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梦醒。
清晨的空气干净清鲜,是这贫民窟少有的宁静时刻。
黄粱起床穿衣,在楼层的公用厕所洗了把脸,匆忙赶去上班。
这是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工作,一家制作螺丝零件等的五金工厂,说是厂,但其实就是个小作坊,它唯一的好处就是只要是个人进去都能干。
枯燥无味的流水线,麻木贫瘠的工人。
黄粱领着微博的薪水,日复一日的工作。
时间飞逝,随着下班的打铃响起,人们纷纷离开了工位。
黄粱脱下脏兮兮的工服,换上正常衣服往家走。
繁华街头,巨大的投影屏幕上播放着各种耗费巨大的投资商广告,来往人们步履匆匆,极少有人会停步去看。
黄粱站着看了一会。
突然,一声尖锐咆哮炸响,黄粱被吓了一跳,赶忙四转,可人们依旧满脸冷漠,匆匆往来,似乎根本没听到这一声恐怖咆哮。
黄粱顺声望去。
投影屏幕上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巨大黑影。
随着一阵湿漉漉的鸣音,那个影子开始从墙上剥落。纯粹的恐惧让黄粱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生物出现。这是一团有生命的黑影,外形有点像人类,躯干下面的身体像刀锋的尖端一样渐渐变成一条线。怪物的身体在摇曳,隔着一层荡漾的黑水看过去,一双冷峻的眼睛迎着他的目光,穿透了他的灵魂。
“怪物”黄粱被吓得手脚发颤,急忙想要离开,可却意外发现自己身子动弹不了。
他回头一看。
黄粱呆住了。
“自己”站在原地,平静淡然的看着投影屏幕上的广告。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
身体虚幻。
是了。
多年来,黄粱总觉得生活有些不一样。
有些时候,他总会莫名的灵魂出窍,就像现在这样,然后看到很多人看不到的东西和场景。
是在做梦吗
应该是吧。
工作太累了,疲惫导致。
没错,就是这样。
黄粱曾经去找过一次心理医生,他给出了这个结论,并体贴的想要为黄粱寻找一家合格医院进行治疗。
黄粱没去,他顺应了心理医生的话,最后被判为重度妄想症。
他不敢再去找所谓的心理医生。
他怕到时候被强制送进了精神病院,可这已经影响了他的生活,至少在个人档案上,有着这个标签的他无法进入任何正规公司和企业。
天旋地转。
一切恢复如初。
黄粱继续迈步往家走,逼迫自己忘掉刚才这一幕。
恍惚走到楼下的黄粱,瞥见一抹艳丽大红,他吃惊的看着今日身着崭新花红新衣的老妇人,后者手里还提着一条猪肉和两条草鱼。
“徐大娘”黄粱从未见过这么
开心和奢侈的徐大娘。
“小黄。”徐大娘见到黄粱,笑呵呵道,“今天大娘去医院复查了,医生说我的病有所好转,是个好兆头这条鱼你拿着,我特地给你买的,感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黄粱推脱不下,只好接过,两人朝楼上走去。
回屋之后,黄粱开始煎鱼,隔壁已经传来红烧肉的香味,徐大娘进进出出,忙碌的很,她那儿子也很高兴,手舞足蹈,兴奋的来回跑动。
黄粱简单解决了晚饭,刚欲休息,徐大娘敲响了他的房门。
“小黄,我手脚不便,能麻烦你帮我给我儿子洗个澡吗”
面对徐大娘的请求,黄粱点头答应,随后带着那吃的满嘴油的老人往公共厕所走去。
澡堂内,老人只是坐在凳上,逢人便是傻呵呵的笑着。
片刻后,黄粱将焕然一新的老人交到了徐大娘手里,后者连连感激,取出了刀片开始给儿子修脸。
黄粱站在走廊,看了一眼屋里的母子两。
七十九岁的母亲,六十岁的儿子,两人皆是一生苦难。
