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口上挣命的人,最忌讳诅咒盟誓。阿葵布听了诅咒,本有退意,但当着官兵的面儿又下不来台,正在进退两难。这时玄策忽然策马上前,怒喝道:“哼,你这小女子算什么身份,居然敢要阿葵布将军明媒正娶于你,真是痴心妄想。还不赶紧滚,留在这里碍眼作甚”
小叶子躬身行了一礼,坐回车中。柴嵩秋依水忙驱动马车入城,见离阿葵布等人远了些,秋依水长舒了一口气:“刚才可吓死我了,没想到刚一进城遇到了阿葵布和玄策,躲过一劫,真是万幸。”
小叶子刚才一番唇舌虽落落大方,强撑度过危机,也不免一身冷汗,这时听得秋依水提到二人姓名,疑惑道:“阿葵布和玄策是谁很厉害吗”
柴嵩低声道:“这个卓鲁阿葵布,还有斡勒玄策都是燕金帝国赫赫有名的将领。燕金帝国军力尽数被天忍教把持,而天忍教分为四个堂,分别是管远程射手的风雷堂、管步兵的龙虎堂、霹雳堂,以及管机械攻城的神威堂。四堂之上,还有左右两大教头。阿葵布便是龙虎堂堂主,昔日夜离先生对阵的耶律羲烨是风雷堂、神威堂的教头,而玄策则是霹雳堂、龙虎堂的教头。”
“原来如此。”小叶子点点头,“若是能接近阿葵布和玄策,说不定便能搞到雁荡城的城防图了。”
柴嵩一笑,还未说话,秋依水抢着道:“玄策就罢了,那个阿葵布小叶子你可别太天真了,咱们宁可找不到城防图,也不能牺牲你这个小宝贝。要不然少阁主回来非把我抽筋扒皮不可。”
柴嵩笑着接道:“依水你还不信少阁主的眼光么小叶子刚才几句话便把那个阿葵布说得瞠目结舌,聪明得很。不过非到必要时刻,还是不要铤而走险。不然岂止是少阁主要治罪于咱们,只怕”他语气一顿,微微一笑,“只怕别人也不能放过咱们两个啊。”
“什么别人,李厘吗”小叶子吐舌一笑,“哼,只怕他现在满脑子都在想怎么才能当好薛家女婿了吧,哈哈哈。”她心念一转,微笑道,“依我看,那个阿葵布也许擅长打仗,可人却是个草包。若我是完颜灭,一定不会把重要事情托付给他。咱们刺探的重点,还是要放在玄策身上。不知这个玄策有什么爱好咱们也好对症下药。”
“玄策是阿葵布的顶头上司,又是目前驻守雁荡城的燕金将领中最高官职之人,城防图必在他手中。近日拓靼骑兵频繁骚扰燕金帝国西北边境,燕主完颜厉深受其扰,命完颜灭及耶律羲烨带兵前往镇压。城中仅留下玄策守城,阿葵布留下协助。玄策御下士气受前日战败之困,俱在休养生息,是以闭城不出。玄策其人沉重内敛,平时除了在军之外,就是来一醉坊小酌几杯。或者三五日来,或者一两日来,来的时候,也只是坐在角落处饮上几杯,安静的紧。”秋依水道。
听完秋依水的叙述,小叶子歪头想了想:“他整日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很明显是个上进的人。他之所以来酒肆小酌,无非是为了休憩和思索。幸好咱们在城门口已经引起了他的关注,接下来的一步,便是让他更多的注意到咱们,这样才能一步步接近于他,获取他的信任。只有获取了他的信任,才能盗取城防图。咱们不妨盘下他平日最爱去的酒肆,以逸待劳瓮中捉鳖。我就不信他毫无破绽,假以时日,定能上钩。”
秋依水看她似有主意,便问道:“你可有什么计划”
小叶子眼神一闪,随即狡黠一笑:“与其曲意逢迎,不如求而不得。”
柴嵩和秋依水相视一笑:“如此,咱们少阁主可又要费钱了。哈哈哈”
当下柴嵩与秋依水在城中打探一番,顺利盘下了玄策最常去的一家酒肆一醉坊,并挂上了水牌子,说一醉坊易主开张,新得陈年佳酿数瓮,并有异域舞姬李红腰坐镇,发榜寻有缘之人,若得舞姬青眼,入幕即免单酒水,奉为上宾。若不得眼缘,便酒资翻倍,更甚者赶出酒肆之外。
