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只听得环珮玎珰,内堂走出一位老夫人来,人未到,淡淡的幽香已先传来。
只见她身穿古铜缎子袄裙,腕戴玉镯,珠翠满头,打扮得雍容华贵,脸上皱纹甚多,眼睛迷迷濛濛的似乎已瞧不见东西。
文昊暗暗喝彩:“阿朱这妮子当真了得,扮什么像什么,更难得的是她只这么一会儿便即改装完毕,手脚之利落,令人叹为观止矣。”
只见那老夫人撑着拐杖,颤巍巍的走到堂上,说道:“阿碧,是你家老爷的朋友来了么怎不向我磕头”
说着还脑袋东转西转,像是两眼昏花,瞧不见谁在这里。
阿碧向鸠摩智连打手势,低声道:“快磕头啊,你一磕头,太夫人就高兴了,什么事都能答允。”
老夫人侧过了头,伸手在耳边,以便听得清楚些,大声问道:“小丫头,你说什么,人家磕了头没有”
鸠摩智道:“老夫人,你好,小僧给你老人家行礼了。”深深长揖,双手发劲,砖头上登时发出咚咚之声,便似是磕头一般。
崔百泉和过彦之一齐大骇,均想这和尚的内劲如此了得,咱们只怕在他手底走不了一招。
文昊此时却已经不怕他了。
老夫人点点头,说道:“很好,很好如今这世界上奸诈的人多,老实的人少,就是磕一个头,有些坏胚子也要装神弄鬼,明明没磕头,却在地下弄出咚咚的声音来,欺我老太太瞧不见。你小娃儿很好,很乖,磕头磕得响。”
段誉忍不住“嘿”的一声,笑了出来。
老夫人慢慢转过头来,说道:“阿碧,是有人放了个屁么”说着伸手在鼻端扇动。
阿碧忍笑道:“老太太,不是的。这位段公子笑了一声。”
老夫人道:“断了,什么东西断了”阿碧道:“不是断了,人家是姓段,段家的公子。”
老夫人点头道:“嗯,公子长公子短的,你从朝到晚,便是记挂着你家的公子。”阿碧脸上一红,说道:“老太太耳朵勿灵,讲闲话阿要牵丝扳藤”
老夫人向着段誉道:“你这娃娃,见了老太太怎不磕头”段誉道:“老太太,我有句话想跟你说。”老夫人问道:“你说什么”
段誉道:“我有一个侄女儿,最是聪明伶俐不过,可是却也顽皮透顶。她最爱扮小猴儿玩,今天扮公的,明儿扮母的,还会变把戏呢。老太太见了她一定欢喜。可惜这次没带她来向你老人家磕头。”
这老妇人正是阿朱,这时阿朱听他这么说,也是吃了一惊,但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仍是一副老态龙钟、耳聋眼花的模样,说道:“乖孩子,乖孩子,真聪明,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精乖的孩子。乖孩子别多口,老太太定有好处给你。”
段誉道:“老夫人尽可放心,在下既到尊府,一切但凭老夫人吩咐便是。”
两个人当着鸠摩智的面,不动声色之间已经暗通款曲。
阿朱说道:“你听我话,那才是乖孩子啊。好,先对老婆婆磕上三个响头,我决计不会亏待了你。”
段誉一怔,心里不愿。阿朱见他神色尬尴,嘿嘿冷笑,说道:“乖孩子,我跟你说,还是向奶奶磕几个头来得便宜。”
段誉一转头,只见阿碧抿着嘴,笑吟吟的斜眼瞅着自己,肤白如新剥鲜菱,嘴角边一粒细细的黑痣,更增俏媚,不禁心中一动,问道:“阿碧姊姊,听说尊府还有一位阿朱姊姊,她她可是跟你一般美丽俊雅么”
阿碧微笑道:“啊哟我这种丑定要交关勿开心哉。我怎么比得上人家,阿朱姊姊比我齐整十倍。”
段誉道:“当真”
阿碧笑道:“我骗你做啥”
文昊插话道:“比你俊美十倍,世上当无其人,只要跟你差不多,已是少有的美人了。”
阿碧红晕上颊,羞道:“你别插话,老夫人叫段公子磕头,啥人要你瞎三话四的讨好我”
文昊大言不惭道:“不是讨好,是实话,再说讨好自己老婆,别人也不能说啥。”
阿碧气死了,转头不理他。
却听到阿朱帮姐妹说话:“阿碧,这又是哪个他也要讨好老婆子我吗快让他来磕头就是,我今天高兴,说不定就有赏了。”
文昊说道:“老夫人,人家大和尚已经等急了,再推三阻四乱纠缠,当心他发怒拆了这庄子。”
这时,段誉为了美人,已经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
阿朱十分欢喜,说道:“乖孩子,很好,很好。可惜我身边没带见面钱”阿碧抢着道:“老太太勿要忘记就是啦,下趟补给人家也是一样。”
