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季惟自然没有再拒绝的道理,她可以偏心山杏,但是不能阻止别人尽孝。
不过在徐柱子出发之前,她还是往首都挂了个电话。
高考已经结束,接下来就等出成绩,在哪儿等都一样,倒不如回趟老家,能看看双胞胎也能跟久违的家人一块儿住上一阵子,否则等大学开学,怕是就真的没有时间来回跑了。
俩姑娘一听是这个理儿,迫不及待的到附近联防队打了证明,第二天一早便登上了回老家的火车。
季惟跟谁也没说,只给徐柱子委派了一个到火车站接人的任务,接谁、男的女的只字未提。
等看到熟悉的身影拎着行李和另一个姑娘说说笑笑出了火车站,他下意识的就往门口的传达室里藏,眼看着两人走远,这才闷头闷脑的赶着从大队长家借来的马车离开。
着急看孩子,杨山杏和刘群英连家都没来得及回,先就去了小院。
看到两人身后空空,季惟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就只有你们俩”
“对啊,东子不是早就回来了嘛,当然就只有我们俩。”刘群英随手把行李往地上一丢,喜滋滋的从里面拆出两件小小的绒线衫,“这是我跟山杏利用休息时间织的,思来想去还是吃的穿的最实惠,不过我们顶多只算出力,这绒线是肖立新帮着找来的,死活不肯收钱。”
说话她又抢过杨山杏那只藤编行李箱,“听说你生了,肖立新也托我们给捎了礼物来。”
七翻对儿穿着衣裳的洋娃娃来,大大的蓝眼睛、金黄色的卷发,身体是用棉花填充的,还穿了件碎花的连衣裙,很是可爱,问题是这是对女娃娃,甘宝和糖宝却是俩实打实的小男孩
到底是人家的心意,季惟还是欢喜的收下了,一到手,却又立马面露异样。
“这娃娃好像有些不太对劲。”她用力在洋娃娃的肚子上戳了戳。
刘群英好奇的拿过另一只,“不会啊,这可是肖立新亲自放进去的,生怕我们俩弄丢了,他还特地叮嘱我们压到衣裳底下呢,我和山杏动都没敢动,不可能有问题的。”
“我不是说这个。”季惟三两下脱掉洋娃娃的衣服,又找了把剪刀把缝合处剪开,洁白的棉花肚里金灿灿的一角晃瞎了所有人的眼
拿出来一看,竟是一块火柴盒大小的金牌,上面一只抱福金猴活灵活现
再拆开另一个,分明是一对
先前曹曼贞也托老倔头给俩孩子送了一对小金锁,便宜爹娘刚开始还担心被人说闲话,毕竟早些年这玩意儿是绝对不能出现在他们中下老贫农手上的,后来贺社长两口子送来一对“小黄鱼”,他们俩心里就踏实多了,“金保运气”可是老一辈传下来的说法,又听说现在的城里人结婚都流行买金戒指,两人专门从市里弄了两只小小的金手镯,足足花了好几百呢
这俩金牌只大不小,肯定便宜不到哪儿去。
肖立新面上是厂长家的独子,可他自己一没工作二没收入,平时吃用全靠家里,这么贵重的礼物一看就是肖厂长的意思。
按说季惟是不好收的,亲朋好友之间一般送出生礼无非也就是鸡蛋红糖啥的,像山杏她们出手两件绒线衫就已经很了不得了,不过考虑到接下来她跟肖家还得合作,她还是给肖厂长打了个电话道了谢。
她在书房里说话,刘群英和杨山杏一秒钟也不愿意耽误,赶紧进屋去找双胞胎去了。
俩孩子是足月得不能再足月才出生的,一落地就比别人家的娃结实,长得更随爹一些,白白净净很是讨人喜欢,只是那性子明显更像他们的妈妈,每天除了睡觉就是睁着那双扑闪闪的大眼睛东看西看,对这个未知的世界充满了好奇。
两人都还是黄花大闺女,平时也就看别人带过娃,自己没有半点经验,尤其是这么小的孩子,谁都不敢冒冒然伸手去抱,可又实在欢喜得很,只敢小心翼翼的拿手去碰了碰。
“哎哟山杏,我们家的大学生回来了”人还没进来,郭淑芬的声音已经从院子里传来,从前也没觉得她对这老闺女有多上心,甚至还总埋怨她没出息,这会儿倒是热情,一口一个亲闺女,“你说你这丫头也是,回来也不提前跟家里说一声,好在我刚才多买了些菜,你留这儿吃了饭再回去,家里可啥都没有。”
还不是薅小麦的羊毛,杨山杏有些不太自在,“娘你别咋呼,还没出成绩呢,叫人听见了笑话。”
郭淑芬不以为然的昂着头,“没出成绩咋地了,你打小就聪明,又肯刻苦学习,还怕考不上不成”
将近一年没见面,从前家里最不起眼的鹌鹑闺女如今成了只金凤凰,成了她老杨家的骄傲,这比孩子他爹当上生产队会计还叫她高兴
要说这首都就是不一样,瞧瞧他们家山杏,以前多跟人讲句话都不敢,现在居然能自己坐火车回来了,瞧这一身的打扮,簇新的白衬衫白力士,许是伙食好了人瞧着也精神饱满了许多,不知道的还以为打出生就是城里姑娘呢
越想她就越觉得得意,“要说还是你娘我有远见,当时如果真把你嫁给那啥破厨子,哪还有你现在的风光照我看将来你就是嫁个啥大干部那都绰绰有余,那些个要啥没啥的想都甭想”
不提这事还好,一说起来,杨山杏的脸色当时就变了脸。
郭淑芬似乎压根就没留意,还自顾自说得起劲,“娘这么些年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带大可不容易,对你也没啥别的要求,只希望你有能力了多帮衬着家里点,现在咱队里宽裕了,大队长可是说了,以后只要咱队里出一个大学生每年就补贴二十块钱,我好像记得你说过等你上了学以后每个月能有十二块的生活补贴,这一年加起来可就是一百六七啊,你一姑娘家家的也没啥花销,要不就每个月往家里寄个五块钱,剩下的你自己留着花。”
这还花个啥
刘群英在一旁看着都有些听不下去了。
闺女大老远的去首都上学,家里一分钱不出也就算了,咋还能伸手跟闺女要呢,山杏现在还只是个学生,除了这十二块钱没有任何进项,每个月的吃用可都在里面了,还得从中省下学习用品的钱,再给家里五块,这不是让她饿着肚子上课嘛
“婶儿”她刚想开口替她那倒霉闺蜜说话,却听见杨山杏闷闷出声,“知道了。”
“可是山杏”
“没事,我会再想办法的。”杨山杏抬头冲她笑笑,到底有些勉强。
本来这钱,她是打算省着点花攒下来还给小麦的,打从去到首都,她就一直在小麦家里住着,吃穿用度全都是小麦出的钱,她娘好意思她可不好意思,论起来她还是表姐呢,大的不照顾小的也就算了,哪还能再占人家便宜。
可是她实在太了解她娘的为人了,如果她不出这钱,她绝对会没完没了的折腾,当时她给小麦的识字班当老师不就是那样,为了扣走她那几块钱工资,找完小麦找东子,还不如给了她一了百了,至于欠小麦的,她只能另外再想办法慢慢还了。
等郭淑芬心满意足的出去准备晚饭,季惟才重新回到屋里,母女俩的对话她权当自己没听见,只问二人,“你们俩下火车后是自己来这儿的吗,没看到接你们的人”
“接我们”俩姑娘齐齐摇头,“没有啊,我们谁也没见着,小麦你让谁来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