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怕什么,上啊”
被暴雨笼罩的天地本就昏暗,入夜后更是伸手不见五指,唯涅槃火抵着扭曲的黑洞,光照一方。
只是,这光在暗淡。
凤瀚一离开,铁樵尊者自认为这里能指望得上的,就剩自己和涧肃了,催着涧肃快快引出幻身。
涧肃心中有几分慌乱,他何尝没有试过,但他心底根本无法勾勒出幻身形象。
大抵少年时的结未消,他的道不在长生,毫无计划,唯立当下,以每时每刻都能慷慨赴死之念,行那杀道,也正因此,对未来的自己没有清晰的期待和向往,怎么以大虔诚构出能够跨越虚实的幻身。
涧肃反问,“你盯着我做什么,性命之忧当前,你难道不出手”
铁樵尊者叹息,动了下嘴,又是一阵叹息,“你得知道,心中费尽心思想要成为的那个人,并不一定符合现实,我能构造出的幻身,对这场战斗,没什么用处。”
“眼下只有得到此方世界庇护的幻身不至于冲上去就自裁,有总比没有强。”
“也罢。”铁樵尊者取出一滴心头血,叱道,“吉祥如意,顺我心意,天高海阔,任尔徜徉”
那滴心头血似被一股神秘力量拉扯着,圆扁长窄,反复变换,忽得消失不见,俄尔听见一声叮咚,仿佛有什么入了水。
涧肃目光在黑暗中搜寻,突然看见一抹火红色从树影中慢悠悠地游出,温温吞吞的,与时局格格不入。
一尾漂漂亮亮的,也普普通通的鱼
铁樵尊者英气的面庞温柔些许,瞧着这条围着她打转的鱼,眼底欣喜且怀念。
涧肃觉得哪里出错了,无论是崂荒帝君或凤帝,他们召唤出来的幻身兼具本尊特性,且比本尊强上不少,铁樵尊者却召了条比她弱上不止一筹的鱼出来
“它能打吗”涧肃不死心地问。
红鱼停在铁樵尊者头顶,与她一同望向涧肃。
铁樵尊者斟酌,“逃得快算吗”
她加了句,“吉祥如意战力可能很低,但别人休想抓住它。”
铁樵幼年时,曾与河中的一尾鱼相遇,那是很普通的一条鱼,但她被它灵活而自在的身姿吸引,于是这条鱼便一直在她心中游弋,成了她的净土。
她身处刀林剑雨,带着崂荒战士特有的野蛮和铁血,却在一日日中,赋予这条鱼淡泊、宁静、不争,所以这条鱼,有着不被束缚的能力。
啧,不得不说这能力除了对它自己,是没用了点。
涧肃面上染了几分焦急,眼看涅槃火猛地后缩,神之痛苦所带来的扭曲感如一只只冰冷的触手四处扩散,甚至拂过脸颊,他当即就要跃出城门,赌上性命
就在他一只脚跨出城门时,空气中传来令人心悸的震颤,仿佛有无数股暗流在夜色里交汇搅动。
是杀意
涧肃面目紧绷,他出身正统,便是行杀道,杀的也是邪佞恶徒,道意清正,更偏诛邪。
对方却是用尸山血海堆积起来的,原始且狂暴的杀戮之道
杀伐之势终于掀起惊天巨浪,南方天空出现了一尊幻身,祂一身黑袍,脸上罩着黑色面具,若不是杀意绕身,几欲与黑夜融为一体
其气势之强大,竟在凤瀚幻身之上
见祂抬手一招,两道血光落入手中,形状简单,似一铁棍,在离近端头的地方,横接一根短柄,学名浮萍拐,上有无数人头哀嚎挣扎,泣血蕴出外人眼中的血光
战局中心的哑书生抬起清秀的脸,向着祂笑,也许是向着祂的构造者笑,“不亏是突破层层道德的人,朝同僚下手也毫不迟疑。”
寒光突至,刹那爆发出摧枯拉朽之力,犹如顶尖刺客,不着痕迹间,冲破狼牙棒无法打破的领域,直逼哑书生眉心。
