界,直接和祖母联系一下就好了;良骨伶已经向家里发送邮件,只是这讯号传输速度还没有他们跑步来得快。
勾逸亡叹气:
“说来丢脸,就是我刚被自己创造出的文明追杀时,流亡到这里时偶然委托的,那时我身无分文,好在你们也没有开店;嘿,一晃眼,我当时委托的小律师也子孙满堂了”
“等等等等等等”良骨伶忽然站起,眼里满是不可思议:“你究竟是什么时候遇到我家祖母的”
“有些记不太清了,大概是四百年还是五百年前”优雅男人还是皱眉,眼里的迷离越来越浓:
“抱歉,我把我名叫陶沃姆的手杖弄丢后,精神就一直有些恍惚。”
“具体时间真的记不住了,也不是记不清,是我觉得脑海中有许许多多种不同的答案;四百三十一年前又或者五百零七年前”
“我好像在不同时间点都遇到过你家祖母,可是,怪了,明明我应该只遇到过一次的,”
“只有一次的”
左吴心中那股割裂感又一次显现,许久都没有消失。
为什么会有割裂感难道是因为帝联公民的寿命上限只有三百年,可眼前的优雅男人动不动就说着四五百年历史的缘故
好像没这么简单,左吴也抱起手,心中涌起的千头万绪宛如正点亮一块芯片,可思绪一碰到自己缺失的记忆,就全部断在了那里,再也继续不下去。
但左吴不在乎,只是觉得勾逸亡口中的话很有趣。
在不同时间点都见过骨人祖母,但统共应该只见过祖母一次
什么意思
周围。
白牌又一次林立举起,其余女士们已经对左吴和良骨伶的小声交谈已经习惯,就连最为紧张的姬稚都开始有些麻木。
金棉瞪着台上的眼睛开始有些干涩,却一动也不敢动。
她预感,自己很快便要和自己的同胞见面。
台下。
勾逸亡和良骨伶同时陷入沉思,对前者来说,去回忆那些暧昧又模糊,还互相有冲突的记忆是件尤为痛苦的事。
而左吴戳了戳良骨伶的肩膀:“勾先生说的两个时间点是不是有些特别”
“特别,当然特别,特别的要死;五百零七年前是祖母初次来到星海联盟的时间;而四百三十一年前是咱们的大骨头刺身饭店挂牌成立的时候,”
良骨伶一脸复杂:“不是什么秘密,但那时咱家没有发迹,知道得如此确切的人真的没有几个;尤其是五百零七年前这个时间点,祖母根本不会特意和别人说”
她敲敲自己的脑壳,发出清脆的空响:
“我们骨人的繁殖是靠自身菌体的分裂,分裂的时候记忆是会原封不动传给下一代的”
“我年纪小,祖母的记忆传给我的很多,她老人家真的没有把这个时间点告诉过别人,也确实没遇到过勾逸亡”
左吴点头,也抱手帮着分析:“会不会是你其他兄弟姐妹说出去的”
良骨伶叹气否认:
“遗传了记忆,也会遗传大部分习惯的;祖母不喜欢把她刚到联盟的狼狈样子告诉别人,我们也是;”
“而且,我不相信我的哪个家人会被收买即便真有万一,也该付出很大的代价,但换来的只是一个会让祖母稍微脸上无光的年代数字谁又会这么无聊”
“难道勾逸亡真的见过祖母两次可祖母和我们又都记不得了说不通啊”
左吴也觉得脑袋乱哄哄,有些头大,只能看向勾逸亡:“勾先生,要不你说说你委托的案子具体是什么情况,看看良骨律师到底有没有印象”
勾逸亡脑子不清楚,良骨伶太年轻;其中有什么他们不知道或没想起的差池也很正常。
若最后发现只是两人只是记错了,那岂不是蠢得慌
可勾逸亡的眉头还是在皱,回忆过去对他来说好像尤为痛苦,不光是遇到骨人祖母这件事是否真的发生过,以及记忆中的年代互有冲突;
就连关键的案情,也是无比模棱两可。
良久。
优雅男人的眉头忽然一舒,好像终于将其脑中混乱的故事脉络整理了个大概:
“简单来说,我创造出的文明将要毁灭了,具体是什么原因,我有些记不清楚;好像是我是我有意为之。”
“我想通过他们濒临毁灭的情绪,引动虚空的力量但我总觉得引动的情绪不是绝望,巨塔是什么,也记不清了。”
“具体的手法是让其所在星系的太阳变得尤为不稳定,内核飞速老化,即将迅速膨胀后吞噬星系内的所有行星。”
左吴心里“咯噔”一下,这故事怎么这么熟悉好像每每和艾山山度过一个美妙夜晚后,只想休息时,被海妖强行拉着看过的一部老电影
果然。
勾逸亡继续:“可惜,我的毁灭进程失败了一时;彼时银河系的大家伙还没有发现超空间航道,我的文明自然也不例外。”
“可他们选择制造硕大的行星发动机,将所在家园推离星系,以此躲避体积暴涨的恒星”
“他们的启程,约莫是在距今两千年前左右;真的,太漫长了,让我差点忘记了有这么一档子事。”
左吴愣愣:“距今一千年前,六百万个文明发现超空间航道后,你也没想起来”
勾逸亡摇头:“没有。”
左吴打了个寒颤。
超空间航道便是星系间的近路,银河间的文明通过它在星系间遨游,却也只是在星系间遨游而已。
更广袤的虚无太空,还是一片彻彻底底的无人踏足过的区域。
可勾逸亡创造的文明,却在这片虚无与黑暗中默默漂泊,忍受着无边的寒冷与孤寂,像不知家在何方而误入无人区的旅者,丝毫不知他们启程的千年后,银河已经欣欣向荣。
创造他们的神灵还把他们给忘了。
也难怪勾逸亡说他正被追杀。
而良骨伶摇摇头:“你还没说具体案情呢。”
“抱歉,”勾逸亡呼气:“我一直浑浑噩噩,不知为何来到联盟,却忽然收到了裁判庭的传票。”
“我创造的文明有了消息,出了一点事。”
“他们推动行星航行的方向,其轨迹是朝几个政权一起修建的一个奇观撞去的。”
“我被几个政权起诉为预备交通肇事。”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