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测到您御剑九决大成,是否提升到圆满”
景阳宫中,烛火摇曳,飞雪不歇。
宁安盘身坐在卧榻之上,双眸紧闭,一股带着岁月沧桑的气从他身上透发而出。
“是。”
宁安心神一动,无声说道。
雾海之中,那到灰影应声而碎,化为漫天白雪,全部落在了宁安神识之上。
“嘤”
纵然这种类似醍醐灌顶的事情宁安已经经历了很多次了,宁安还是忍不住轻吟了一声。
仿佛是春雨绵绵,滋润万物,宁安浑身上下暖融融的,气血神识瞬间达到了最为巅峰的状态,甚至各大窍穴鼓鼓胀胀,要透体而出。
一股清凉的气息散开,渗透进四肢百骸,在这刹那间,宁安本就躁动的气血开始暴涨,瞬间滋润进全身的骨头之中。
须臾间,宁安全身上下顿时发出一连串的噼啪声,最后更是筋鼓齐鸣,百窍齐震
咚
一道沉闷的声响,如战鼓擂动,整道神识上下都是力量,实质的精神化像是金色火焰一样,在不断跳动。
若是此时有人在场,就会发现,宁安的身上再不断褪去旧皮,一层如婴儿般细腻的肌肤显露了出来。
呼
寝宫之内,宁安胸膛起伏,吐出了一口笔直的白气。
宛如神龟吐息,又好似飞剑一般,整个景阳宫都生出蒙蒙的白色光华,光辉不是很炽烈,却如春风化雨,半息之后,才慢慢散去。
“神识圆满,胎息不绝,显隐二脉彻底贯通,先天之境,终于是圆满无漏了。”
“七年了,终于是要入宗师之境了么。”
感受着身体之内的变化,宁安脸上露出笑意。
现在的他,浑身骨骼莹白如玉,经脉畅通无阻,宛若大龙盘扎,血气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胎息之气更是浓厚的可怕,每一次灰影破碎,都在不断地打磨他的真气,如今的他,仅凭真气质量,足以镇压无数所谓的天骄
灰影不仅仅是提高他的修行资质,更是于潜移默化中改良其根骨,每次修行功法破境,他都能有更深的感悟。
等所有的胎息循环结束,归于丹田,宛如一块乳白色的玉石,凝练到了极致
宁安从卧榻之上起身,只觉得全身酸酸麻麻,定眼一看,只见全身都粘着未曾全部褪下的死皮。
而这也是先天之意,回到最原始的状态,蕴养一口母胎之气,从天地清浊中寻得造化长生。
宁安右手轻抬,这些杂质便覆盖了一层淡淡火光,须臾之间,一切都恢复了原来状态。
收拾好一切,宁安换上一身整洁衣裳,缓缓走到景阳宫门前,手中已经持上宁瑶给他的小黄包。
那里边有当今大荒天子的随身令牌,在这皇宫内可畅通无阻,不过他只有三天时间。
此时他一步踏出,便可离开这禁锢他七年之久的牢笼,之前还未觉得有什么,但此时要前往藏书阁,反而有些忐忑起来了。
皇宫大内,高手如云,宫内后天武者无数,先天高手也随处可见,宗师强者虽不多,但好巧不巧,那藏书阁阁主便是其中一位。
更无语的是,那阁主传闻最擅长望气之术,还和他那便宜老子不合
在景阳宫,灰雾可斩断他的一切气机,一旦出了这里,便只能靠他自己了。
“希望洛灵儿给我的这本五遁隐气术不要太让人失望啊”
他可是老实人,绝不会随意往别的皇子身上泼脏水的。
北风萧萧,落雪猖狂。
皇宫中灯火璀璨,陪着一众贵人嬉戏,而灯火的尽头,是东风如刀,一片黑暗。
宁安一步踏出景阳宫,然而,他还未曾走上两步,
“殿下,皇爷说了,只要您出门,便让奴婢跟着。”
一个身着深红锦缎龙纹蟒袍的太监迎了上来,脸上笑容可掬,真宛如在关切宁安一般。
宁安在景阳宫中枯坐七年。
这太监便在景阳宫外监视七年。
他修为不一定很高,但深受天子信赖,宫里的人都称他万公公。
宁安抬起头,望着天穹,双眸寡淡,平静的让人害怕,仿佛并未听出这话中的含义。
万公公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手中拂尘一杨,脸上徒然一正,尖着嗓子,道:“皇爷口谕。”
