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小子好找,他家跟婆子熟,一问就一五一十讲了原委。原是有人给他五两银子,要他把鱼放给婆子,头一日他拿了鱼悄悄高价卖给了别人,狠狠挨了顿打,所以,第二日,他提着鱼找了一路婆子,几文钱贱卖了就跑回家去了。
郭谦瞧那小子憨头憨脑,不是个聪明的,问了几遍打他的人的样貌,他几遍都说的不一样,知道这条线索怕是又丢了。
他郁郁的往回去,路上见了妇人抱小孩子,虽然心里明知那不会是引哥儿,却还是满怀希望的瞧上一眼。不过那些孩子到底是凡夫俗子,跟引哥儿压根儿没法比,引哥儿的脸庞生着一团瑞气,任谁瞧了都喜欢。
其实一岁大的孩子,区别不过白嫩一点黝黑一点,哪里能看出这些来,可是引哥儿于他,是天地间活着的唯一原由,看不到引哥儿,眼前便灰莽莽一片,没了生趣。
婆子尾随着,这回祸事大了,可又不是她的错不是,她哪能知道那鱼有问题啊。她只知道为了省银子,再说,引哥儿长身子,也该吃点好东西不是。
她不敢跟郭爷解释,郭爷从来不苟言笑,是个狠戾的人,以前有引哥儿在,引哥儿只要笑一下,郭爷就算不笑,浑身上下的刺也收敛不少。
现在,引哥儿给丢了,她跟着回去还能有命吗
郭爷脚步踉踉跄跄,眼神直愣愣的,她在心里叫苦不迭,跟着回去肯定受罪,还是逃吧。
等郭谦发觉连婆子都丢了时,天色已经晚了。
他先回去收拾了两个小丫头的尸首,埋到后院一排银杏树下。尸首是大麻烦,报官只能引来更大麻烦。这两个丫头买的时候他细细问过,家里也没人了。
再把屋子里东西收好,主要是玉妃的随身用度,衣裳都归置到箱子里,贵重的首饰珠玉,能瞧出宫里样式的,也都藏到暗室里去了。暗室是他赁屋子就看上的,大概前面主家都没发觉,可以他多年搜查屋子的经验,第一次看屋子就觉察了。暗室里倒没什么东西,就是很久没用,味道难闻了些。他清理出来,连玉妃也一并没告诉。
暗室里靠墙有座神龛,挂着一副画像。
他凝视良久,画像上,一个青年男子难得畅快的舒展着眉毛,嘴角微微上扬,目光温和的看住他。
他点了三炷香,烟气上升,扑向画像上的男子,把男子的如冠玉的脸氤氲的朦胧起来。
他把他的儿子弄丢了。他一定很生他的气吧是他不好,当初本想跟着他一起去的,被那九几句话说得回心转意,那九说,玉妃肚子里的是先帝唯一的儿子,宫里那个,长在妇人手里,能不能活还不一定。
那九那会子就知道玉妃一定能生儿子了后来他明白了,那是那九给他找了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他真就为了这个孩子活下来了,玉妃果真生了一个龙子,他更没有理由去死了。
引哥儿,他的血脉,一颦一笑,都有允宁的影子。每回见引哥儿张着没长牙的嘴冲他笑,他就跟瞧着先帝一模一样。
引哥儿跟他亲,除了玉妃,跟他最亲。
大约手里微微用了力,中间的线香突然从中间断掉,他惶恐的往上瞧去,允宁的脸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怒意,并不瞧他。
郭公公颓然的倒下去,背靠着神龛的供桌腿儿,眼神越来越犀利。
收拾屋子用了一个多时辰,他在暗室又呆坐了一个时辰,现在外头天怕已经黑了,他该去办他该办的事儿了。起身从一口大箱子里取出一柄短剑往怀里揣好,出了门,几个纵跃,人已经出了巷子口。
家里一片幽暗,婆子惴惴的坐着,斜眼瞧自己儿子,不敢多嘴。
她今日匆匆回来后,边关好了大门,到了晚上,也不敢点灯,儿子自打听她说了郭爷寻张家儿子的事后,比她还紧张,趁天亮着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带了几块烧饼和一包凉肉,不让她动火烧饭,面色更加苍白,只比之前没那么紧张了。
“要不还是把灯点上言娘晚上没吃东西,一会儿孩子闹怎么办”婆子终于按耐不住。
“你去把中午的面汤给她热热,再煮两个蛋吃。”儿子终于松口了。
她把儿媳跟孙子安顿好了,又回来,灯下觑着儿子气色问,“那郭爷家的事,你到底知道多少”
她守寡多年,就这么一个儿子,她疼儿子疼的紧,养的儿子游手好闲,什么都不会。原以为不能出息的,谁知前几年不知巴结到了哪位贵人,竟有了份差事。
差事只怕不是什么正经差事,反正日日还是游手好闲出入各种茶寮酒肆,可除了开销,每个月能往家里拿回来二两银子,年底还能有十两二十两赏钱,这对他们家就是很好的补贴了。靠着这个,也娶妻生子了。
可惜好日子没过两年,差事又没了。她只好又出去寻了活儿养活一家子。原本这郭爷家就极好,每个月给她二两银子,外头采办还能再浑水摸鱼,家里也荤腥不断,可怎么就又出事了呢
见儿子低头不说话,她恨道,“我就知道,是不是常来的那个什么李掌事做的上回他见了你儿子脸色就大变,你倒是说说,怎么回事啊”
儿子欲言又止,抱着头趴桌上,“您不知道还好些。”
婆子急了,“你们把引哥儿弄哪里去了都是我多嘴,要不告诉你他是哥儿就好了。那个李掌事不是好人,只怕是把少奶奶跟引哥儿拐了可是作孽哦,少奶奶人是漂亮,到底生了孩子,能卖几个钱就是引哥儿,又能卖多少咱们从郭家成日挣得银子,算起来,不比你前两年拿回来的少
唉,我原想着,好好的在郭家做下去,这养老的银子也能挣出来,你可倒好,生了这般邪念你不想想,坏了郭家,到哪里找这么容易的差使呢你瞅瞅你,媳妇刚生产,做不了活儿,这个家以后可没法活了啊”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