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响彻惊蛰,雨水淅沥而下,正值春发,总是又绵又愁。
此情此景,恰恰为人间悲戚添砖加瓦,张府上下啼哭声越发哀痛。
“老爷他只是昨天多喝了两杯酒,今天就再也没醒来,我一碰老爷他”
张员外之妻宋氏,此刻已泣不成声。
捕快徐非紧皱着眉头,他此刻也发愁呢。
这张员外是县里一等一的大户,里里外外都吃得开,如今他离奇暴毙,真希望仅仅只是个意外。
“李仵作,你来了。”
徐非看向府邸大门,一瘦削男子身披蓑衣而来。
“县南边的路被溪水淹了,耽误了行程。”
李棠开口解释道。
“不打紧不打紧,你现在进去看看吧。”
徐非回道。
李棠点了点头,随后摘下斗笠,那张脸庞颇为俊朗,同时又极为年轻。
宋氏有些不放心,问一旁的徐非道:“这位仵作是否太年轻了些”
徐非摆了摆手,回道:“您请放心,我们这位李仵作,他当差的时间比我在衙门里还要久呢。”
李棠并未在意他人的言语,径直走入内房。
张员外躺在床上,安详如熟睡,只不过他的被褥已换成白色。
李棠打开工具箱,从中只取出三炷香。
点燃后,李棠拜了又拜。
“冒犯了。”
李棠的手指按压在张员外的眉心,脑中无数白光闪过。
记忆伴随着画面与文字在他脑海中以链状展开。
乡绅张宝财,享年五十一岁,心悸而死。
出生贫寒,差点被母亲遗弃。
两岁,因看管疏忽,左手落下永久残疾。
八岁,离开家,成为药铺的学徒。
十岁,因偷窃被赶出药铺
十二岁,屡次偷窃被抓入牢中
十三岁,因天生残疾在牢内被霸凌欺辱,发誓要出人头地。
十五岁,适逢大赦天下,离开大牢。
二十岁,经营药铺失败,躲债于山中,在山中一处溶洞内,拾得药典千金方。
二十二岁,号称悬壶济世,四处行医逐渐有了威望。
二十八岁,重新经营药铺,大获成功。
三十二岁,入京城为大封皇帝看诊,名声大噪。
三十三岁,获赐金字牌匾“大封神医”。
四十岁,功成名就,衣锦还乡,购置大量田产,成为一方乡绅。
四十六岁,卷入“御药案”,自以为及时脱身。
四十八岁,拒绝端阳王的邀约,面对询问皆谓不知。
四十九岁,端阳王来使,闭门不见。
五十岁,倍感身体疲乏,为自己调制养生汤,日夜服用。
五十一岁,饮酒后服用养生汤,子时心悸断气。
李棠紧闭双眸,随后选择张宝财二十岁的人生经历,进行截取。
获得上品医书千金方。
大量医药知识在李棠脑海内扎根,好似沉淀了数十年之久。
同时一道声音在李棠脑海内嘶吼,充满不甘与愤恨。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医者难自医、医者难自医啊”
李棠倍感头疼,脸色逐渐狰狞。
几分钟后,他长出一口气,痛苦逐渐消减,但那声嘶吼依然在他脑海内回荡。
刚刚这一切,都是拜他脑海内的“轮回之宫”所赐。
这轮回之宫是他穿越之后的伴生品,类似于系统或金手指一类的存在。
穿越者这个身份早就烂大街了,李棠压根也没当回事,无非换个身份重新生活。
当他十岁那年目睹这个世界的生母去世,轮回之宫几近野蛮地将生母的记忆吸入自己的脑海。
那一刻李棠彻彻底底意识到了轮回之宫的存在,并且这玩意将伴随他至永恒。
也是在那一次,他弄懂了轮回之宫的部分机制。
吸收、铭记、截取。
亡者的记忆即是他们的人生,里面藏着无数秘密与情绪,轮回之宫会将其完整录入。
作为宿主的李棠可借助轮回之宫,将某一段亡者的人生经历变为自己的。
当然,这一过程也要承受亡者的心声,十分聒噪,让人头痛欲裂。
说回李棠生母的记忆,她一手拉扯李棠长大,李棠还以为她只是一位普普通通农妇,顶多比一般的农妇要精明能干些。
看了她的记忆,李棠才知道,这位与自己朝夕相处的母亲居然是王室分支末裔。
也就是说,那位大封皇帝,实际上与自己还有血缘关系。
这可真是
但惊讶归惊讶,母亲的记忆也仅此而已,她的一生还算丰满,遇到了一位自己深爱又憎恨的男人。
那个男人留下了李棠后不辞而别,而母亲并未将对父亲的憎恨转嫁到自己身上。
她是一位好母亲,她只是她的人生太过短暂了,没有给李棠回报的机会,让他内心空空如也。
李棠收拾东西,外头的徐非听到动静,于是进来查看。
看见屋内烟雾缭绕,他并不觉得意外,因为这是李仵作一直以来的习惯。
同时他还有一个习惯,他查验死者时身旁不许有任何人。
“如何”
徐非问道。
“死于心悸,一般上了年纪的人都容易这样,以后你也记得少喝点酒。”
李棠回道。
“可我才二十五岁。”
徐非笑道。
“如果张员外此时还能开口说话,他也会说可我才五十一岁。”
李棠模仿其语气道。
两人走到屋外,哭啼声逐渐淡了下去,只有宋氏还在时不时抹眼泪。
看来是一对恩爱的夫妻呢,尽管两人似乎相差了二三十岁。
“老爷他”
宋氏欲开口。
“夫人,我们会按意外论处,好好安排后事吧。”
徐非赶忙回道。
“老爷呜呜呜,麻烦二位了。”
说着她递过来两块白帕,里头包裹着一锭纹银。
“这”
徐非觉得为难,但李棠很自然地收下了。
“夫人请节哀。”
李棠垂首道。
宋氏多瞟了李棠的脸庞几眼,随后又抽抽搭搭起来。
两人也不好多留,徐非最终没收银子,二人结伴离开张府。
雨似乎变骤了,身穿蓑衣的李棠不得不往徐非的大伞内挤一挤。
突然,徐非开口道:“棠哥,真的只是意外吗”
李棠无奈地叹了口气,回道:“非哥,这得看你想怎样。”
二人私交甚好,私底下都是这般相互称哥。
“什么叫我想怎样,该怎样就怎样啊。我祖上可是出过三品武师的,他告诫我们后辈要就事论事,刚正不阿。”
徐非天天念叨他那位祖上荣光,李棠都快听魔怔了。
“非哥,那你现在几品”
“八八品”
“最低九品,你八品,而且还二十五岁高龄了。”
徐非脸上一烧,直接红温沉默了。
“等会下工后,我们找一家酒肆,我和你唠一唠。”
李棠说道。
徐非耳朵一动,小声道:“真有问题啊”
李棠摇了摇头,回道:“我是仵作又不是捕快,只是有奇怪的地方,我讲给你听罢了,好让你这位捕快自行判断。”
“好嘞,棠哥。”
徐非摩拳擦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