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大门,桃木所制,画着虎头,写着聻字。
推开的时候,门轴“嘎吱嘎吱”的响着,如同是年迈老朽的呻吟,透着迟缓与沧桑。
阳光从深灰的天穹中照下,透过云层,撒在人间。或许是因为大寒的季节,也或许是因为还在清晨,不见温暖,反倒是带着点森森的寒意。
惨白的日光,争先恐后一般挤进渐开的门缝,楼户间的错综复杂,编织光与影的幻梦,有桃符在寒风中飘动,拉长的影子扭曲着投下,伴着日光刺入了门后的昏暗中。
“砰砰砰”
跳动的声音,从门缝中挤出,随门户的推开而越发响亮,仿佛是怎样的恐怖大凶之物在迫不及待,要从最幽深的地狱中归来。
“好了,别闹。”
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带着难言的韵味,像是晨钟,又像是暮鼓,深沉而悠远,喧嚣之后,破碎了所有的魑魅与魍魉,让万籁俱寂,安宁长存。
“吱”
大门被拉开到最大,惨白的阳光贪婪的挤进去,要占满门后的整个世界。
直至撞到了一身灰黑色的少年。
他十六七岁的年纪,脸色却显得有几分苍白,让本来不错的颜值大跌,整个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显而易见的“单薄”他的人生一眼就能看到底,没有生机,没有活力,也没有未来。
任何人见到这个少年,第一印象很难不生出这样的错觉他没有想象力,没有创造力,也不存在亲和力,谈不上意志力甚至于连生命力,也都是脆弱的。
他就像是世间最普通的芸芸众生中的一员,是一个缩影。
或许唯一不同的,是那双眼睛。
眼白太纯净,纯净的像是能容纳与反射天地间的一切色彩。
瞳孔却太幽深,如同最瑰丽的黑水晶,浓缩了人世间的所有光芒,直通到心灵的窗户。
这是一双宛如刚出生婴儿般的眸子,黑白分明,透着与人世格格不入的微妙。
因为人世不是非黑即白的,而是一抹精致的灰这早已成了大人们的共识。
他们的眼睛苍白与浑浊中,间或带着血丝,有的是精致的利己者,贪婪的找寻鲜血淋漓的猎物;有的是无奈的奉献者,榨取出自己最后的血肉。
面对阳光,面对新的一天,少年的眸光灵动,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笑容,有一刹那勾起的唇角,透着飞扬与洒脱。
他似乎在这一瞬间整个人都鲜活了过来,也丰富了起来,不再单薄,破碎了灰色的世界。
不过,当他看到大门上的“聻”字,还有一连串的鬼画符般符号,却又知趣的敛去了所有的出格,做一个完美合格的普通人。
少年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不可能的。
纯净的眼神,淳朴的少年,他打量着外面的世界,眼中似有星河璀璨一闪而逝,才慢吞吞的回首。
他先是平视的转过头,目空一切后,才缓缓的低下头,看着个子才到他胸口的大凶之物。
少年的动作,每一个步骤都很清晰,标准且精致,符合一切人体力学,断然不会因此产生丝毫点滴的意外,如肌肉伤损、脊椎侧弯等等。
当然相对应的,矮小的大凶之物已经握紧了小拳头,在蓄力中。
并且,以少年随后的话语,点燃了喷涌的怒火。
“小龟苓膏啊”少年语重心长,“假期已经过去,你去了少学府,要注意跟同学打好关系,知道吗”
“课业重要,不懂的问题就要问,不要拉不下面子面子才值几个钱”
“你现在正是打基础的时候,根基越扎实,日后也就越轻松。”
他喋喋不休,像是一个老妈子一样,规训着大凶之物。