黄粱下意识的去摸兜,发现没烟了,揣上手机就往楼下走,在楼下超市买了包两元的大前门。
蹲在超市门口抽烟的黄粱看着来往人群。
边上是两桌打牌的居民。
“老王,你今天不是上医院看腰去了么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呗,半死不活的吊着受罪。”
“年纪大了,这腰突是真要命。”
“唉,我这还算好的,今天我碰到住21楼的徐珍,那医生护士七八号人都拦着要她立马住院,她那肺癌已经不行了都。”
“徐珍啊啧啧,可怜啊,当年那么漂亮的小姑娘,被拐卖了不说,还多了个痴傻儿子拖累,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她怎么撑下来的。”
蹲在牙子上的黄粱手指一抖,半截烟掉落在地,心脏骤然一缩。
突兀的。
他见到有一个熟悉的人影从楼梯走下。
“嗯”黄粱愣住了,一身笔挺中山装的老人站在他面前,正是徐大娘的儿子,他一如既往的笑着。
他怎么下来了
一个人
黄粱下意识的去看他的双腿,没有脚铐。
再然后,他竟然开口说话,从善如流,“小黄,谢谢你这段时间的对我们娘两的照顾了,你是个好人,以后肯定会有福报的。”
黄粱只觉得脑子轰隆一下。
他下意识的想要张嘴说些什么,但根本说不出来,忽然间,他面色剧变,立马回头。
果然
“自己”还蹲在马路牙子保持着抽烟的动作
身形虚幻的黄粱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老人缓步往前走去,脚步轻快,如是解脱。
刹那之间,灵魂归身。
青年霍然起身,拔腿就朝楼上飞跑,拥挤楼道的人群被他挤得七零八落,骂声不绝。
一连跑到二十一楼的青年气喘吁吁,他顾不上休息,一把推向那扇老旧木门。
门没有锁。
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地上,躺着换上中山装的老人,在他胸口,插着一把黑色匕首,大红衣服的老妇人默默的坐在他身侧,紧握着他的手掌。
鲜血浸红了两人的衣服。
他还保持着黄粱先前见到的笑容,而老妇人同样露出了一丝久违的慈祥笑容。
黄粱颤抖着跌坐在地,他难以置信,难言的恐惧吞没了他。
是那把刀
警笛呼啸,人声嘈杂。
黄粱作为第一发现人,也被带回了治安局内,他显然精神恍惚,跟随的治安员只当他是见到这般场景被吓呆了,并未着急第一时间询问。
半天后,黄粱终于回过神,来回一番问答后便被安排到了休息室。
关于刀的事情。
黄粱没说。
他的理智告诉自己,不能说
这就和他能灵魂出窍一样,都是这个世界不该出现的秘密。
休息室内的黄粱思来想去,突然起身,“我能去看看徐大娘吗”
门口的治安员皱眉摇头,“她现在正在审讯室里,外人不能接近。”
顿了顿,治安员突然鬼使神差,说道,“不过你作为本案关系人,可以去监控室内看。”
黄粱立马跟上。
屋里的三个屏幕上都播放着审讯室里的画面,身着花红大袄的老妇人静静坐在椅上,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沧桑痕迹。
两个办案的治安员端坐在对面。
“姓名:徐珍。”
“年龄:79岁。”
“公民编号:1293129xx23219qx。”
“死者是你的儿子,你作为母亲,为什么要杀死你自己儿子”
面对提问,老妇人显得异常平静。
“我没几天能活了。”老妇人缓缓说道,“而且我也已经三个月没有活干了,连扫地的活都抢不到。”
两个办案人员对视一眼。
老妇人继续说道:“我已经老了,老的快走不动路了,我甚至连去楼下捡废品的力气都没了。”
“我养了我儿子六十年了。”
“我肺里长了个东西,我很快就要死了,我不怕死,可是我死后,我那儿子怎么办”
