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电话的是同村的一个叔叔。
这段时间大哥王源的门窗生意比较忙碌,便雇了这个叔叔帮忙安装。
据他所透露的消息,前两天,本村一个在县城读初中的孩子被人打成了重伤,至今还在医院里没有醒来。
起因是这个孩子因为一件琐事和同寝的同学起了冲突,而后,这个同学召集了好几个高中生对其进行了长达半个小时的殴打,一直打到昏迷才住手。
送到医院的时候才通知孩子的父母,给出的理由是两个孩子因为琐事争论,而后发生肢体冲突,至于昏迷,是因为在打斗过程中不小心磕到了墙上
孩子的父母自然不相信学校的说法,经过检测,自家孩子昏迷的根本原因是脑部受到外力踢打导致,而且脾脏和肾脏都有出血的迹象,这能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造成的
而且身上还有十数个个烟头烫伤,两个孩子在厮打的过程中,还他妈有功夫抽烟
这分明是糊弄人的说法
然而,学校却不管那么多,将昏迷的孩子送到医院,并随手扔下一万块钱后,再也不闻不问。
可一万块钱够干嘛的仅当天治疗就花去了五万多块
孩子父母都是乡下农民,哪怕再淳厚老实,碰到这样的事也会激起心底最勇敢的血性
妈妈在医院找看孩子,爸爸则去学校讨要说法,刚开始校方还能友好沟通,一再点明是两个孩子之间的冲突,而且打人的孩子已经被有关部门带走调查了,请爸爸回去静等消息。
论踢皮球和推卸责任,这位校方领导人绝对是骨灰级别的
孩子爸爸虽然没有文化,可也知道回去傻等永远也不会有结果,于是,他一再要求学校将其他参与者供出来
校方最后被问得不耐烦了,直接将伤者爸爸轰出了学校,并紧关大门,不让他再进来闹事
说来也是可笑,自己的孩子被打成重伤,本想知道事情真相,却被扣了个闹事的帽子
找到派出所,有关人员说两个打架的孩子都是未成年,达不到立案的要求,而且另一个孩子正在审问中,就轻松打发走了这位无助的父亲。
可怜这位没有任何背景的父亲,明知有数位参与者殴打了自己的孩子,却只能看着另外几人逍遥法外
而孩子的母亲得知事件进展后,一时气极也昏了过去。
这场权力与平凡的较量中,权力抹杀了所有真相,平凡输的一塌糊涂
没有办法,这位无助的父亲只能选择最低下的反抗方式,拉了一条横幅跪在了学校大门口。
这一跪就是整整一夜
这样一闹倒也引来了一些关注,可关注的人也都是些学生的家长,心有而力不足,只能在心里为这个可怜的父亲加油。
事情传回村子里后,很多人为其抱不平,便自发来到学校门口为这位父亲壮势,而晋升人父一年、心地又善良耿直的大哥王源也加入到了壮势人群中
校方领导人眼看事件越闹越大,直接选择报案
派出所这次出警那是相当利索,没几分钟,就来了四五辆警车,以扰乱公共秩序为名,将所有闹事者全部抓了回去
就这样,刚刚到家还没半个小时的王岩,又和王大财连忙奔向县城派出所。
这家人王岩有印象,住在村子的最西边,见面都是喊叔叔。
王大财叹了一口气:“杨大眼这次真遇到坎了虽然他姓杨,可根底和我们差不多,都没什么依仗的亲戚。前两年他老婆还生了一场大病,估计给杨飞治病的钱都是借的”
王岩面无表情地开着车,一句话也不说。
有什么好说的呢
仗义每多屠狗辈,狗辈升官不仗义。
在这个利益熏心的时代,只要礼送到,没人管黑白。
来到派出所的时候,王大财进去询问情况,王岩坐在车里抽烟。
他知道仅凭一张嘴进去,注定狼狈回来,所以他不进去。
等王大财刚走进去,王岩立马给冯宇博打了一个电话
十几个钟后,没出王岩所料,王大财果然垂头丧气地走了回来。
坐进车里就开始愤愤不平:“这他妈哪里是为人民服务分明就是人民的老子说话的时候眼睛能看到天上去”
王岩淡淡道:“他们怎么说的”
“说你哥他们寻衅滋事,要关上七天”
王岩哦了一声,又问:“一共多少人”
王大财吐出重重的一口浊气,回道:“大概有十几个,都是咱们村的。”
“接下来干啥去”
王大财想了一下,道:“去医院吧看看情况”
王岩将车停到医院楼后面的停车位上,王大财去买了一些礼品。
来到病房的时候,那个重伤的孩子就躺在病床上,嘴里扣着呼吸罩,全身还插着粗粗细细的管子,床边坐了一个面容近似呆滞的妇人。
妇人身边还站着一个年纪在三十岁上下的年轻人。
“他婶子”
王大财喊了一声,将手中礼物放下,走上前安慰了几句。
看到王大财,那个妇人恸哭起来:“大财,你说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一旁的年轻人赶忙扶住妇人,安慰道:“好了姐,别哭了”
经过年轻人的讲述,王岩对这起案件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病床上的男孩叫杨飞,是实验中学的初二学生,和他发生冲突的名叫柳强,和他同住一个寝室。
起因是柳强在上厕所的时候发现没纸了,便用杨飞的毛巾擦了屁股。
被杨飞质问后,二人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第一次的交锋柳强没有占到便宜,便给他在高中读书的表哥打了一个电话。
值得一提的是,柳强是实验初中校长的儿子,而他那个表哥的背景不详,听说是一个县高官的公子。
没过一会,他表哥就领着五个人来到了宿舍,加上柳强,七个人开始轮番殴打杨飞,脚踢手掴,拿衣架抽,用烟头烫