直到某一刻,其忍无可忍,发泄似的踹在了少年的膝盖上。
“嘶”少年倒抽了一口冷气。
“任穹”有少女轻喝,舌绽惊雷,“知道吗同样的话你从昨天说到今天,我忍你很久了”
“还有,叫我大名任苓任苓不要叫外号我不要面子的吗”
任苓一蹦三尺高,像是跃出了海面的鱼儿,从深邃的渊海中跳出。
日光打在她的身上,得见一个精致的少女。
生活还没有磨平她的棱角,在她的身上涌动着青春与生命,带着绚烂的活力色彩。
任穹瞅了她两眼,轻轻嘀咕着,像是窃窃私语。
只是他很没有诚意面对面的情况下,哪有什么隐秘可言
“变了你真的变了某个疯丫头先前还是长流水路幼学府一霸,横行一时,自诩龟灵圣母,组建教派,排列左右护法三十余人,统治了整个学府的棒棒糖销售市场。”
“并且还组织干员,群策群力,为学府争光,摘取禁糖模范幼学府桂冠连续三年”
“现在一升到少学府,却开始琢磨着跟过去彻底切割,化身成为幡然悔悟、上进刻苦的乖乖好学生形象,为日后进入道院做铺垫这变脸的速度,可以啊”
“啪啪”少女用力拍着大门,双眼圆瞪,很愤怒的样子。突然,她伸出一根手指,使劲的点指着,“旺财你在狗叫什么你在狗叫什么”
不远处天降横祸、被指指点点的无妄之灾狗子被吓到了,夹紧尾巴呜咽着跑到了一旁,甚至都不敢抗争那么一下。
指桑骂槐。
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
不过很快,紧张的气氛散去,两人重归于好。
“就应该是这样。”任穹一改先前的态度,“你能有这份上进心,清楚认知到时代的大势潮流,主动迎合着去改造自我,却是再好不过了。”
少年说着,轻轻一叹。
“据传道庭中有思潮涌动,要大刀阔斧的整治自古以来人人有仙修的具体情况,严厉打击品行不端的风潮,将邪修扼杀在萌芽中,至不济也可以减弱其破坏能力。”
“修仙人,修仙魂修仙不能只修行个人能力,而忽视了道德品行的提升。”
“年年宣传,月月宣传,日日宣传,这渐成了整个东胜神州赤阳仙国的共识,已是大势,无可阻挡。”
“道院在这里面首当其冲。”任穹漫漫而语,娓娓道来,“作为公共修学的最高学府,听闻已经开始摇摆不定,随时会出现收录学员要求的修正。”
“或许往后,道院入学会越发不易。可能有朝一日,上等的一流道院成绩够了也不足以踏入其中。”
“还得是有五德圣德、道德、阴德、福德、功德”
任穹似笑非笑,“身怀五德,德行圆满,才能上得了一流道院,未来有一份光明道途。”
“否则啊,就只有去力士院了。”
“黄巾力士”
“嘿”
任穹仰首,“人人都有仙修,可牛马仍旧是牛马到哪都一样呢。”
他低下头,掩去了目光中的神采,“任苓,你能想明白这点,我很高兴。”
“都是兄长大人教育的好”
任穹认真了,于是任苓便也正经了,她点头哈腰,乖巧的不能再乖巧。
“路上注意安全。”
任穹眼底有光芒一闪而逝,“午时之前,你要回来,不能晚不然我给你准备的饭菜就凉了,知道吗”
“好的”
任苓点点头,掏出小本本记下。
“路上走路的时候要多看路,宁慢一刻,不争一刹,懂”
任穹幽幽道。
“懂”
小本本上又记载上了一条。
“多走堂皇大道,不要总想着走捷径,过独木小桥,明白”
“明白”
“好上路吧”
少年把路让开,顿时少女“咻”的就蹿了出去,身手矫捷,行动敏锐,在楼道间纵跃,一眨眼后就没了踪影。
任穹望着这一幕,嘴角就是一抽。
“跑的那么快,叫什么龟灵啊”
摇了摇头,他摘下了门口的桃符,摩挲着上面黯淡的灵光,叹息着从身侧衣兜里取出另一个相同却灵光更盛些的桃符,替换了上去。
又是新的一天。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