雁荡城久居战败之态,人人都压抑着一颗心亟待放松,此时听说有这等新鲜事,便纷纷来一醉坊瞧热闹。
可众人真的一拥到一醉坊之时,却不见舞姬的踪影:“怎么不见舞姬其人”
只听酒肆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名俏丽侍女缓缓走出,向围观众人微微一躬身:“各位请了,咱们小姐说了,咱们一醉坊最近易主开张,改了规矩,择客接待。还请各位多多包容,莫要在此聚集,且散了去别处耍吧。”
众人纷纷不解:“你们这酒楼不开张卖酒,反而择客赶客,难道坐等着倒闭么”
侍女微微一笑:“酒肆若是不接客,便不是酒肆了。但若是人人都接进来,那又与地摊何异我们小姐说了,货再好,也要卖与识家。若真是有缘之人,我们小姐自负盈亏,酒水免单,还愿一舞以博一笑。若是无缘,那便也不必相见,徒增困扰。”
众人正纷纷谈论何为有缘之人,忽听得楼上吱呀一声,一个小巧玲珑的美人推开花窗,探出半截身子,向楼下惊鸿一瞥。这美人虽然蒙着半面面纱,一双眼却烟波横顾,灵动之极,只微微一顾,便荡漾数不尽的妩媚娇羞。
正在众人愣神之际,美人眼角一黠,似是微微一笑,一只皓腕缓缓伸出,凝在空中。忽然听得一声琴响,美人上半身未动,指尖先轻轻颤动了一下。仿佛打开了开关一样,只见她细长白嫩的指尖在空气之中柔柔滑动,带动着手掌也缓缓扭转,接着是手腕,下臂,手肘,上臂整个手臂竟如同没有关节一般的蛇一般,在阳光之下柔弱无骨的扭动震颤着。明亮的阳光,雪白的手臂,青葱一般的手指,还有皮肤上隐隐渗出的汗珠,都显得无比妖娆,动人心魄。
楼下男子见了这般情貌,竟如同中了魔咒一般,个个拔不开眼睛,心中默默赞道:“这舞姬只露一只手臂便得如此妖娆,若是在我面前倾情一舞,当真是牡丹花下死亦无憾。”而女子亦纷纷面红耳赤,心痒难耐:“若我能学得半点这等勾人之韵,那该多美。”
琴声只响了数声便自止歇。而蒙面美人手指也在空中虚点一下,指向人群中一位面目清朗的书生。书生被点,颇为意外,大喜之中便跟着俏丽女子进了酒肆。不多时,酒肆之中传来乐舞之声,只听那书生欢笑不止,也不知遇到了何等乐事。直过了小半个时辰,书生方才醺醺然走出,一脸沉醉:“此生得遇如此女子,则一生无憾,无憾矣”说完,大笑离去。众人见状,更是好奇。但俏丽侍女已出门谢客,将酒肆之门紧紧关闭,再不接客。
之后每逢一两日,酒肆才开门一次,每次只点一人。被点之人每次从酒肆中走出,都如痴如醉,流连忘返,飘飘然如仙境归来,赞叹不止。于是红腰舞娘之名,便很快在雁荡城之中传开了。凡城中达官贵人,无一不想成为座上之宾,但红腰舞娘却无动于衷,只依心意择选入幕之宾。她越是这样恣意,雁荡城众人越趋之若鹜,恨不能倾家荡产奉上千金,以博佳人一顾。
而这新鲜事儿,很快便传到了玄策的耳朵里。
红腰舞娘从未听过。莫非是昔日城门口偶遇的那个小美女
昔日她婉拒阿葵布,只令他觉得此女不卑不亢,柔中带刚。想不到她还有如此本领,连面貌都不曾露全,就煽动着全城的男人为之心动。玄策便留了心,决定抽空去看上一看。
这一日,又到了一醉坊开业择客的日子。玄策混在人群之中,来到一醉坊门前。此时一醉坊门口早已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人群的最前排,几家城中公子早搬了椅子坐在楼前等候。昔日平凡的一醉坊,此刻竟也成了一处城中的新景点,就连商贩走卒也借着这个势头,在此开张营业,想要蹭着红腰舞娘的名头搏一杯羹。玄策看着这些暗嵌着“红腰”名号的招牌,不由得心下更是好奇这个小美女,到底还能有多少能耐