“圣躬安,孙儿听着。”
“想去藏书阁呵呵,七年前不珍惜,七年后便想起来了么,真是愚不可及”
“念在小七即将入嫁大辽,为你求情,朕便允诺了你这个情求,望你好自为之”
宁安微微一愣,一抹阴沉之色逐渐浮现他的脸颊,未几之后,他直接转身,道:“去奉天殿。”
万公公看了一眼一脸焦急的宁安,暗叹一声,无声息间挡在了宁安身前,摇头道:“回殿下,皇爷说了,他不想见您。”
宁安不管不顾,一指万公公,怒喝道:“以下犯上,你想要造反不成”
“奴婢不敢若是其他的事,奴婢必然照做,唯独这件事,殿下不要在为难奴婢了。”
宁安淡淡地盯着万公公,那眼神,令万公公不寒而栗。
“孤说了,备车,去奉天殿”
宁安冷冷地盯着用身体堵路的万公公,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思。
皇太孙声音很平淡,听不出喜怒哀乐,但万公公还是从字里行间捕捉到一种俯瞰和霸气,那是一种久居上位者所养成的无敌气,是真龙俯视蝼蚁的目光
嚓嚓嚓
无言的寒风带着雪花吹过宁安的脸颊,带着凛凛的寒意,无情吞噬着黑夜。
王公公受不住这目光,脸色微变,却只是微微低首,避开这道锋芒,但依旧不曾让步。
轰
宁安伸手,一掌就打在了万公公身上,万公公长发顺势飞舞,但身子依旧纹丝不动。
身为大荒天子身边的红人,万公公的修为自然是不差。
宁安即使有灰雾修改命数,也不过是先天圆满的修为,根本没有半点翻盘的机会。
他纵可以暴露修为,一巴掌将这太监打成肉泥,但然后呢
就他现在的修为,若是胡来,莫说去奉天殿,连这景阳宫他都走不出去。
宁安的脸颊有些狰狞变形,他几乎咆哮,
“孤是大荒皇太孙七皇女是吾皇妹”
“殿下,您失态了。”
天空中的雪花越来越来,皇宫大道上,两道人影似乎定格了,就那么对峙着,一言不发。
宁安想了想,弯腰从靴子中掏出一把水晶匕首。
他看着眼前的万公公,眼眯成了一条缝,手持匕首,直指前方。
他眼中带着怒火,两步并三步,直接将匕首抵到了万公公脖颈上,眼神凌厉而又带着厌恶,
“万大宝,这是大荒太孙的命令”
“殿下,这是大荒天子的命令”
皇宫深处一片通明,而景阳宫外,几乎没有明亮的地方,唯一的一点烛光,都被大雪所覆盖。
他缓缓脱下披在自己身上的披风,就那么盯着万公公,不知过了多久,也或许没多久。
他曾许下宏愿,若是能成为大荒之主,必定要将这皇朝,打造成圣人所期许的模样。
他还许下愿望,不管这一生如何,宁瑶将会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哪怕是她做的饭很难吃,很喜欢抹眼泪但没有其他色吗可以替代
他甚至有这片世界最恐怖的金手指,十年不,五年三大皇朝,七大上门,六大圣地,将全部奉他为师
他的筹码多到吓人,凭借这些恐怖的力量,这天下,何愁不能人人如龙,举世飞升
他上一辈子没有拥有过亲情,甚至在职业场上被人算计过,有人心疼他,有人污蔑他,有人远离他。
而这辈子,他好不容易有一个亲妹妹啊
呼呼的寒风好像更冷了,使劲将雪花摔在地上,吹的马车上的车帘不住呼啸。
怒
还是不怒
这是两股愈发直接的呐喊。
景阳宫外,万公公看着宁安紧闭双眼,眉毛不断跳动,而他手中的匕首却抖动地越来越厉害,仿佛下一刻就要刺穿他一般。
慢慢的,万公公消失了,景阳宫也消失了,仿佛只剩下一个念头在脑海中,
“杀杀杀”
“那可是你妹妹,你亲妹妹啊,杀了他,杀了他”
这显然不是什么好兆头,攥紧匕首的手指由于用力太大苍白起来,宁安只感觉深深的无力。
面对大荒皇族,像他这样的废皇孙根本没有一点话语权,所谓的天命在我、人人如龙,想法在现在来说,实在过于天真了,根本没有考虑到现实的因素