“这个世界,有手有脚的正常人都快活不下去了,一个都没有生活自理能力的傻子,他要吃多少苦,受多少罪”
“他的最终归途,还是死。”
“与其让他再经历无数痛苦凄惨死去,还不如现在就去往新世界,说不定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地球呢”
审讯室内寂静无声。
两个办案人员只觉得匪夷所思。
监控室内,一个正在观看画面的男人摇头道,“疯了疯了,这世界真是疯了。”
他忽然看到了旁边站着的青年,皱眉道,“这是谁为什么没有穿治安制服他是怎么进来的”
带着黄粱的治安员急忙道,“局长,这是本案的第一发现人,他叫”
男人怒道,“谁让你带他来的这里是办案场所即使是第一发现人,也无权来到这里你脑子犯浑了是吧这种低级错误都会出现”
治安员呆住了。
是啊,他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他怎么会带着人来监控室的
治安员连忙拽着黄粱离开了这里,男人环视一圈噤若寒蝉的众人,“乱七八糟的事真是越来越多,再这样下去,全疯了算了”
男人重重砸门离去。
黄粱离开了治安局,他走在路上,满脑子都是徐大娘最后的那句话。
说不定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地球呢
原来他丢在垃圾桶里的匕首和纸,都被徐大娘捡走了
“该死”黄粱懊悔不已,“我为什么不丢到楼下去我为什么不丢远一点我为什么要把那破刀带回来”
若是没有这把匕首,是不是就没有今天的惨案了
满脑子全是纷杂念头的黄粱再回过神来时,居然已经走回了家中,他仰躺在床上,默默无言。
隔壁再没有丝毫声响。
甚至连带着这一层都很安静,边上几户因为听闻发生了凶杀案,连忙逃离,这几天应该是不会回来住了。
久违的宁静中,黄粱很快便觉得睡意涌来。
“叮铃铃”
手机的闹钟响起。
“七点了”黄粱被吵醒,该起床上班了,他拿起洗漱脸盆便开门往厕所走,隔壁的门紧闭,寂静无声。
黄粱一声叹息,走到了公共厕所,已经有不少人在水槽处洗漱。
“小黄,早”
有人在他打招呼,黄粱下意识的回了一句,“早。”
青年打开水龙头,一边拿牙杯接水一边看了眼和他打招呼的人。
一身中山装的老人。
“啪”
水杯掉落在水池里,黄粱满脸惊恐,“你你你”
徐大娘的儿子
他为什么还活着他为什么还在这里
天哪
疯了疯了
这世界真的疯了
老人拿布擦了擦脸,笑道,“小黄,别怕,你好好看看这里。”
惊恐之下的黄粱哪敢多想,拔腿就往后跑,慌乱中的他撞上了好几个人,却都和他们的身子诡异穿过,这下黄粱终于停住了。
“虚幻的身体”
黄粱缓缓张大嘴。
人们来来往往。
没人看他
除了中山装老人
老人拿起脸盆往回走,拍了拍他肩膀,笑道,“这里就是你带给我的重生之地,另一个地球。”
呆呆站着的黄粱只觉得脑海里的一切都在崩塌。
他陡然回身,疯一般的追向老人。
还是同样的房间,还是一样的摆设,老人坐在屋里小凳上,唯独不一样的是,这里没有老妇人。
“小黄。”老人微笑道,“我换个说法你可能会明白的更清楚,这里可以视作阴间,而我们之前所在的,则是阳间,而阳间之人死后,全部会来到这里,但会失去前世灵魂,成为行尸走肉,但被那把匕首杀死的人,灵魂会随之会来到这个阴间,这些都是我被刺了之后才知道的事情。”
黄粱神情僵硬,在不停的消化这些震撼性的消息。
“小黄”老人的脸色变得严肃,他站起身,“承蒙你这段时间对我们母子两的照顾,我无以为报,虽然很难为情,可我还是想请求你帮我们最后一个忙,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看着向着自己跪倒在地的老人,黄粱立马跳起,“你你你你别这样有什么事就好好说没必要这样的”
