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陕西巡抚衙门。
陕西巡抚正确写法应该是巡抚陕西,为的是顺口。刘广生面色严峻,手握通政使司的邸报陷入沉默之中,同堂之内,坐下了陕西一省上下能说上话的有司官员。
如今的陕西已没有了布政使,因此巡抚陕西就是实质上的一把手,刘广生并非陕西本地人,他籍贯江西,当年科举之后入的是南京翰林院,老恩师为礼部侍郎、南京教授顾允成,也就是东林党创始人顾宪成的弟弟。
因此刘广生是根正苗红的东林党人。
北京最近发生的事情被通政使司用邸报的形式抄发天下,刘广生看到,心情能好才怪。
如果说之前温体仁和钱谦益的掐架还可以视作党内分裂的内部斗争,那么如今温体仁在皇极殿奉天殿于嘉靖四十一年九月甲申日更名为皇极殿,作者竟然给忘了,感谢书友提醒。的一番话,就完全是打算毁掉整个东林党。
能救天下的,只有东林党
这个时候刘广生便想到了当年自己老恩师顾允成的话,那个时候朝局混乱不堪,京城的王公勋戚,地方的权臣宗族勾结串联,操纵朝政,致使政治黑暗,国家财政拮据,苛政暴敛横行。
若不是东林先生顾宪成一手创下东林党,为国家培养如此多实学、清廉之官员,大明朝哪能坚持到今时今日。
刘广生相信自己的信仰,从来没有动摇过,因此他无比痛恨温体仁。
这是在毁了东林党,毁了国家啊。
“温体仁,该杀”
红着眼睛的刘广生只能挤出这一句话来:“老夫要向皇上写本,请杀温体仁。”
左下手第一位坐着的是陕西巡抚都御史胡廷,他是巡抚衙门二把手,因此身份而接话。
“自当今陛下天启七年继位至今,一年多了,咱们陕西往北京发的奏本,有哪一道得到过批复早前是钱谦益把持朝政,而后是朱纯臣,如今又成了温体仁,权臣轮番更替变换,和皇上说又有何用。”
“奸贼误国,老夫要入京”
刘广生这句话让在座所有人都有些始料未及。
“老夫必须要直面圣颜,要痛陈利弊,要为陛下铲除奸佞,此番入京不杀温体仁老夫誓不罢休。”
“这个时候入京,不妥吧。”胡廷劝了一句:“而今逆贼高迎祥部闹得越来越凶,洛川、淳化、三水、略阳、清水、成县、韩城等地皆报贼情,若无抚台亲自坐镇,何以剿贼。”
刘广生顿时作难起来。
正自沉吟中,堂内一中年男子站了出来,拱手言道:“倘若抚台信任,下官愿为抚台及诸位堂官分忧,前去剿灭高逆。”
这男人刘广生倒也认识,陕西布政使司衙门一个参政而已,叫洪承畴。
胡廷皱起了眉头,呵斥道:“匪患势大,已成野火燎原之势,宪台多次手谕,要求陕、甘、川三省合力,令行一处不得冒进,你一参政,能有何办法剿匪。”
这胡廷口中的宪台,乃是陕甘川三边总督杨鹤,宪台一称内用于都御史,外用于总督。
遭到呵斥的洪承畴默默坐下,却不料听到刘广生点了名。
“既有报国之志,便为赤子之心,仔细说来,你有什么剿匪心得。”
洪承畴顿时来了精神,复起身言道。
“所谓贼逆,左右无非是一群暴民耳,既无后勤也无军备,左右无非是借住地利和朝廷打圈圈,以下官来看,对待流寇当全力围剿,逐步压缩他们的流窜范围,不使其有转圜之余地。
以剿坚抚,先剿后抚,不给其任何喘息机会,杜绝死灰复燃之可能。”
“洪承畴你好大的胆子。”胡廷大为不满:“边剿边抚是宪台亲定之策略,你竟然敢公然置喙更改,流寇亦为我大明之子民,盖因天灾缺粮而沦为盗匪。
有道是:民大饥为盗,何罪之有你却如此狠毒,要将他们斩尽杀绝。”
三番两次被呵斥的洪承畴也是来了脾气,反怼道:“他们是贼,我们是官,官不剿贼何必为官,这群流寇一旦被围剿至穷途末路,就会假意请降,以此来为自己争取时间,正是因为朝廷三番四次对他们高抬贵手,才导致如今陕西流民之患越剿越大。
天灾不断,如今时下五月,已有大旱之势,想来今年又是一个荒旱年,若今年再不能剿灭高逆,等到年底、明年,我陕西几百万百姓就将是几百万流寇
时不我待,不可久拖,越早剿灭高逆,咱们才越早有精力来预防灾情、赈济百姓。”
“你”
刘广生适时抬起了手:“行了都是替朝廷做事,何必相互争执自生嫌隙,彦演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宪台总督三省剿匪事务至今,匪患却是越剿越大,这也是事实。
老夫要尽快入京面圣,当面陈以陕西之事,这期间,若是能将陕西流寇之患弹压下去,想来陛下看到,也会体恤我省上下之艰难,若朝廷可以对陕西施以援手,今年这个灾年未必不能度过去。”
洪承畴作揖一礼:“抚台英明。”
胡廷虽还有不满,但也只能面上妥协,道上一句:“抚台英明。”
“那就这么说了。”刘广生甚为满意的起身:“彦演。”
洪承畴忙应声:“下官在。”
“老夫虽为巡抚,却无决断之权,汝先暂任陕西总兵一职,相关的公文令信,老夫会向宪台呈禀,老夫即将启程往京,这期间你要好生努力,不求剿灭匪患,但也不可再让匪患蔓延扩大。”
洪承畴激动不已,颇觉被信任重用,因而动情道:“下官多谢抚台信任识拔,请抚台放心,下官一定戮力而为,断不会辜负抚台厚望。”
刘广生颔首,挥手道:“你们都先下去吧,胡御史留下。”
佐官们告辞离开,只剩下依旧满脸不爽的胡廷。
“老夫入京之后,陕西一应事务,还需怀义你多多操持。”
胡廷勉力拱手:“抚台且放宽心,下官省得,若无事,下官也告退了。”
望着胡廷毫不留面的起身离开,刘广生重重叹出一口气来。
这胡廷为官散漫慵懒,对正事一点都不上心,但却唯独喜欢打消别人的积极性。
消极、懈怠。
动不动就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但你若要问计于他,那胡廷可就说不出来话了。
用这样的人为官,大明朝怎么能好的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