一念及此,宁安忽然脊背冒冷汗,他想到这进几年来,他修为境界突飞猛进,就有些过于自信了,思虑决断变得尤为轻率,读书人谋定而后动的修养尽皆抛之脑后。
“我现在不过是一个废太孙,若我修得陆地神仙,所谓一朝太子,不过笑话耳”
宁安心里暗道,同时一股清凉之气从识海中流淌而出,浸润到四肢百骸,让他躁动的气机悄悄平静了下来。
思虑一通,宁安只觉得胸中戾气,消散一空。
囚笼牢笼七载,纵然前身和大荒天子有血脉之情,但到了他这里,已经看的很淡了。
他从未指望过,那高高在上的大荒天子会来这冷宫之中看望自己,哪怕有少许温情。
一方面,他本就不曾体会过天家温情,自从来此都是在这冷宫中度过,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另一方面,也是他对现实的清晰认知,文不成武不就,还引狼入室,若非他是嫡孙,怕早已是坟头草两丈高了。
“之前的我,引狼入室,囚禁冷宫七载,这并无不妥,可以理解。”
宁安默不作声,思绪流转。
“可瑶儿又做错了什么”
他不相信,大荒天子不知道那大辽皇族风气有多恶心
妻母、娶嫂
简单来说,就是子妻其母,兄收弟妻,弟继兄妻。
父亲死后,儿子便会迎娶自己母亲,长兄亡故,弟弟便会娶了自己嫂嫂。
如此有违人伦道德,底线全无,让人作呕的大辽,属实让天下人为之作呕
“真就能如此狠心”
宁安抿紧嘴角,不知是问自己,还是问那位大荒天子。
大辽皇室并非是一脉单传,而是由三脉共同接管,分别为善于庭,左贤王庭,右贤王庭。
由此可知看出,大辽内部并不是铁板一块,也会有矛盾相争。
每一次争夺天子之位,就是他们互相斗法,斗争最狠的时候。
当今的大辽天子,便来自于左贤王庭,凭借着自己的天赋才情,武学境界,一举从众多兄弟中脱颖而出。
他成天子后,左贤王庭立刻得势,压得其他两脉抬不起头来。
算算时日,这马上便是大辽老祖们甄选继承人的日子,而这关系到每一脉百年的格局变幻。
就算不去考虑其他,其中的危险性,也是不言而喻。
那可是个恶心的皇族,若是争夺失败,妻女皆为他人之玩物。
如此污秽之地,宁安如何不怒
“三个月,够了”
“杀人,借刀便可”
宁安心中定下计策,缓缓将腰间的匕首皮带解开,将匕首裹了进去。
“今晚,孤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去过藏经阁。”
“奴婢明白。”
万公公笑容可掬地望着宁安,不经意间擦了一把冷汗。
要知道,那水晶匕首是历代大荒太子特有之物,外界也有一种说法,叫它魔首。
无他,若是有大荒皇族,不顾一切,献祭自身血脉,激动匕首内的护道龙魂,宗师之下,必死无疑
而宗师强者
又不是傻子,干嘛要傻傻的往前顶,都修出神识了,躲开不香吗
他虽然是个太监,但也是一个有追求的太监,不想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离开这个美好世界。
“有劳万公公了,还请万公公替吾向皇爷爷带一句,如果他肯见孤。”
“奴婢一定带到。”
宁安点头,神情自然,仿佛刚才的剑拔弩张只是假象,“有劳公公了。”
“殿下严重了。”
万公公牵出一辆马车,扯着公鸭嗓子,尖声道:“请皇太孙,上座。”
宁安淡淡点了点头,手中的匕首也放回了腰间,就在即将登上马车的时候,他突然问了一句,
“大辽的什么人。”
面对这冷不防的一句,万公公愣了一下,然后赶快道:“自然是大辽太子,外界传闻啊,那大辽太子,有天人之姿,七皇女”
“哦。”
车帘落下,车内车外便不再是一个世界了。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一道浅浅的声音落在雪地印记中。
“大辽太子天人之姿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