最后,一个男生一脚重重地踢在了杨飞的头上,致使其当场昏死过去。
出事后,校方先将杨飞拉到医院,然后开始筹划后续应对事宜,由于其他几人均已成年,便让柳强一人出来顶事,并向在场的所有旁观者下了封口令
要不是有个同学仗言出声,现在他们都不知道事情的原委。
说到最后,那个年轻人一脸愤慨:“那个柳强他表哥的爸爸就是公安局任职和校方串通一气,伪造事实转移责任我哥他们想要给个说法,下午就全被抓走了你说,这还有王法吗”
王大财听得也是气愤填膺,可他只是一个小老百姓,明知没有王法又能怎么样呢
当下只得劝慰几句:“是非曲直自在人心,我就不信他们能一手遮天实在不行就去上访市里不行就去省里省里不行就去燕京说什么也要让他们给个说法”
年轻人叹了口气:“在家门口都被这样对待,就算到市里又怎么样呢听说,那个校长连燕京都有关系”
王大财愤道:“可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小飞现在还昏迷不醒呢必须追究他们的法律责任”
面容哀恸的妇人也说话了,泣声道:“我现在只想让我的飞飞活过来”
王大财又急忙问道:“小飞现在怎么样了”
年轻人说道:“脑出血,已经做了一次手术了,明天还要再做一次,可现在连手术的钱都没有,校方说会支付所有的医疗费用,可除了当天甩了一万块钱,这两天连面都不露了要是杀人不犯法,我真想跺了那些王八蛋”
王大财劝慰道:“千万不要冲动目前最重要的先将小飞抢救过来,有了他的口证,事情也许就有回旋余地呢”
说着,看向王岩:“王岩,你身上有钱吗先给你婶婶救救急。”
王岩连忙从冲锋衣里侧口袋里拿出两沓钱。
他一直都有装现金的习惯,来医院的时候多长了一个心眼,从车里又拿了一万放在身上。
他这一套不当紧,可把在场三人震住了。
随手都能拿出两万块钱现金的人,那家境都好成什么样
见王大财面露异色,王岩忙解释道:“这是我的奖学金,本来想给我妈一个惊喜的,既然小飞急需用钱,那婶婶你就先用着吧”
说着,硬是将钱递到了妇人手中。
妇人又开始抹眼泪,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感激:“孩子,你的心可真善良,婶子也不知道怎么谢你,要不给你磕个头吧”
王岩连忙搀着她,尴尬道:“婶子你可别折我的寿了谁家没有遇到难处的时候,听我爸说,小时候你还给我们送过鸡蛋呢”
也不怪妇人做出如此举动,这两天亲戚加上村里都借了一遍了,言语酸溜溜不说,最大额也不过是五千块钱。
而王岩一下就拿出两万块,还闭口不提立字据的事,这般热心肠如何不让她动容
还没走出医院,王大财就给了王岩一脚,骂道:“我知道你他妈有钱,可也不是你这么个给法啊以后谁家再有难处,你给还是不给给多少合适你这一下给了两万,下次借少了,人家别说感激了,说不定还会抱怨你呢你个傻叉”
王岩揉了揉屁股,辩解道:“不你让我给的吗”
王大财梗着脖子吼道:“我有说让你给两万了吗还他妈给我犟嘴”
王岩立马服软,赔笑道:“好了老王,别生气了,这钱只是借的又不是送的,何况小飞手术真的需要钱他这么小,万一真因为没钱做手术丢了命,你让他爸妈怎么活啊要是我妈知道,肯定也会同意我这么做的。”
王大财叹了口气:“我不是说不借,乡下有乡下的借钱方式,太大方了会引人妒忌的。”
“我最后也找了一个借口啊别人要问,你就说是我的奖学金”
不等王岩说完,王大财又是一脚:“你不说我还不来气还他妈奖学金呢连个奖状都没往家拿过”
王岩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无奈道:“老王,你上过大学吗你以为跟小学似的,每到期末都发两张奖状。”
王大财哼了一声:“你要是成绩真的好,学校会破例给你发张奖状的”
坐进车里,王岩闷闷道:“去哪”
王大财瞪了他一眼:“还能去哪回家啊你哥今天是别想出来了。”
王岩随口道:“要不然我们再去派出所看看吧关押那么多人,万一谁背后有个当官的亲戚呢说不定打个招呼都给放出来了。”
王大财一想也是,立马指挥王岩前去派出所。
很巧,刚来到派出所门口,就看到一群人从里面往外走来,其中就有大哥王源。
刚坐进车里,王大财就追问缘由。
王源也是一头雾水:“刚关进去的时候还凶巴巴地告诉我们,要关上七天,可半个小时前,突然又把我们集合到一块,口头警告两句就又放了出来。”
王岩在一边附和:“我就说吧你们那些人里肯定有人找关系了,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好说话。”
王源点点头:“杨四叔给他那个在税务局上班的外甥打电话了,不知道是不是他在背后发的力”
王大财眉头微皱:“他那个外甥去年才上班,只是一个普通的职员,能有这么大能耐”
王岩没好气道:“老王,我哥出来不就行了吗你想那么多干嘛”
王大财不搭理这个不孝子,冲大儿子说道:“王源,你也是有孩子的人了,再做什么事不要那么冲动,你说你真关上七天,你让丹丹怎么想”
王源罕见地犟了一句:“你是没见事情的经过,简直欺人太甚七个人打一个,还把人打成重伤,最后拉了一个未成年顶包,说什么只要不追究就支付医药费,你说,搁到谁身上能忍”
王大财沉默了一会,叹道:“可又有什么办法呢民终究斗不过官的”
王源更气愤了,怒道:“斗不过也要斗要是发生在我身上,我让他们每个人都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