玄策身为等同城主的守城官,即使隐在人群之中,也总有人识得。众人见连玄策这样的高官都为红腰舞娘而来,更是轰动。玄策被人起哄,脸上虽只笑笑,心中却因备受关注而小小得意,扬扬手示意了一下,然后走到一醉坊门前站定。登时便有亲兵通报:“斡勒玄策大人驾到,还不赶快出来迎接”
门声一响,俏丽侍女与酒肆乐师已出门躬身迎接:“小民拜见斡勒大人。”
玄策嗯了一声,面上淡淡的道:“怎么只有你们两人,红腰小姐呢”
乐师伏首道:“我家小姐听闻斡勒大人光临,甚感荣幸,已在室内安排小菜清酒为大人接风。还请斡勒大人不要嫌弃酒肆狭窄,移尊到内室一坐。“
玄策笑了笑:“听说红腰小姐的内室,非有缘之人不得入。怎么见本官亲临,便不讲究了吗”
乐师笑应道:“我家小姐料定大人应有此问,特命小人向大人解释小姐宴请大人,非是敬大人官爵,也非想与大人结交,只是酬谢大人在城门之处为小姐解围之恩,这才盛情相邀。”
玄策心中一动,微微一笑:“如此,本官便提前谢红腰小姐款待了。”
乐师引着玄策进入内室。只见室内香雾缭绕,一身红纱软袍的舞女红腰早已坐在内室榻桌之侧静候。红腰一见玄策,便即起身,如一团红云一般盈盈飘落在玄策身前,垂首轻声细语:“红腰见过将军。”
她声音细如蚊蝇,在安静的内室之中不高不低恰到好处,既不让人觉得粗鄙,也不令人听不明白,声音悦耳之中带着一丝娇憨缱绻。听得玄策浑身舒泰,心头登时生出一股怜惜之意,伸手轻轻将红腰扶起。两人相距甚近,一股淡雅馨香自红腰后颈之处弥散开来,精灵般钻进玄策鼻息之中这个小舞娘的薰香倒很特别,周身散发淡淡的甜果香味,媚而不俗,倒不像寻常勾栏女子那般庸碌。他忍不住轻轻拈起她的下颌,细细观赏她露出的半截容颜。恩,生得虽不是什么倾城绝色,但胜在妆容淡雅,看上去说不出的楚楚清纯,柔媚动人。
一时间,他竟有一点想要揭开她的面纱,想看看她全部的容色。但他手刚碰到她的鬓角,她便娇嗔一声,伏下身躲了开去,银铃般轻笑道:“将军忘了小女子的誓约了么”
欲迎还拒他喜欢。玄策轻声一笑:“红腰小姐多虑了,本官并非不解风情之人。”
红腰眼尾一黠,微微一笑:“我还怕是将军想歪了呢。”她轻轻拍了拍手,几个仆人便拎着食盒鱼贯而入,将清酒小菜摆满了榻桌。玄策只觉红腰在他衣袖上轻轻一拂,便听她轻声相邀:“将军请上榻,让红腰好为您把盏。”
恭迎玄策上榻坐好之后,红腰亦在榻桌对面盘膝而坐,为玄策满上一杯清酒,笑道:“小小酒肆不成规矩,只有些乡野小菜招待。素闻将军喜欢吃酒,小女子亦从家乡带来一味,还请将军品评一番。将军喝惯天下美酒,可不要嫌弃小女子这里浅薄才好。”
玄策接过她手中酒盏,细细一品,微笑道:“这酒甘醇清冽,入口有缠绵之意,恰如斟酒之人。不知这酒叫做什么名字莫非叫红腰酒”
红腰含羞一笑:“哪儿的话,将军取笑了。这酒源自乡间,以精粮为主,桃花为辅而制,是以颜色微微转红。本不是什么名酒,但名字倒也新奇,叫做醉酡颜。”
“醉酡颜这名字甚是有趣。”玄策把玩手中酒盏,微笑道,“此酒以桃花为引,倒是少见。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外面桃花虽未发枝,但尽饮此酒,也算是应景品春了。”
红腰一笑:“寻得桃源好避秦,桃红又是一年春。小女子此处虽然简陋,但若是将军喜欢,便当它是个便宜的桃花源,累了乏了的时候,能在这歇一歇脚,寻一刻安静,就算是您准允小女子报恩了。”
玄策见她言行举止款款大方,不禁赞赏道:“你倒与寻常舞姬不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