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归说,吃的季惟是一样也没给他少,这么大年纪了还在卖力气讨生活,也怪不容易的。
老话说“贵人吃贵物,穷人逮豆腐”,一碗豆花儿八分钱,还要粮票,可不是谁都舍得吃的,不过诱人是真的诱人,雪白的豆花儿加上翠绿的葱花,再撒上酸菜碎、花生碎,淋上卤汁、香油,能把人鼻子香掉。
老头儿捧着蓝边土碗稀里哗啦的一通乱造,“丫头片子会来事儿,老头子我今天教你个乖,你的东西别拿大马路牙子上去卖,多犄角旮旯里走走。”
果然还是接受能力的问题,但起码也能说明她不是这儿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为了迎合市场,季惟还是觉得得听老头儿的,不然就算她敢卖,也不一定有人敢来找她买。
出发前,她专门到后院屋子里画了身灰不溜丢不起眼的棉衣裤,里一层外一层,整个人看上去臃肿了一圈,再用厚实的绒线大围巾,把自己脑袋裹得只剩下双眼睛。
这会儿基本上的人都起了,该上班的上班该办年货办年货,街头巷尾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其中不乏好些挎着篮子扛着麻袋的鬼祟男女,一个个拢着袖子不是蹲在巷子口就是靠在巷子里,两只眼睛骨碌碌的盯着过往行人,见到差不多合适的就上去问一句,“同志,要不要xx”
季惟在旁边观察了好一会儿,摸清了套路后,也弄了个布口袋,里面装上成品皮带,瞅准就问,“同志,皮带要吗牛皮编织,美观耐用,只要两块不要票。”
她这身打扮,在这儿反倒见怪不怪,就是没啥人跟她买,折腾半天,问走了一大波,掏钱的寥寥无几。
只有一个满脸横肉、裹着军大衣的中年大妈跟脚底下抹了胶水似的从头到尾杵在那儿,拿了根皮带左看右看又抻又拉,“你光管男的问有啥用,有钱的舍得的该买早买了,一根皮带最少能使好几年,买去屯着又下不了蛋,剩下的你得问他媳妇问他娘哎我说大妹子,你这哪个厂子出的,没打标啊。”
季惟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
这时候的大多数男人都属于干头苦干型的,工资收入全上交,让女人当家,管着一家老小的吃穿用度,不说远的就她们生产队,她甚至怀疑很多男人可能连自己家里有多少口粮都不知道
“外地个体户手上的货,是眼下香江最流行的款式。”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改革开放后第一份中外合资合同就来自香江,跟着很多紧俏货也从香江流入内地市面,在当时,香江代表的就是品质和潮流
好歹也是仿照国外大品牌做出来样式,这么说应该也不算撒谎。
果不其然,听到香江两字,路过的不少人都凑过来,“香江货多少钱”
“不”
“对,正宗香江货三块一条,不要票错过这个村没有这个店”中年大妈直接截了季惟的话头,顺便把她手上的布口袋也勾了过去,一手接钱一手给货,手法相当专业。
季惟看得那叫一个瞠目结舌
一会儿工夫,连袋子里剩的一共十二条皮带全让中年大妈给卖了个干干净净,“没胆量哪儿来的产量,就是比咱自己产的好卖也卖得起价,大妹子你以后可得机灵着点儿。”
“给,这是你的十二条二十四块,算是见面礼。”多出的十来块钱,轻轻松松进了她兜里。
那也不能这么胡扯啊
季惟在心里反驳,不过这毕竟是别人的做事方法,她就算再不认同也无权干涉,做好自己就行,“啥见面礼”
中年大妈并不回答,而是问她,“你有多少货”
“现下就这十五条。”不知道她到底欲意何为,季惟也不敢太冒进,对方像是看出了她的顾虑,“我也是混口饭吃,这种货市面上还没见着,大妹子你那要是还有就给我匀点儿,我不会亏了你,一块五咋样”
这下她总算是闹明白“见面礼”是啥了
季惟基本敢断定这人她就是个二道贩子,少赚点倒也没啥,薄利多销还不用她自己风里来雪里去的这么辛苦,“成,那你多准备点钱,二十趟,差不多也是这个点,你在这儿等我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