老人认真道,“我希望你能把我娘也带来这里”
年轻人僵在原地。
要来到这里,只有那把刀才能做到
黄粱死死盯着眼前老人,声音发颤。
“你你想要我,杀死你娘”
骇人听闻
黄粱是真觉得自己疯了
这世界也疯了
中山装老人静静的看着他。
黄粱坚决摇头,“我做不到”
老人笑了。
“换做是我,我也做不到。”老人十指交叉,身子前倾,“小黄,你能想象吗整整六十载风雨岁月,我娘一直没有放弃我。”
“六十年啊。”
“她就这样照顾了我六十年”
“她知道自己要死了,可她放心不下我,她一旦死了,我这个连基本的吃喝拉撒都无法解决的残疾人,要怎么样才能活下去”
“她七十九岁了,我六十了,我们母子过的苦难人生,够久了。”
“我娘很早就在思考这个问题了,一旦她死后,我会遭受多少灾厄痛苦流落街头被人送福利院”
“被人虐待饿死冻坏”
“她经常去医院,所以见过的更多,连照顾久病在卧的亲人时,尚有一些人嫌弃厌恶,更何况此事落到陌生人身上,有哪个好心人会忍着脏乱麻烦,来照顾一个没有回报的痴傻老人”
“所以她动手了,我直到此刻都无法想象,她在把刀刺进我胸口时的心情,那种痛苦,绝望,所有的情绪全部寄托在虚无缥缈的奢望中。”
黄粱默不作声。
人这一辈子,区区几十载,徐大娘从十九岁后的人生,只活了两个字。
儿子。
这种感情,支撑着她六十年如一日无微不至的照顾。
爱之太深,最后才化作了那一刀。
黄粱抬头望去。
老人已经是泪流满面,“小黄,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和我娘身份对换,我能下得了这一刀吗我不知道,我也不敢想。”
“她没有几天能活了,我希望你能救救她,也救救我,若是让她带着对我的愧疚和歉意,抱憾死去,我在这个世界,该活的有多么痛苦”
“我必须让她知道,她做对了,我承蒙她六十年的救赎,终于迎来了曙光,我确实来到了一个崭新的,一模一样的世界”
黄粱呆呆站在原地。
老人挪动膝盖,上前紧紧抓着黄粱的手,“小黄你是一个好人,所以不应该有心理负担,而且,从这次起,以后,未来,每一次的每一次,我相信你都不会亲握刀刃,我需要你做的,是将那把匕首送到我娘的面前,让她自己抉择。”
“你永远不该,也不会成为杀人犯。”
“你是我们母子的恩人。”
“她现在只有四天能活了癌症马上就要夺走她了”
“把刀带给她带给她”
“别让她就这么死去”
“我求您了”
狭小房间内,老人跪于青年面前,苦苦乞求。
他只是仰着头,喉结滚动,默默无声。
“叮铃铃”
手机的闹钟响起。
黄粱从床上陡然惊醒,他大口喘气,满头大汗。
“梦是梦么”黄粱企图让自己回归清醒,“对,一定是梦那把刀只不过是恶作剧我一次次的灵魂出窍,是因为我的妄想症越来越严重了”
下一刻,黄粱瞳孔剧烈收缩。
一把匕首静静躺在床头柜上。
年轻人五指如钩,用力抓着自己的脸颊。
这是凶器啊
这是存放在治安局里面的案件凶器
它为什么会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自己床头啊
如果这是恶作剧,哪个人有这种神通广大的本事,将一件才犯下凶杀案的凶器从治安局带出来,放在他床头,只是为了捉弄他
“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年轻人喃喃呓语,“我的灵魂出窍不是妄想症,我见到的出没在城市的怪物,是真实存在的。”
“这把匕首,也是真的。”
“被它杀死的人,确实可以前往另一个地球。”
黄粱颤抖的伸出手,拿起匕首。
刀身漆黑,刀柄暗沉,没有任何的花纹,古朴简单。
这把黑夜利刃,这把恶魔之刃。
年轻人坐着想了很久,直到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他下意识的接起,是厂子经理劈头盖脸的破口大骂,“黄粱你在搞什么名堂都九点了你人呢怎么还没来上班这是旷工性质非常恶劣”
