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习习,在张府热烈的喜气里,声势渐弱,就连雪都不落了。
宋绘月牵着宋清辉避开人不断的走,不时穿过花丛和草木,然而片刻之后,她停下脚步,脸色一变,拉着宋清辉蹲下身去。
“姐姐”
“嘘。”
宋绘月嘘了一声,可是下一瞬,刀光忽然而至,贴着她的头皮飞过,笔直地插进了白墙。
她的脑袋猛地往下一低,拱起背,两手提起宋清辉,将宋清辉护在自己身下。
同时她抬头看了一眼,就见那甩刀的人正分花拂柳的赶来,大约是怕她乱跑,所以提前飞出了刀,以此震慑她。
宋绘月脑子稍微一动,就明白是张旭樘发现了她,要对她围追堵截。
在这一片欢天喜地里,抓人最好也要秘密的,不要闹出太大的动静,否则吓着这满屋子的宾客,绝不是件好事。
她下意识地想要后撤,撤到方才空无一人的地方去,可是转念一想,她反倒直起了身,拉着宋清辉一起站了起来。
要逃,并且要往那灯火通明的地方逃,要逃的声势浩大,让张家掀起惊涛骇浪。
她拉着宋清辉抬腿就跑,四面八方都是追兵,她豁出命去奔,两条腿大迈步,眼睛里全都灯火星子,胸口憋足了气,仿佛随时要炸。
月光和灯火之下,宋绘月拉着宋清辉横冲直撞,她本想往张夫人的院子里去,可张旭樘在路上就做了拦截,她只好调转方向,往前堂冲。
然而去前堂的路也都给挡住了。
她扭头就往后花园跑,跑到玻璃花房的时候,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不再把自己活活累死她看出来了,张旭樘是在把她当猴耍。
“清辉,不要害怕。”宋绘月把宋清辉藏到身后,说话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嘴里也有一股血腥味。
宋清辉踉踉跄跄的躲到宋绘月身后,短短的惊叫一声,指着玻璃花房:“那里”
张旭樘就在玻璃花房中,脸贴在玻璃上,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们。
玻璃上的折枝纹在火光照耀下熠熠生辉,将张旭樘的脸也映的五光十色,一朵异色山茶花被他折下,插在耳边,嘴巴一张一合,声音又尖又利的从里面传出来。
“好久不见。”
老卫和小卫一起推着两个宋走了进去。
宋清辉没见过这么大的玻璃,悄悄地看了又看,青黄红白之色细腻幽柔地闪耀着,神物一般耀目和洁净。
哪怕这是多块五彩玻璃碎片重新铸造在一起,也无损其美貌,就连上面的各色花纹都带了神性。
然而这美丽易碎的东西在宋绘月眼里却好似铜墙铁壁,顶天立地地困住了她。
坚不可摧的不是玻璃,而是张旭樘的人马。
“清辉,”张旭樘冲宋清辉招手,“过来哥哥这里。”
宋清辉摇头:“我要姐姐。”
他经过一番狂奔,眼神已经有些呆滞,头发更加散乱,然而抬头看一看宋绘月,他就又心满意足的笑起来。
张旭樘笑道:“你不听话,你姐姐可就要吃苦啦。”
说完,他招呼着小卫,要给宋绘月一点小小的苦头吃。
小卫的拳头挨在宋绘月的肚子上,把宋绘月揍出去四五步远,并且吐了一口不大不小的血。
宋清辉骤然发出尖锐的叫声,因为恐惧和不解,他的声音颤抖撕裂,最后化作了虚无,脑海里骤然出现了一些破碎的记忆。
那些记忆蜂拥而至,使劲地攻击着他,让他抱着脑袋蹲在地上,什么都想不了。
玻璃房在他眼里颠倒起来,成了浮在水中的小房子,天旋地转中,他再次发出了绝望地叫喊:“阿爹”
在叫喊声中,他狠狠往玻璃上撞过去,想要将玻璃撞碎,撞出一条路,让外面的水涌进来,把乱七切都冲出去。
老卫一把抓住了他,将他丢了回来。
宋绘月一声不吭,晃晃悠悠站了起来,一步一晃地往宋清辉这里走。
她蹲下身把宋清辉圈在自己的双臂中:“清辉,是姐姐,姐姐在这里,别怕。”
宋清辉把头倚在宋绘月的臂弯里,身体还在心慌意乱的发抖,声音却轻了下来:“哦。”
他整个人也随之疲倦下来,头脑稍微清醒,知道自己犯了糊涂。
不能犯糊涂,会把家里弄乱,会把大家都吓坏,阿娘会偷偷地哭。
他感觉宋绘月在搂着他,抚摸着他,还在对他说着温柔的话,不由更加沮丧。
阿娘说姐姐好辛苦,他刚才让姐姐更加辛苦了。
张旭樘看着,先是不明白他为何会发狂,上次用灯油烫伤了他的手,他都没有失控,过了一下,他忽然明白过来,宋清辉怕见血。
难怪那天晚上宋绘月坚持将这傻小子给送走。
要是没有送走,经过那一夜鲜血的刺激,这傻小子应该已经彻底的疯了。
他笑了笑,继续对着宋清辉招手:“清辉,过来。”
宋清辉往宋绘月怀里钻,人高马大的蜷缩成一团,沉默着摇头。
“你不听话,我只好让你姐姐再吃一点苦头。”
“不要”宋清辉带着哭腔喊了起来。
张旭樘和颜悦色的诱骗他:“所以你要听话,你听话,我就不会伤害你姐姐。”
宋清辉伸出双手环抱住宋绘月:“不”
张旭樘那和蔼可亲的笑容消失了,往前走了两步:“那就先把你姐姐的眼珠子挖出来。”
“不要”宋清辉站了起来,“不要,我乖乖的,不要挖我姐姐的眼睛。”
“那就过来。”张旭樘的耐心即将消失殆尽。
宋绘月也站起来,摸了摸宋清辉的头发,心里逐渐安宁下来。
看到了宋清辉,知道他就在这里,野草似的活着,她眼下就能安心。
“姐姐还有事要办,办完了我再来接你。”
宋清辉点了点头:“你一定要来。”
宋绘月低声道:“你要多吃饭,他们不给你饭吃,你就自己去厨房吃,不要怕别人骂你,不饿肚子比什么都重要。”
宋清辉认真记下:“我今天和咪咪一起吃了一条鱼。”
宋绘月睫毛颤抖,用力掐了一把自己才平静下来:“那咪咪真是一只乖猫。”
“是,”宋清辉又一点点高兴起来,“昨天它给我带了一块肉,有这么大。”
他伸出手掌比划给宋绘月看。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