阿朱白了她一眼,向鸠摩智道:“大和尚,听说你想去瞧我侄儿的坟墓,你要偷盗什么宝贝啊”
鸠摩智虽没瞧出她是少女假扮,却也已料到她是装聋作哑,决非当真老得胡涂了,心底增多了几分戒备之意。
当下装作没听见“掘墓”的话,说道:“小僧与慕容先生是知交好友,闻知他逝世的噩耗,特地从吐蕃赶来,要到他墓前一拜。小僧生前曾与慕容先生有约,要取得大理段氏六脉神剑的剑谱,送与慕容先生一观。此约不践,小僧心中有愧。”
阿朱与阿碧对看了一眼,均想:“这和尚终于说上正题啦。”
阿朱道:“六脉神剑剑谱取得了怎样取不到又怎样”
鸠摩智道:“当年慕容先生与小僧约定,只须小僧取得六脉神剑剑谱给他观看几天,就让小僧在尊府还施水阁看几天书。”
阿朱一凛,想道:“这和尚竟知道还施水阁的名字,那么或许所言不虚。不过,眼下是看不成了,以后都看不成了。都烧干净了。”
不过,这些不能为外人道也。
当下假装胡涂,问道:“什么稀饭水饺你要香梗米稀饭、鸡汤水饺么那倒容易,你是出家人,吃得荤腥么”
鸠摩智转头向阿碧道:“这位老太太也不知是真胡涂,还是假胡涂,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岂不令人心冷”
阿朱道:“嗯,你的心凉了。阿碧,你去做碗热热的鸡鸭血汤,给大师父暖暖心肺。”
阿碧忍笑道:“大师父勿吃荤介。”
阿朱点头道:“那么不要用真鸡真鸭,改用素鸡素鸭好了。”阿碧道:“老太太,勿来事格,素鸡呒不血的。”
阿朱道:“那怎么办呢”
两个小姑娘一搭一挡,尽是胡扯,想是平常相互说惯了,像说相声一般,作弄得鸠摩智直是无法可施。
鸠摩智此番到姑苏,原盼见到慕容复后商议一件大事,哪知正主儿见不着,所见到之人一个个都缠夹不清,若有意,若无意,虚虚实实,令他不知如何着手才好。
他已断定慕容老夫人、孙三、黄老仆、阿碧等人,都是意在推搪,既不让自己祭墓,当然更不让进入还施水阁观看武学秘籍。
管他几路来,我只一路去,索性不管他们如何装腔作势,自当先将话儿说明白了,此后或以礼相待,或恃强用武,自己都是先占住了道理。
想到这里,当下心平气和的道:“这六脉神剑剑谱,小僧是带来了,因此斗胆要依照旧约,到尊府还施水阁去观看图书。”
阿碧道:“慕容老爷已经故世哉。一来口说无凭,二来大师父带来这本剑谱,我们这里也呒不啥人看得懂,从前就算有啥旧约,自然是一概无效的了。”
阿朱道:“什么剑谱在那里先给我瞧瞧是真还是假的。”文網
鸠摩智指着段誉道:“这位段公子的心里,记着全套六脉神剑剑谱,我带了他人来,就同是带了剑谱来一样。”
阿碧微笑道:“我还道真有什么剑谱呢,原来大师父是说笑的。”
鸠摩智道:“小僧何敢说笑那六脉神剑的原本剑谱,已在大理天龙寺中为枯荣大师所毁,幸好段公子原原本本的记得。”
阿碧道:“段公子记得,是段公子的事,就算是到还施水阁看书,也应当请段公子去。同大师父有啥相干”
鸠摩智道:“小僧为践昔日之约,要将段公子在慕容先生墓前烧化了。”
此言一出,满屋皆惊。但见他神色宁定,一本正经,决不是随口说笑的模样,惊讶更甚。
阿碧笑道:“大师父说段公子记得全部剑谱,六脉神剑那么厉害,他如真的会,还能被你捉住可见全是瞎三话四。”
鸠摩智说道:“我点了他穴道,内力使不出来了。”
阿朱也赞同说道:“我更加半点不信,你倒解开段公子穴道,教他施展六脉神剑给我看,我瞧你九成是在说谎。”
鸠摩智点头说道:“很好,可以一试。”
段誉称赞阿碧美貌,对她的弹奏歌唱倾心,阿碧喜欢;他明知道也不揭穿阿朱,反而磕了三个响头,阿朱也喜欢,于是都想帮他,想骗鸠摩智给他解了穴。
到时候如果真的会,那段誉就可以反抗;如果不会,鸠摩智就是说谎,如此自然无事。
算盘打的很好,却没想到段誉银样镴枪头,虽然现在有了文昊帮忙,可以想使就使,但到底不会剑法,使来使去就那几招,还是斗不过鸠摩智。
文昊见鸠摩智已经有了动武的意思,毕竟他身份不一般,涉及两国外交,眼下不合适伤他,就只好破坏。
于是,看完这场阿朱阿碧精彩戏份的他扬声说道:“大和尚莫要白费力气了,我听江湖传言,那还施水阁早在年前已经被烧了个干净,你就是证明了又如何”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