黄粱轻声道,“经理,今天有事,忘记请假了,非常抱歉。”
经理愈发生气了,“旷工这属于旷工罚一周的工资你”
黄粱直接挂断了电话。
年轻人起身,穿上衣服,他默默的看着面前匕首,久久不动。
终于,他把匕首揣进了衣服兜里。
一个时辰后,他站在了治安局门口。
“嗯找徐珍昨晚杀死自己儿子的那个”屋里的治安员说道,“她身体状况很差,昨晚吐血了,现在被送到第一医院去了,你找她干嘛”
黄粱答道,“我想去探望她一下。”
治安员哦了一声,好心提醒,“她现在是犯罪嫌疑人,常人无法靠近,你还是作罢吧。”
黄粱礼貌道谢,走出治安局后,一路来到了第一医院,人山人海,在询问了大厅护士肺癌患者所处的治疗楼层后,他快步上去,果然,在最里面的一间病房,他看到了两位治安员。
黄粱没有靠近,只是远远站在楼梯口。
他在拥挤人群的大厅里找了个位置坐下。
人来人往,身旁座位的人起起落落,换了一茬又一茬,转眼就是下午了。
黄粱在等。
终于,他的意识一阵模糊,而后又突然清醒。
是那种感觉。
莫名其妙的轻灵感。
他转头一看,“自己”正坐在椅子上。
之前所有的灵魂出窍都是无意识随机出现的,而这一次,满脑子只想着这一件事的黄粱,终于主动唤醒了这一天赋。
虚幻身体的黄粱从本尊兜里取出了匕首,放在兜里。
诡异的是,不仅没人能看见他,也没人能看见那把匕首
黄粱缓缓的朝里面走去。
穿墙而过。
两个治安员站在门口警卫,毫无所觉。
病房内,苍老的老妇人面色雪白。
黄粱就这么静静的看着熟悉的老妇人。
不知过了多久,老妇人的眼皮微动,浑浊双眸倒映出站在她身边的年轻人。
“小”
老妇人张了张嘴,弥留之际的她连声音都非常微弱。
突然,她看到了年轻人伸手到衣兜里,拿出了那把刀。
老妇人的眼睛猛地睁大。
震惊,复杂,欣喜若狂。
随后,老妇人便看清了年轻人那虚幻的身体,两行眼泪顺着沟壑脸颊淌下。
“是真的”老妇人的声音很轻,却充斥着难以形容的激动,解脱,如释重负。
黄粱将匕首轻轻放在她手边,缓缓后退。
垂死之际的老妇人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干枯五指竟然死死攥住了刀柄。
“小小黄”老妇人露出了整整六十年都没有出现过的温暖笑容,是那么干净,那么纯粹,轻松愉悦,恍惚之间,黄粱似乎见到了她身后出现了一个扎着马尾的年轻姑娘,冲他嫣然一笑。
“谢谢你。”
年轻姑娘和老妇人的嘴唇齐动。
黄粱默默的往后走。
一声恐惧尖叫从不远处的护士站陡然响起,她面前的监控上,正播放着让她毕生难忘的恐怖一幕。
两个治安员浑身一抖,下意识看向房间。
玻璃后。
老妇人高高举着不知从哪儿来的匕首。
重重落下
嘈杂人群往上涌来,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两名治安员立马回过神,开始阻拦人群,保护现场,呼叫支援。
一人逆流而下,从拥挤人群快速挤下楼梯。
半个时辰后。
一个中年男子穿过层层警戒线。
“局长”
两个看守老妇人的治安员局促不安,面色发白。
这个曾经出现在监控室里的男子,冲着两人伸出大拇指,咬牙切齿,“厉害厉害啊两个人你们两个人啊居然连个八十岁的老太都看不住还能让她在病房自杀”
男子的声音越来越响,几乎是在咆哮,“你们都是饭桶老子要你们干什么”
在场的其余人都噤若寒蝉。
其中一个年级稍长的治安员小声辩解道,“局长这件事太离谱了”
“离谱”中年人瞪眼如发怒雄狮,“还有什么能比一个犯人在看守下还能拿刀自杀来的更离谱你们是要把治安局的脸都丢干净是么”
鉴识科的同事眼见事情不对,连忙拿着装着匕首的袋子上前解围,“局长,这”
