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平玉盯着婢女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道:
“蝶衣,为何你一直对我大哥的事情如此关心”
被称为蝶衣的婢女仍是毫无表情地答道:
“二公子多心了,蝶衣并不是关心大公子,只是怕二公子此次远行,家中会否再有什么变故”
“好了。”苏平玉打断了蝶衣的话,神色变得少有的冷峻起来,他把手中的半壶酒递给蝶衣,压低声音说道:
“我也不想在这个时候离家远行,只是受人所托,不得不走,家中的事等我回去后定会料理妥当。至于大哥一切都是我们的猜测,尚无定论,你不要再多想了。”
蝶衣低声答了一句:
“是,也请二公子放心,此行蝶衣定会护二公子安全。”
苏平玉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若有所思道:
“我的安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三个人的安危”
待日上三竿,把一品舟的船桅和风帆的影子拖得越来越短,邢傲和阿沁才伸着懒腰踱步到了甲板上。
连夜奔波了几日,这一觉睡得实在是舒坦,锦缎鹅绒的被子,松软的床榻,再加之舟行漕河之上如同摇椅般的微微起伏,不仅仅是昨晚夸赞过的那张床的阿沁,就连邢傲都少有的在醒来之后赖床不起,直到船工来喊他们用早食,才意犹未尽地爬起身来。
这一品舟上的餐食更是精致,一大早竟能吃上热情腾腾的燕窝莲子羹,赤豆百合粥,还有用清江鱼吊汤的鸡丝鱼汤面。
邢傲和阿沁都是大快朵颐了一番,方才走上这甲板准备活动活动,却看到了仿佛已经在船头站了很久的楚回。
阿沁跑了过去,大大咧咧道:
“楚大哥,你怎么起这么早早饭吃了吗那什么什么羹真不错,你怎么不去多吃几碗。”
邢傲跟在他身后,嘴里叼着竹签,接着她的话打趣道:
“你楚大哥是修仙成道的人,不用吃饭。”
楚回笑了笑,没有理会邢傲,对阿沁说:
“听闻这一品舟上的餐食都是按宫中的二等餐食标准准备的,可能要比那平宁王府招待我们的规格都要高,你这几天算是有口福了。”
阿沁奇道:
“原来是这样,还是你们南陆人会享受,在宁州,就算汗王的帐子,早上也就是吃些马奶茶加油酥饼。”
邢傲插了一句:
“南陆也就那些王公贵族会在吃穿上如此考究,你看那有谷州,饭都吃不饱。”
楚回却没有再和他俩讨论南北饮食的差异以及南陆的贫富不均,他意味深长地看着阿沁,许久才说道:
“阿沁,不到十日我们就能抵达鄢都,你可想好了,如何向武帝诉你所求。”
阿沁皱了皱眉头,想了一会儿,又回头看了看邢傲,邢傲却似乎故意躲开了她的目光,偏过头去看着河岸,阿沁看向楚回,面对他直射而来的目光,低下了头有些胆怯地说道:
“我我其实没有想好我只想为我的阿爸和哥哥们报仇”
楚回点了点头,说道:
“你若是仅仅是想替血亲报仇,或许还有机会,但若是想让你圭湳部重复曾经在北陆宁州的地位,可能武帝也无法许诺给你。”
阿沁垂下的头突然抬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看着楚回,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
“为什么我们圭湳部在宁州最北边,一直与世无争,你们南陆皇帝为什么不能打败铁勒部,把我们的土地还给我们,我们也可以像原来的铁勒部一样和你们大昊朝结盟啊”
楚回有些无奈地看着这个天真的姑娘,又看了看仿佛在努力置身于这场对话之外的邢傲,缓缓开口:
“阿沁公主,你可知道我和邢傲为什么能出现在你们圭湳部把你救走”
阿沁又愣住了,这是她一直在回避思考的问题,她每每回忆起那天骑着将戈疯了似的往圭湳部的王寨跑,脑海里总是会浮现出自己阿爸的脑袋被人挂在铁勒部的雪狼旗上的画面,在亲眼看到那一幕的时候,阿沁当场就昏厥了过去,如今就算是仅仅在脑中回忆起,也会让她如坠梦魇。
楚回看着阿沁的脸上惊惶不定,似是陷入了巨大的痛苦之中,心中有些不忍,但还是开口说道:
“我们都是武帝派往宁州,助铁勒一统宁州十部的。”
阿沁闻言只觉得一声惊雷在她的脑中轰然炸响,她的耳朵突然被嗡嗡的声音塞满,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眼前的画面也开始晃动,变得越来越模糊起来。
这两个救了她的性命,一路护送她到南陆鄢都,口口声声说要带她面见南陆皇帝的两个人,竟然是竟然是参与屠戮她全族的刽子手
