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除夕也就几日的光景了,朔北的寒风今岁在长安尤其凛冽,刮在脸上跟刀子般,割得人生疼。紫宸殿外的宫人们早已换上了新发下来的冬衣,就在这风雪呜呜作响,越演越烈时,远远地便看到依稀人影。
只见为首之人身着月白大氅,一旁的人俯首小心替其打着伞,直到走近之时,宫人们才认出来,恭敬地行下一礼。
“虞总管。”
来到廊下的虞定方轻一点颌,一旁侍奉的人早已收了伞,抖落了上面的雪花。
“陛下可在”
虞定方问询的声音方出,面前厚厚的软帘便从里面打开,只见近身内官刘守成恰好从里面出来,看到面前的虞定方先是一愣,随即从容地行礼道:“虞总管。”
就在虞定方随和应声时,便见刘守成亲自撑着软帘,转而看向帘后道:“仙人请。”
说话间,虞定方便看到这皑皑大雪的天气,道清仙人却是身穿薄薄的灰蓝夹层道袍,此刻被风一吹,道袍衣袂纷飞,与他那青丝交缠,竟更衬得人与谪仙般,令人不由叹服咋舌。
“道清仙人。”
看到堂堂天子的心腹重臣与道清行礼,在场的人都不曾诧异,因为如今天下皆知,连他们的天子都对道清仙人礼遇有佳,更遑论他人。
道清见此只礼貌与虞定方施了一礼,便有随行的小道童来生上前替其撑起伞来,消失在了茫茫风雪之中。
“总管请。”
听到刘守成的声音,虞定方收回了看向道清的目光,转而整理了衣袍,适才与刘守成一同走了进去。
殿内温暖如春,龙涎香的味道似有若无,夹杂着高不可攀的帝王之气,令人脚步小心,越发谨慎起来。
“处仁来了。”
听到杨崇渊熟络的声音,虞定方不敢怠慢,连忙行下礼来,杨崇渊见此放下手中的御笔,抬手道:“起罢。”
“谢陛下。”
虞定方一起身,便双手奉上从袖书,随即道:“陛下,下邽刺史已送来灾后境况,还请陛下审看。”
杨崇渊闻言看了眼刘守成,刘守成当即下去接了过来,迅疾而轻地呈到杨崇渊面前。
杨崇渊接过翻开,原本还有些微忧心的目光渐渐缓和下来,颇有些满意道:“下邽如今人有屋蔽,民有衣食,今岁除夕也算是能好好过了。”
“这都是托了陛下的洪福。”
听了虞定方的话,杨崇渊眸中微动,唇边虽是笑的,却并不及眼底,反倒是看了眼案上堆积的几摞文书道:“这些都是近日为东宫请功的,此番一程,太子可谓是辛苦了。”
虞定方闻言些许怔愣,但很快附和道:“听闻太子殿下去下邽,与百姓同吃同住,日夜殚精竭虑,让百姓深为感动,皆感念陛下天恩,太子贤德。”
听到“贤德”二字,杨崇渊眸底微暗,随即不咸不淡地道:“那爱卿以为该如何嘉奖东宫。”
向来察言观色的虞定方如何听不出皇帝语中的变化,一句“爱卿”,一句“东宫”便早已说明此刻天子心下不快。
“太子殿下此番前去下邽,乃是替陛下坐镇长安,巩固后方时局之时,在其位,谋其职,太子殿下此举乃是储君该为之举,臣反以为,陛下此前在前方冒着朔北严寒,亲征万里之外的突厥,替我大兴,替我朝百姓守住北疆,赶走蛮夷,免了一场生灵涂炭,如此举世之功才堪为万世之表,封禅泰山。”
此话一出,寂静的空气中渐渐响起杨崇渊的笑,只见方才还平淡的杨崇渊此刻已是唇角微咧,不紧不慢道:“罢了,太子此次也算有功,便按着例封赏东宫上下属官,此旨由你来拟。”
“是。”
当虞定方应答之后,杨崇渊满意地点了点头,却是察觉出下面的虞定方似乎在沉吟什么。
“怎么,爱卿还想到了什么。”
听到杨崇渊问话,虞定方不敢怠慢,当即抬头一笑,随即俯首坦白道:“若说论功行赏,臣便想起来还有一人也堪得赏。”
眼看天子“哦”了一声,示意自己说下去,虞定方也不卖关子,继续补充道:“听人说,此番皇后殿下听到太子殿下不顾安危欲赶至下邽,心下担忧本有犹豫,后来是御陵王妃恰逢入宫,说服了皇后殿下。”
听到虞定方的话,杨崇渊神情平静,眸色却是变了变,下一刻便听到下面人继续道:“太子殿下向来忠孝贤德,此番陛下亲征突厥,东宫坐镇长安,太子殿下遇事不决之时,多会虚心请教皇后殿下,因着御陵王妃常常被皇后殿下召入宫中,因此也出了好些连皇后殿下都夸赞的好点子。”
短短几句,此刻座上的天子已是渐渐变了脸色,看着下面仍旧俯首的虞定方,杨崇渊唇边不经意变得冷冽了许多,语气还算稀松平常。
“怎么我未曾听闻。”
听到此问,虞定方恍若未发现皇帝的变化,仍旧对答道:“御陵王妃向来行事沉稳低调,平日里多是与皇后殿下闲聊搭上三言两语,未曾刻意要什么功劳,不过太子殿下倒是曾夸过,说御陵王妃若为男儿,该是我朝肱骨英才才是。”
话音落尽,杨崇渊神情越发深沉难测,当他的目光落在满案的请功文书上,眸底的严肃也愈发明显。
当虞定方缓缓退出紫宸殿时,心底压着的一块沉石才渐渐被移开般,让他能勉强喘息。
他很明白今日他在作什么,更明白他今日所为意味着什么。
没有人知道,摆在天子案上那些铺天盖地为东宫请功的文书,皆是有他授意。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这世上最难做的不是君臣,不是父子,而是太子。
无能者坐不到这个位置,可太有为者,并不会赢得天子的倚重满意,得到的只会是猜忌和忌惮。
正因为此,这样一对披着父子外衣的天家君臣,才是世间最难相处的。
而从古至今,坐在太子之位上可得善终的,也并非多数。
“总管慢行。”
听到身后传来刘守成的声音,虞定方回过神来,与其点颌一笑后,适才朝着来时的路而去,步步难平。
而这厢,当刘守成回到殿内时,便见天子独自坐在那,翻看着那些文书阴晴不定,良久,久到殿内一片死寂,连他也不敢发出声音打扰时,杨崇渊才缓缓合上文书,起身走向炭炉前,看似只是烘烤着手,心下却早已翻腾着汹涌巨浪。文網
太子贤德,但也只有贤德。
他出征在外,即便将天大的权柄交给太子,他这个儿子却是根本没有这掌控驾驭天下的能力,反而将政事沦为两个女人三言两语就能决定的闲事。
若待到他百年之后,那这天下又该会是如何
牝鸡司晨,这是所有帝王最忌讳的,更是他一直以来最为防范的。
但杨延生来性格懦弱不决,又极听皇后李氏的话,与御陵王妃还是青梅竹马。
他在时,杨延已然有了被这二人掌控的迹象。
难道他要视而不见,指望着这个儿子他日能转了性情,成为一个真正的帝王。
想到此,杨崇渊渐渐脸色黑沉,仿佛氤氲着随时会倾泻而下的暴风雨。
李家势力盘根错节,背后又有赵翌作为支持,若有一日皇后联合李家把控太子,将太子变为傀儡
难道他要看着这杨家江山断送在那个逆子手里,变成女人的玩物。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