中年人的怒容猛地一僵,他死死盯着透明袋里还沾染着新鲜血迹的黑色匕首。
“她拿这刀自杀的”中年人重复了一遍,“她拿这把刀自杀的”
中年人忍无可忍,一字一句的咆哮道,“啊谁能告诉我为什么这把凶器会出现在这里的啊”
这是昨天案件有关的凶器
这应该是被放在严密监控和保护的治安局材料室内
它怎么会来到这个地方的啊
鉴识科的同事小声道:“局长,这次事件非常灵异,病房内有监控。”
局长立马快步走到护士站内。
屏幕上重复播放着短短一分钟的视频。
寂静病房内,躺在病房上的垂死老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她嘴唇微动,神情逐渐变得激动。
然后空气中,无声无息的凭空出现了一把漆黑匕首。
老人攥紧匕首,高高落下。
护士站内落针可闻,人们面面相觑,眼中皆透着惊惧之色。
看完视频的中年人面无表情,他沉默片刻,快速说道,“小刘,封禁此楼层,严禁所有人出入,包括我们自己人”
“小王,封锁两起案件的所有相关信息,不允许任何媒体、网站报道”
“还有,移交案件给超自然研究机构”
在场的人急忙动了起来。
果然
这种事,只有那个最神秘的组织才能接手
这已经超越了他们正常的治安范围
治安局管的是人。
这些不是人的玩意,自有专业的相关人员处理
黄粱回了家。
他仰躺在床上,缓缓闭上眼睛。
不知多久之后,天地翻转,虚无来临,他只觉得自己像是化作一点白光,在黑暗中飞驰。
“轰”
天地破碎。
黄粱站在了老旧木门前。
狭窄走廊,人们来去匆匆,人声嘈杂,小孩稚童来回奔跑打闹。
一模一样的地球,一模一样的贫民窟。
木门嘎吱打开。
老妇人面容慈祥,一把拉着黄粱的手往里走,小小的阳台上,中山装的老人正在翻炒锅铲,冲他微微一笑。
小桌上,红烧肉、小炒鱼,色香扑鼻,老人解开围裙,拿着酒坐下。
三人至始至终都没什么话没说。
一顿饭吃完。
中山装老人收拾碗筷,老妇人走到床底,拖出一条血迹斑斑的脚铐长链,递给了黄粱。
黄粱手掌颤抖的接过,老妇人跟在他身后,穿着一袭花红大袄,两人下楼将其丢到了绿色大垃圾桶里,21层的走廊,中山装老人正微笑的看着他们。
“小黄。”老妇人轻拍着黄粱手掌,和善道,“谢谢你。”
黄粱心情复杂,颤声道,“我不知道我这么做究竟是对还是错,你们不是我杀死的,可却和我脱不了干系,我不捡回这把刀,就没有这些事。”
“我不把刀送给你,你也不会死。”
“我没有亲手杀人,但却是我帮着你们杀了自己。”
老妇人的笑容慈祥而温暖。
“小黄,我们不妨换个角度想这件事,如何”老妇人缓缓道,“如果没有这把刀,在那个世界,我会在四天内因肺癌死去,死前我会无比愧疚痛苦,放心不下我儿子,而我儿子,也将会因无人照顾,流落街头,他会被人嫌弃,被厌恶,会因无法解决吃喝拉撒而肮脏不堪,被人驱赶。”
“没有人会帮他,他会在接下来的日子生不如死,最终因贫穷,因饥饿,因冰冷而凄惨死去。”
“我们两个,就这样结束这悲苦一生。”
黄粱愣愣的看着她。
老妇人继续道,“我们两的死,是注定的,可因为你送来了这把刀,我们得以在这里重续前缘,得以在这里,弥补前世的遗憾。”
“在那个世界,你没有亲手杀死我们任何一人,你只是把选择权交到了我们手上。”
“我们缘因你给的抉择,在这里重生。”
“你对必死的我们,伸出了救赎之手。”
“你何必自责,何必背负那些无需背负的愧疚呢”
黄粱声音发抖,”如果这个世界是假的呢如果你们只是我的臆想呢我是一个拥有妄想症的精神患者,也许这所有一切,都是我的幻想呢”
中山装老人不知何时走了下来,微笑道,“那就索性当这一切都是假的让我们就这样活在你的幻想中”
“我们的前世已经够苦了”中山装老人笑道,“能够在你的幻想中重生,又何尝不是前世遗憾的一种弥补”
“在之前的世界,至少我们死前,是怀揣着对这里的幻想,坦然赴死”