呼,哑书生眉心的皮肤像是受到压力,向里凹陷,毛孔中渗出血珠,然而那浮萍拐的尖端停留在眉心一寸外,无法再近,层层叠叠的神之痛苦将它向外挤压,它的持有者也不恋战,转身消失,也不知道蛰伏在哪里。
涧肃远远瞥见那浮萍拐形状,不知怎的,升起一阵惶恐,他快速朝那处赶去,像往常一样,抱着慷慨之心,赴一场未知。
铁樵蹲在城内高楼屋顶上愁眉苦脸,说来她以本相证“相由心生,命由己造”,以吉祥如意鱼证“吸引力定律”,再学自家帝君以道铸宝,就能证因果律了。
此间事不是她一个返虚尊者能兜住的,不如快点证完三条规则出界去和帝君汇合。
想罢,她起身准备凝聚道宝,冷不防看见身后一步外站着一坨黑影,原来是之前遇到的磨刀人
磨刀人依旧一身蓑衣草笠,不同以往,祂的双手拢着一条鱼。
铁樵尊者只觉这磨刀人似乎更莫测了一些,谨慎道,“阁下所为何事”
祂不会是要把吉祥如意占为己有吧
磨刀人散开双手,鱼儿又慢悠悠地游回了铁樵尊者身边,“傻有傻福,作为第一个被定名的生灵,它的名字带来了合乎其特性的天赋,向它许愿,梦想成真。”
吉祥如意,是铁樵尊者为这条鱼取的名字,在她年幼时就取了。
她在心里养这条鱼,就像在养一个与她各方面全然相反的虚幻之梦。
铁樵尊者不信,“哪有真正心想事成的,总有限度在吧”
“呵呵。”磨刀人笑声喑哑,带着一丝蛊惑,“这条鱼,有缘者可见,见者在短时间能够好运连连,但都是些很小的好事,如果想要更多更大,就得献祭同等价值的东西,获取许愿机会了。”
“当真”铁樵尊者心有筹划,暗说,如果真能许愿,在以道铸宝这件事上,她就不能偷工减料了。
铁樵尊者远眺了一眼,手掌一翻,召出一口朴实的柴刀,刀与木柄衔接处还有非常写实的锈迹。
这却是她的己道显化,是她不可分割的法身,上边有着她的本源之力
她双手握住长柄,往两边拉扯,似实物变虚,两口半透明的柴刀在拉扯下,一点点分离,直至完全分开时,她已汗如瀑,面如纸金。
直接将法身两分,削弱本源,没个千百八年是修复不回来的,铁樵尊者偏就这样做了。
她目中有光,快速架鼎,佐以压箱底的天材地宝,融炼其中一口柴刀。
这些天材地宝原就是为了打造本命兵器收集起来的,如今与她的道相融,再合适不过了,不多时,隆隆一声巨响,一道清光炸鼎而出
半透明的柴刀又复实相,上有青色纹路,如枝蔓缠绕。
铁樵尊者道,“我之道,胜山间饶树的风,可斩草木生机,绝其吹又生。”
她摸着手中柴刀,敛去不舍,朝吉祥如意鱼许愿,“我以它为祭品,愿”
铁樵尊者突然想起自己不知道崂荒帝君召出来的大将叫什么名字,帝君也没给祂取,忙问磨刀人,“我能给那狼牙棒大将取名吗”
“不可,能给祂取名的,唯有祂的构造者,和祂自己。”
“好吧。”铁樵尊者继续许愿,“我希望那狼牙棒大将承崂荒帝君所托,奋搏人族未来,愿祂成就不灭之身。”
她忠于崂荒帝君的为民请命,也就忠于那狼牙棒大将的舍生忘死,实在不忍心看着祂陨落。
吉祥如意鱼一口吞下柴刀,然后吐出一颗七彩泡泡。
彼时大将一身黑甲被哑书生的咒印溶解,咒印之威更是渗透进祂的身体,进攻神魂,危在旦夕
翻山越岭而来的水泡将祂笼罩,七彩光芒渗入祂的身体,竟是扫去咒印,强化其身。
“嗬”那大将猛喘了口气,一个鲤鱼打挺,跃身而起,露在外的皮肤呈现暗金之色,冷如金石。
祂仿佛有了无穷力量,再次挥着狼牙棒朝哑书生攻去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