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焕之脚下的步子不知何故异常的沉,他的手从腹部朝上挪移,捂着心口处,皱紧了眉头。
想要深吸一口气,但肋骨位置下却在隐隐作痛,缓缓地调整呼吸。身子忽地一阵酸软无力,直接朝前倾去,咯噔一声,单膝磕下,双手手臂抵在了地面。
“嘶”
他的额上冷汗涔涔,背上仿佛压了一块巨石,就连眼皮也越来越重。
吟琛吟琛吟琛
尽管他拼命想要爬起,在心底疯狂呐喊,但喉咙里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整个人被定格在原位,渐渐地,全身仿佛被麻痹,动弹不得。
就在他支撑不住时,身体和意识猛地一同下沉,疾速朝下坠去。
耳边依旧寂静无声,没有半点儿声响,仿佛这世间真的只余他一人了。
死了么我真的死了么也不知吟琛可还好
他也不知落了多久,意识混混沌沌,浑身上下由剧痛难忍再至麻木五感。
身子渐渐变得轻飘飘的,好似又进入了先前的混沌状态。
身下仿佛被一股奇异的力量托住,死压着他的那股力量似乎消失不见。他撩起眼皮朝下望去,一双墨色瞳孔中闪过颜色,眸底映照出了银蓝色的光点。
杨焕之浮于半空,放眼眺望,下方,赫然是一片花海,那些花的体型硕大,银蓝色光点不断浮出。
而在花海中心,是一大片湖泊,其弧片色泽七彩斑斓,泾渭分明,清湛如镜,俨然一张自然形成的水墨画。
阵阵花香飘入鼻尖,身上的不适感骤然消失。
湖泊中央是一座石楼,其二楼内隐有袅袅香烟浮出。
下方花海中,他并没有瞧着有小道可循,故而,只得接着恢复些许的体力,朝着湖泊中接近石楼的方位挪移。
虽已死了,但痛感尚存,再摔一次,怎么着也不能再死一次,可也疼得很。
扑通
落水的声音令他清醒了一些,水温没有他所想的那般严寒,还带着些许温度。
虽捂住了口鼻,但仍有些许灌了进来。
他的身子尚且虚弱,甚至已经想到会游不上去,彻底魂归这湖底。
哪曾想,他竟不由自主的朝上浮去。
如此一来,置身于水中的杨焕之顿时有了心劲儿,卯足了劲儿朝上游。
不消片刻,他便浮出了水面
他平躺在湖面上,茫然的用手拨动身侧的水,却没再朝水下落去。
“好怪啊,这儿难不成就是黄泉而这水是冥河水”
“原来,冥河的水是这般的,人竟可漂浮水面之上而不下沉。”
杨焕之眼中讶色不断,抬眸望向那片花海,轻咦了一声,“那便是黄泉之花怪了,怎没瞧见传说中的奈何桥和三生石”
此地俨然勾起了杨焕之的好奇心,且一直在这湖中呆着,他竟觉得身上的痛感消失了不少。
而心口处有些痒,他撩起湿漉漉的衣服,定睛一瞧,只见他受伤的部位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自主愈合,且有结疤的趋势。
杨焕之苦笑一声,“原来这冥河的水,竟是为了帮人能留个全尸。”
他估摸着过了将近半个时辰左右,重新动了动手臂,等不适感都消失了,整个人仿佛重获了新生。
“如此一直呆这儿,倒也不是个法子,倒不如去那石楼里瞧瞧。”
杨焕之心中叹了口气,朝着石楼游去。
因他落水时掐算好了角度,故而落水的位置离岸边倒也不远。
不过半刻钟,便靠了岸。
只是才刚刚爬上岸,一阵诵经声和木鱼声便传入了耳。
杨焕之顿时愈发疑惑了,黄泉之中,怎会有人念佛
难不成,此地并非黄泉
他全身上下湿漉漉的,着实难受得紧,将外衫脱下,大致将身上和发丝的水拧干,顺带不忘将鞋里的水倒出。
如此这般折腾了一番,他才走向了那扇闭合的石门前。
这座石楼仅有三层高度,但其却如覃俞谷中的石楼那般鬼斧神工,无半点人为打磨的痕迹。
那木鱼声始终萦绕于他的耳边,他细细听着,心境变得沉稳而安定。
“小生杨焕之,误入阁下地界,多有叨扰。还请阁下现身,告知小生如何离去”
“”
上方诵经声和木鱼声依旧,但杨焕之未曾想着闯入,反而静静立于门前,负手而立,安然等待。
在苏蓁一众人中,杨焕之固然是最呆板沉闷的书呆子,但为人处世却是知世故而不世故。
他的性子温和谦逊,不喜争抢,从不曾对人恶语相向半字。
他的眸光紧锁着石门,心中却在挂念着他的父亲。
他为家中独子,幼时家母身亡,父亲不愿续弦,生怕娶了后娘会苛待于他。
如今他一死,父亲自是老来无所依。
但愿,吟琛能活着离开覃俞谷,也好替他侍奉父亲左右。
“杨施主,门开着,进来吧。”
楼上的声音不知何时停了,浑厚低哑的声音仿佛一股那湖中的水流入了心田,温暖舒适。
抬眸望了一眼上方,他微微垂首,双手于身前并拢,对着门口行了一长揖礼,才踱步走向门前,推门而入。
这石楼中并无油灯,却恍如白昼。
入目所及,摆满了书架。
从外看,里面空间应是极广的,但如今却仅有一条狭窄的路可供人走过。
杨焕之在走过时微微侧身,生怕身上的水浸湿了书,或将架子撞倒。
他扫了一眼,所有的书皆为佛经。
沿着狭窄的路,他顺利寻到了通往二楼的台阶。
石梯两侧的石壁为半透明状,里面漂浮着白色的雾气,朦朦胧胧。
杨焕之心生疑窦,却不曾妄加猜测。
原以为这石楼的主人爱书成痴,这二楼应当也摆满了书架才对。
但当他推门的刹那,却怔住了。
二楼内弥漫着药香,遍地珍贵零花灵草,而最为惹眼的,是一颗树。
树上开满了蓝紫色的花,霎是好看。
身处屋内,却长得极好,一簇簇的,身为茂盛。
瞧着有些冷清之意,却清丽脱俗。
他曾见苏蓁画过,她曾道,那是她最为喜爱的话。
此花,名为蓝楹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