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大红烫金的请柬,安静地躺在胡经理双手捧起的掌心。
贺天元看着那封请柬,心头转动着念头。
胡经理的话是骗傻子的,对方愿意低下头,最直接的因素显然就是前两天李书记的调研,一前一后的两个地方,鲜明地表达了立场。
四海集团如果不展示姿态,那很有可能下一次就不是调研而是吊唁了。
但问题也就在这儿,如果贺天元断然拒绝,就让四海集团也有话说了,我身为前辈都主动求和了,是你摆架子装蒜,你就算有李书记撑腰,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吧
反过来,就会让贺天元陷入被动。
当然,这份被动可大可小,看怎么想,但相信四海集团这样的老江湖肯定会加以利用,甚至鼓动一些人同仇敌忾的,到时候可能就不那么好收场了,甚至会给李书记带去些麻烦。
这么多东西,其实也就是脑子里一瞬间的事,贺天元的脸色渐渐和缓,伸手接过了请柬,浅浅一笑,“我准时赴约。”
既然决定了要去,他没有再装腔拿调地说那天忙要求换个日子来抬一抬自己身价之类的蠢事。
胡经理微微诧异,没想到贺天元这么简单就同意了。
本来他还做好了再演些戏的准备来着,此刻也只好拱手告辞。
翻开请柬,贺天元看着地点,独江县最高档的酒楼,声。
“贺总,你好,闻名不如见面,果然是年轻有为啊”
第二天晚上五点五十五,当贺天元在服务员引导下走进包厢,郑仁军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笑容满面地打着招呼。
跟四海集团斗了这么多个来回,贺天元还是第一次看见他们真正的掌权人。
同时,他也瞧见了郑仁军身后,那个西装革履,煞是精致的年轻人。
他微笑着道:“郑总客气了。要说年轻有为,我哪儿比得上令公子啊。”
郑仁军一扭头,神色陡然严肃,“还不快给贺总道歉”
郑海元不情不愿地走上来,敷衍地一拱手,“贺总,对不起,之前是我鲁莽了。”
贺天元还没来得及说话,郑仁军就一脚踢在郑海元大腿上,“大声点诚恳点”
郑海元满脸涨红,却又不敢反抗,只好大声道:“贺总,对不起,是我错了,请你原谅”
贺天元沉默不语,郑仁军陪笑道:“贺总,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犬子不懂事,冒犯了您,还望您大人有大量,宽恕他的无知和鲁莽。”
说完,一脸卑微又期待地看着贺天元。
贺天元依旧沉默,郑仁军又道:“哦,还有,余凯那帮人害得您的手下受了伤,我们不打算插手,该拘就拘,该判就判,我们绝不袒护。另外,刘建军跟许光富那两个不要脸的东西,我已经让他们撤诉了,并且明确跟公司人都说了,谁也不许跟他们再有往来。如果贺总需要,我可以代劳好好收拾他俩一顿”
“那倒不用了。”贺天元叹了口气,“行,那咱们就此揭过但是,下不为例”
“您放心,一定的再有下次,不用您说,我亲自打断他的腿”
郑仁军如释重负,伸手一领,“来,贺总,请入席”
一番推让,贺天元高居主位,两父子坐在左右作陪。
上菜倒酒,一顿饭下来,郑仁军父子二人连连举杯敬酒,开口吹捧,贺天元的神色也渐渐和缓,不再端着,跟郑仁军攀上了兄弟,还高高在上地指点了大侄子几句,郑海元只好唯唯称是。
“行了,老哥请留步,我自己回去就行”
“那老弟慢走我就不远送了。”
“好,咱们改天再聚。”
目送着贺天元走远,郑家父子二人走回了包厢。
一坐下,郑海元直接倒了一杯,一口闷掉,气鼓鼓地坐着。
郑仁军从容地在椅子上坐下,慢慢地点了支烟,“觉得很耻辱”
郑海元别过头不说话。
“耻辱就对了。”郑仁军抽了口烟,“你爸我当年刚出来的时候,还跪在别人面前磕头求饶过。”
郑海元震惊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在他的印象中,父亲一向都是那么强大。
“这就是给你上的一课、”郑仁军看着他,“从你知事开始,一直都是顺风顺水,少有挫折。今天就是要告诉你,在一时的困境之下,要能低得下头,但同时不要忘了重新直起腰,再让对方也低下头来。今天这样的情况,我们不得不跟他和解,但不代表我们真的就此认输。他越是张狂,越是放松警惕,就越是我们的机会。”
郑海元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所以,今天我们要示弱,再示弱,让他觉得我们再不会对付他,甚至让他把我们当朋友,最后最致命的时候才给他关键一击”
“不错,你要记得今天的耻辱,收起你的狂妄和自大,等到今后加倍奉还说破了天,他眼下还是只是一个实力弱小的小生意人,不过是搭上了李书记那条线让我们不得不忌惮罢了。”
“是”
郑海元激动地点着头,旋即他好奇地看着父亲,“爸,那你当年,有报复回来吗”
郑仁军点了点头,“只用了一年,我就让他跪在我的面前,磕头求饶了。”
郑海元笑着道:“一来一回,就算是找回场子了。”
郑仁军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但我没有饶过他。”
郑海元身子一震,笑容缓缓凝固在脸上。
酒楼外,跟等在外面的熊大山汇合的贺天元扭头看了一眼,冷笑一声,想让我当夫差,做梦呢
夫差饶过了勾践,勾践会饶过夫差吗
必然不会,勾践太知道斩草不除根的后果了,逼得夫差自刎,彻底死透,这才彻底放下了心。
同样的,如果他就此放松警惕,这条毒蛇真的就会安分
不将对方打死之前,他是断然不会放心的。
嗯,最好还加上一条挫骨扬灰。
更何况,就算四海集团真的怂了,再不敢报复,他就要收手吗
对方差点一口将他咬死,想收手就收手,哪儿那么简单的事
既然曾经对他下过死手,他就要让对方付出伤筋动骨的代价,也尝一尝被人盯上,被人狩猎的滋味。
说得多了不起,四海集团其实就是一个县域的物流企业罢了,别说全国全省,放在市级范围内,也并不起眼。
这样的公司,让他现在来踩着上位,正好合适
只不过,眼下确实需要结束这种对抗,不是对四海集团有利,而是对远途货运的发展有利。
他们需要尽快地完成保供项目,通过项目积累资金,再图壮大。
至于这个仇,慢慢报。
回到家,贺天元将刚才那些思路都整理了一下,同时根据现在的情况,也调整了未来一段时间内公司的整体安排。
这边的限制解除,又有了十辆新车的加入,黔州那边租用的车辆可以退了,让秦淮左跟老楚好好收好尾,可以回来了。
自有车队也可以顺利壮大,原本推进的公司内部改革也正好提上日程。
想一想,事情还真不少。
贺天元看着写满了的纸,拿起手机开始安排起来。
两天之后,正在办公室里忙活的贺天元被一辆汽车开进的声音惊动,扭头看去,一辆黑色的皇冠挂着黔州车牌,开进了公司的坝子。
秦淮左打开副驾的车门走了下来。
贺天元快步迎了出去,正要笑着打招呼,后排车门打开,走出来的那个身影,让他的动作登时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