阿沁脚下一软,几乎要跌倒在甲板上,一旁的邢傲赶紧一个剑步冲过来,稳稳地扶住了她,却听到她的嘴里喃喃地在说些什么,但听不真切。
“阿沁,你冷静些,你听他说完,事实还不是你想的那样。”
阿沁的双臂在邢傲的手中不住地战栗颤抖,终于他们听到阿沁撕心裂肺地吼了起来:
“不要碰我你们你们都是凶手都是凶手”
邢傲被阿沁挣扎着推开,他环顾四周,好在现在甲板上四下无人,但若任她这样喊叫下去,定然会引来这一品舟上的所有人。
他又看向一脸漠然的楚回,不明白为何要挑在这个时候和阿沁讲这些,当初明明是他说的那句“有些事,她未必需要知道。”
楚回却在此时在手中结出一个术印,紫色光芒登时萦绕五指之间。
邢傲大惊,他在此时施展秘术是想干嘛难道见阿沁反应太过激烈,要杀人灭口
还未等邢傲来得及做出反应,楚回手中的紫芒瞬间飞至阿沁的心口,又在穿透她胸前的衣物后消失不见。
邢傲猛地抬头,满眼怒火地望向楚回,楚回却朝他轻轻点了点头,眼神淡然,似是示意他不用担心。
邢傲又看向阿沁,只见那紫茫消失后,阿沁似乎也渐渐平静了下来,只是那对明亮的眸子里含满了泪水,撕心裂肺的呐喊又变成了低沉的喃喃自语: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圭湳部和你们南陆人从来都没有交往,为什么要对我们赶尽杀绝为什么为什么”
楚回刚刚使出的是宁言清心之术,这种低阶的宁言宗秘术,他只看山青施展过一次便已学会。
只见阿沁在秘术作用下稍稍平复下来,楚回接着开口:
“阿沁,你可能误会了,我们南陆的军队,包括我和邢傲,手上都不曾沾染过你们圭湳部族人的血。”
阿沁听了抬起头,满脸的痛苦和绝望,她死死地盯着楚回,听他继续说下去。
“武帝派往宁州的军队,在宁州只实际参与了一场战役,就是把铁勒谷阳从阔阔台部的围剿中救了下来。再之后灭十马、河勒,还有还有你们圭湳部的,的的确确只有铁勒部的军队。”
阿沁愤然道:
“但你们你们是一伙的”
“是的在这场仗打到圭湳部之前,我们南陆和铁勒就像你说的,是一伙的。然而,在圭湳部,铁勒军却突起哗变,铁勒荣列弑兄夺位,连同南陆军队的所有人都一起灭口了。”
“活该你们助纣为虐活该”阿沁发出低沉的怒吼,如同一只受伤的幼兽。
楚回却没有去出言安慰这头受伤的幼兽,反而说道:
“没有人是活该,那一千名南陆士兵也只是依照军令而行,在救下铁勒谷阳后,铁勒部一直肆意屠戮你宁州坝北的部族,而南陆统帅夏长阶将军却严令禁止军队参与屠杀,这场战争说到底,只是你们宁州十部之争。”
“你们不救下铁勒谷阳,他怎么会杀到我们圭湳部来”
“没有铁勒谷阳还有铁勒荣列,贪狼的野心不会因为头狼的死而寂灭,他们会选出新的头狼,继续去捕食羊群。”
阿沁低下头,缓缓开口问道:
“楚回,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告诉我这些”
楚回依旧用淡漠如水的口吻回答道:
“我在帮你,帮你认清事实,我在平宁王府已然听说了,铁勒荣列已经在宁州建立新朝大沅,废弃盟约与南陆分庭抗礼,宁州一统之势已成定局,此时你已经不可能再去请求武帝为你圭湳部打下一小块土地分给你和你的族人,圭湳部宁州分裂的十部,已然难复”
阿沁瘫坐在了地上,哽咽地问道:
“那你还带我去你们南陆皇帝干什么还有什么用说什么还我公道,复我故土,都是骗我的吗是为了把我当作俘虏带到你们皇帝面前邀功请赏的吗”
楚回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
“不,我没有骗你,我一定会说服武帝起兵讨伐铁勒荣列,而你将复之故土,也不会仅仅是小小的圭湳,而是整个宁州”
阿沁和邢傲同时抬起头,吃惊地望向楚回,几乎是异口同声道:
“你说什么”
楚回的眼神变得少有的坚定,迸发出异样的光彩,此时一阵萧瑟的寒风吹过,翻起他那一身雪银的长袍。
阿沁突然觉得这个人变得很不真实,仿佛他不是站在这一品舟的甲板上,而是站在山巅,站在云端,如他们夷族长生歌里的神明一般,俯瞰着众生,俯瞰着寰宇。
只听他的声音也仿佛是从天际间悠悠传来:
“圭湳东耳的女儿,我现在将我最真诚的承诺付之于你,我,柳州合相之门传人,未来大昊天海聚星阁之主,会为你收复故土,扫平一切障碍,铺就荣归之路。”
阿沁的泪水不知在什么时候突然止住了,他看着楚回,喃喃地问邢傲:
“他他说他是谁”
“不知道,好像意思就是国师吧”
“他他说他要干嘛”
“不知道,好像意思是带你回家吧”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