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
太阳落下山头,夜色笼罩下来。
燕承自从回来,就坐在那一动不动,屋里只点了一盏灯火,幽幽暗暗,一切朦胧而不真切。
中间谢氏来过,想问他要不要用膳。内侍说他在忙,谢氏体贴地留下吃食便走了。
燕承长叹一口气,伸手覆住额头,只觉得屋子安静得过分。
他脑子里浮出白天和董国舅说话的情形。
这个舅舅他并不很熟,往常两家隔得远,他又体弱,探亲几乎都是燕凌去的。
他知道舅舅很喜欢燕凌,当初得知他留京为质,特意送了自家钱庄的印信过去,由他自由支取金银。
当然,舅舅对自己也很关切,只是对比燕凌,总少了一分亲近。
他不知真相尚且如此,如果知道真相
燕承攥起拳头,脸上露出一丝阴霾。
看舅舅的反应,他知道自己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虽然不知道他从哪里查出的蛛丝马迹,但显然已经起疑。
这事绝对不能泄露出去,所以他只能先把舅舅扣住。
燕承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继续思索。
他的身世问题,说大很大,说小也小。大的在于,这事泄露出去,那他就失去了继承的正统性,甚至于变成一桩震动朝野的丑闻,连帝后二人也会为人诟病。小的在于,这事真正主导的人是父亲,只要他还愿意认,即便舅舅知道真相也会被压下来。
所以,关键在于,父亲还愿意认他吗
燕承忽然犹疑起来。
天色已晚,这会儿进出宫门已经不方便了,但他思前想后,最终还是下了决心。
“来人,备车。”
明德帝今晚还是没回后宫去,燕承到时,听到他跟当值的大学士说话,聊的是大军回朝赏赐的事。
如果说讨伪帝是开国之战,那灭蒋奕就是立国之战。这一战统一了江北,向天下展示了燕氏之威,东江上表,赵氏臣服,天下由此而安,人心由此而定。在此战中立下大功的将士,当然要大大封赏,半点疏忽不得。
燕承听着父亲上扬的声调,不难听出言语中的喜悦与骄傲。
他是真的很自豪,阿凌继承了自己打仗的天赋。
燕承酸酸地想着,随后听到父亲唤他:“阿承,你来得正好,过来瞧瞧我们有没有疏忽。”
燕承忙端出笑容,过去一同议事。
小半个时辰过去,事情终于初步定下,随后大学士告退,殿内安静下来。
内侍重新奉上茶水,明德帝摆手让他们都退下,屋里只剩父子二人。
“小二总算要回来了,再过半个月,我们一家就能团聚了。”明德帝笑吟吟地说着,随后又咳了两声。
燕承急忙放下杯盏,过去帮他拍了拍背,直到明德帝摆手,他才坐回去。
“父亲这咳疾怎的还没痊愈”他担忧地问,“都多久了”
“无妨。”明德帝拿药丸含了会儿,待咽下去了,说道,“原本该好了,只是近日变了天,就又犯了。慢慢将养着,过不了多久便无碍了。”
说着,他也问:“你呢病才好,没有反复吧”
燕承摇头:“父亲安心,已经全好了。”
明德帝点点头,感叹道:“你小时候,常常一病就是大半个月,眼瞅着好了,稍不注意又加重了,可把我和你母亲担心坏了。好在养着养着,如今身子还算康健。”
燕承低头回:“孩儿有愧,让您和母亲费心了。”
明德帝看了他一眼,转移了话题:“这么晚了,你来找为父有事吗”
燕承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他想问父亲的态度,如果自己还是他中意的继承人,那就把所有的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把舅舅交给父亲处置。但,他要怎么说呢说早就知道了身世,说自己一直和柳太妃有来往
若是如此,他该怎么解释自己的态度柳太妃想害母亲,他明知道内情,却没有坚定地站在母亲那边父亲会怎么想他还有母亲,知道了这件事,最后一丝情面也没有了吧到那个时候,他还有什么筹码等于完全把命运交到了别人手里。
还有柳熙儿和柳九郎
燕承悚然一惊,直到这时才发现,自己早就失去了坦白的资格。他做的这几件事,只要有一丁点泄露,那就是品性问题。想到父亲失望的眼神,还有母亲他不能说,说了,就什么也没了,连现在的也没了。
“也没什么,只是想到您近日身体不好,办完公务就来看看。”
燕承垂着视线,没发现明德帝的眼神一点点落了下去。
他点点头,说道:“小二回来得倒也及时,算算日子,他媳妇这几日就要发动了,到时候双喜临门啊”
燕承应了声:“听元娘说,弟妹怀相很好,定能平安诞下麟儿。”
明德帝不由露出笑容:“时间过得真快,感觉不久前他自己还是个孩子呢,一转眼就要当父亲了,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稳重点。”
燕承心里不是滋味,口中说道:“他都已经成三军主帅了,怎么不稳重您多虑了。”
明德帝赞同:“你说的对,当初把帅印交给他,为父心里还打鼓,怕他太过冒进,没想到他打得这么稳健,确实今非昔比啊”
燕承努力让自己露出笑容:“是,小二已经长大了。”
明德帝笑着颔首:“你们兄弟都长大了。你理内政,他掌军事,日后兄弟同心,定能江山稳固。”
燕承跟着点头,心却一沉。父亲果然没打算从小二手里收回兵权,他就没想过有一个手握重兵的兄弟,自己这个储位坐得有多不稳吗
偏偏明德帝接着道:“你别的都好,就是身子弱了些,掌不了兵。不过这也没什么,反正有小二帮你。你有你的好处,天下已经打下来了,接下来便是重建与振兴,守成之君慈和仁善为道,只要你自己持身守正,日后定能安安稳稳。”
燕承听他说一句,心就往下沉一分。父亲觉得他的好处是性子软和,要是知道他为了隐瞒自己的身世,做下那样的事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