“再无遗憾”
“死而无憾”
颤抖的年轻人沉默良久。
片刻后,他发自肺腑的露出笑容。
是啊。
原来如此。
两位老人同时朝他弯腰。
年轻人后退一步,朗声道,“前世遗憾,这里偿悲苦人生终有尽头,纵使此地为虚,那也是一份最美好的虚妄”
黄粱笑容灿烂,“更何况,这里谁人能说,一定是虚的呢”
天地倒转,景象破碎。
自此以后。
喧闹医院,病床之前。
身患绝症,濒临垂死的老人看到了没有人能看到的黑衣青年,他手上拿着黑色匕首。
老人继而看了看周边的亲人,他们神色疲惫,痛苦哀愁,病床外,靠墙席地而坐的儿子正在一遍遍的打电话借钱,筹集高昂的手术费。
他的病已经拖垮了这个家。
无药可解的绝症,必死无疑,可不治吗
身为人子人女,即使知道毫无希望,也不会放弃,辛苦奋斗二三十年的房子、车子,全部化为乌有,待送走老人后,原本轻松自在的生活,背负了巨额债务,活的艰苦淋漓。
无怨无悔。
老人微微一笑,接过了青年手上的匕首。
他要去往那个一模一样的世界,再和亲人们相见。
深江之底。
无力溺水的男子缓缓下沉,眼前的水面看起来触手可得,却又遥不可及,就在刚刚,他救起了三个落水稚童,自己却失去了上岸的机会。
模糊画面中,他似乎看到了自己尚且六岁的女儿,正开怀笑着冲着跑来。
他看到了抱着稚童站着的女人,正冲他微笑点头。
一家四口,美好灿烂,可惜他回不去了。
后悔么
男子微笑着缓缓闭上眼睛。
一道黑影站在了他身旁,手捧匕首。
听着青年的叙说,男子毫不犹豫的接过了匕首,嘴唇蠕动,化作一两个气泡,但黄粱知道他在说什么。
谢谢。
青年轻声道:“应该是我和说你谢谢。”
一抹鲜血在水底漾开。
电视屏幕上,播放着新闻。
“西区城外再次发现一具男尸,胸口有贯穿伤痕,经法医比对,确认为黑色恶魔的刀伤,据统计,截至目前为止,已有一百三十五人死亡,行凶者泯灭人性,手段残忍,请各位市民严加防范,一旦发现有关人员立即上报务必要此世纪最穷凶极恶的杀人犯抓捕归案”
一处隐蔽的昏暗房间内。
青年沉沉睡去睡去。
一模一样的世界。
在这里,黄粱看着眼前的人群,他们纷纷回头,带着妻儿老小,人人脸上洋溢着灿烂笑容,齐齐朝他躬身行礼。
这个年轻人坦然受之,他突然微微偏头,视线拉长的无限远,似乎相隔天边,但又近在咫尺的地方,另外一个洞观了全内容的青年和他四目对视。
年轻人微微一笑,以手上的黑色匕首隔空一划,天地轰然破碎,所有一切烟消云散。
郝孟瞬间睁眼。
他霍然坐起身子,双手抱着脑袋,五指用力。
一枕黄粱。
这一梦。
不远处抬头往日的男人微微侧头,问道:“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郝孟的声音变得极其沙哑,“什么请求”
黄粱说道:“替我再看看这世界,看看它究竟是什么样的,如果有一天,你觉得自己真的洞察了世界真相,得出了自己的判断,若是与我一样,那就在我的坟头请我喝杯酒吧,如果不一样,那请替我向这个世界,说声对不起。”
郝孟沉默许久。
他轻轻点头。
男人如释重负,双手张开,身形如飞灰飘散。
同一刹那。
外界训练馆里的两人突然面色剧变。
天地能量,出现了诡异的暴动
在他们眼中,坐在地上的郝孟依旧紧闭着眼,头顶上的那两颗心眼栩栩如生,周遭是显现的3782颗灵力光点。
可现在。
光点在爆涌
飞快涌现
出现的速度,一整片一整片的显现
两位柱石级强者都被惊呆了。
再然后。
戚望和洪寿如有所感,皆是神色大震,陡然望向那两颗半空中的心眼。
心眼之中,有什么东西在涌现。
那是瞳孔。
双瞳
两人都懵了。
郝孟不仅是人类有史以来第一个初凝心眼即是双眼的,而且。
还是重瞳
这在人类历史上,从未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