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仁照。
死了。
死在天悬城一座小巷中。
他的面目全非,浑身是血,死前一定遭受过什么非人的折磨。
全身上下唯一完好的,是那把米黄色的油纸伞。
大抵是因为他还记得,这伞是要还给别人的。
褚青霄很难过。
哪怕他其实已经经历过许多这样的场面,也与很多人说过再见。
但现在,他还是很难过。
他本来有机会阻止这一切的。jujiáy
昨天的夜里,他就已经看出了朱仁照的异样。
他如果多问他一句,或许就能拦下他,也或许就能让他逃过发生在昨天雨夜中的厄运。
但他想着事不关己,想着或许他真的只是在寻找自己的儿子
“他”褚青霄这样说道,喉咙间有些干涩。
“他是朱仁照。”
身旁的孙离一愣,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看向身旁的褚青霄,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愕然了起来:“昨天那个小友的父亲”
对于朱全,孙离的记忆很是深刻。
他喜欢那个孩子的仗义执言,他觉得在他身上看见了天悬山弟子应有的风骨。
“嗯”褚青霄再次点了点头。
一老一少,在那时站在原地,看着地上的尸体,都沉默不语。
而眼底在那时,亦都有什么事物在涌动。
赤红、灼热、
如鲜血。
如岩浆。
“今日这么早就回来了”褚青霄才进院门,正在院中与紫玉对练剑招的楚昭昭一眼便瞥见了褚青霄。
她收剑归鞘,快步迎了上来。
那满目皆是褚青霄的模样,看得一旁正要出招的紫玉撇了撇嘴,嘴里嘀咕道:“笨女人。”
可没了对练之人,紫玉也只能悻悻的收起自己的刀剑。
而褚青霄看向一脸关切的楚昭昭,在脸上挤出一抹笑意:“有些事,就先回来了。”
“你们继续”
褚青霄这样说罢,就越过楚昭昭快步走向自己的屋中。
楚昭昭看着褚青霄离去的背影,眉头微皱。
一旁的紫玉见状,瞅准时机凑了上来,揶揄言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楚昭昭闻言,脸色一红略显恼怒的瞪了紫玉一眼:“胡说什么”
“哪有胡说你看他都不愿搭理你,一定是看上了别家姑娘”紫玉却唯恐天下不乱的朝着楚昭昭继续言道。
“青霄可不是那样的人”楚昭昭却笃定道。
紫玉翻了个白眼,说道:“哼,天下的男人都是一个样,见一个爱一个,你没见那月见,不也时常和他眉来眼去吗”
褚青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中。
他关上了门,从屋中的木箱中翻出了一把剑。
那是一把寻常的剑。
木质的剑柄,木质的剑鞘。
他轻轻的将剑抽出剑鞘。
剑身上有些斑驳的划痕,似乎是早年与人对敌留下的。
但剑身却被擦拭得干净,近乎一尘不染,能够想象,他的主人,很爱惜他。
这是昨日,那个跛着脚的男人留下的剑。
他把它托付给褚青霄等人,让他把这把剑交给自己的儿子。
他如此爱惜此物,哪怕遇见了事情,也理应随身携带,可昨日却把它交给了褚青霄等人。
大抵,在那时,他便已经预见了自己将死的命运。
想到这里的褚青霄叹了口气,心底堆积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力感
“你来做什么”
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却忽然响起,从褚青霄的体内。
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的褚青霄听闻此音,在那是一愣。
但很快便反应过来,那是三娘的声音。
他心头一喜,赶忙问道:“三娘姐姐,你醒了”
自从在太玄山下,吸收那些死在罗宽手中的亡魂后,三娘就一直陷入沉睡。
此刻她忽然发声,显然是一句度过了之前的麻烦。
褚青霄此言一出,一道黑气便在这时从他体内涌出,在他的眼前,化作了一道曼妙的身姿。
她背后的黑色羽翼不复存在,似乎是被收敛了起来,身上的黑色甲胄也被收入体内,只是穿着一身黑色紧衣,将玲珑的身段展露无疑,而同时,浑身隐隐一种强大且隐晦的气机在弥漫。
但却同时被收敛得很好,若不是褚青霄与其有着特殊的联系,此刻也难以察觉。
见着三娘无碍,褚青霄也是心头一喜,起身正要走上去。
可却见三娘正目光肃然的看向前方,眸中带着敌意。
“你跟着到底想要做什么”
褚青霄有些奇怪的看向三娘看向的方向,却见那里空荡荡一片,并无什么事物存在。
“三娘姐姐,你在和谁说话”褚青霄看得心底有些发憷,小心的问道。
三娘闻言这才转过身看向褚青霄,说道:“一道游魂,从一开始就跟着尊上”
“游魂我怎么看不见”褚青霄有些奇怪的问道。
三娘似乎这才响起些什么,旋即言道:“尊上你是永夜神座之主,掌管亡魂,只需要从神血中抽去些许气机,便可看见。”
褚青霄一愣,旋即便依照着三娘所言,将心神沉于体内那枚烛阴神血之中,随着心头念头一道,神血之中便有一缕微薄的气机涌出,附着于他的双目之上。
他定睛看去,当真得见自己的身前出现了一道半透明的身影。
他的脸色苍白,浑身湿漉漉的。
褚青霄也在那时一愣,倒不是被眼前亡魂所惊吓,而是因为这游魂赫然便是朱仁照
“朱大叔”褚青霄低声说道。
可眼前的朱仁照闻言只是抬头看向褚青霄,双目直勾勾的看着,并不说话。
“他是怎么了”褚青霄有些奇怪的问道。
三娘也是眉头一皱,打量着眼前的游魂,好一会之后才言道:“好像已经快要散去了,只是因为某些执念,所以才一直跟着尊上,”
“跟着我为什么”褚青霄困惑道。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感受到了尊上身上永夜的气息,又或者只是尊上的身上有什么他特别在意的东西”
褚青霄闻言,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抓起了放在桌上的那把剑,朝着朱仁照的游魂递了过去。
那游魂空洞的某种忽然泛起某种光彩,他呆立的身子,在那时动了动,一只手缓缓的伸出,就要摸向褚青霄手中的剑。
“尊上,小心”一旁的三娘神情警觉,可还未发难,褚青霄却朝着她摇了摇头,是以她不要枉动。
三娘见状,虽然心头担忧,但终究没有去违背褚青霄的意志,在这时停了下来,但目光依然紧张的注视着褚青霄与那朱仁照的游魂。
“朱大叔,你是想要告诉我,将这把剑给你的儿子是吗你放心,我一定会转交给他的。”褚青霄试探性的说道。
但朱仁照却并未理会褚青霄的话,只是将自己的手放到了那剑刃之上。
而就在那一刹那,褚青霄的身子却忽然一颤,眼前的一切顿时变得模糊。
他的心神也变得动荡,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而下一刻,当他回过神来。
他却已然置身于一场雨夜中。
暴雨如注,不断冲刷着他的身躯。
及时他的手中撑着一把米黄色的油纸伞,也难以挡住那漫天的风雨。
他的浑身湿透,衣衫黏在自己的皮肤上,有些难受。
他的左脚时不时还传来一阵钻心的痛处。
他在雨夜中行走。
可却并非出自他的意愿,而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代替他掌握他的身躯。
褚青霄愣了愣,他看了看头顶的油纸伞,看了看跛了的左脚,又看了看自己那一身粗布麻衣。
他忽然醒悟了过来。
现在,他是朱仁照。
或者说,他因为某种他不能解释的原因,进入了朱仁照的记忆,与他一同来到了昨天的那个雨夜,经历他所经历的一切。
明白了这一点的褚青霄,心头泛起的慌乱褪去不少。
他沉下心神适应着这具身体所带来的不适感,竟可能的感受对方的感受。
雨越下越大,仿佛要将眼前这座城池淹没。
拖着跛脚的朱仁照有些焦急的在街道上快步走着,他的脚步急促,似乎唯恐慢上些许,就错过某些极为重要的事情一般。
跛足上传来的痛感,在长久的行走中变得愈发的剧烈,可他却似乎并不在意。
他的嘴里也气喘吁吁,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但他还是咬着牙,穿过了城中的数道道街小巷。
最后,他终于在一座巍峨的府门前,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在那时褚青霄能感觉到,朱仁照身子的颤抖愈发的剧烈了起来,某种强烈的恐惧在他的心头蔓延、滋长,漫无止境,仿佛要将这个男人淹没。
可他却又在短暂的迟疑后,深吸一口气,然后抬起头,看向眼前那座巍峨的府门。
透过密密的雨帘,褚青霄看清那府门上的牌匾写着三个苍劲的大字“执剑堂”。
而朱仁照也在这时走到了执剑堂的门口,用尽浑身力气扣响了府门,同时朝着府门大声言道。
“山水沟外门弟子,朱仁照”
“求见吕浩存吕大人”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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