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羲,等我生产的时候你千万不要进来,我发现我看到你就爱矫情,特矫情的那种,
所以你千万不要进来,不然我怕我到时候直接握着你的手哭,
那样就没力气生孩子了,还有就是,我也不想让你看见我那么狼狈的样子,我在你心里要永远都是美美的”
茶楼里宋卿卿说得话仿佛还萦绕在耳,南宫伏羲手掌死死攥紧,闭上眼到底是没再往前,
只直抿的薄唇和额头沁出来的细汗,还是泄露怎么也无法平静的心绪,
不生了,
待卿卿生产完这一次,往后再不生了。
德公公见帝王如此,深知这是听进去了,和宋锦年对视一眼,两人皆是在暗暗松一口气,
虽说这时候皇后娘娘在生产,想别的实在是不妥,可他老人家心里还是忍不住,
他从皇上登基就跟着了,还真就没看见皇上为什么事这样失控过,稀奇,真是稀奇。
现在已经过了晌午,宋卿卿这是第一胎,光开十指就已经过去一上午,
南宫伏羲也不过刚刚出来不到半个时辰,可他就从未觉得半个时辰这么难熬,
为了方便,产房就安置在龙啸宫,因此德公公还叨叨劝许久,说是不吉利诸如此类,
被南宫伏羲一个冷眼彻底闭上嘴再不敢说,这会儿偌大的龙啸宫,因为产房内的动静安静得落针可闻,
梧桐树下,
平日闹腾的白君此刻温顺地蹲坐着,灰蓝的虎瞳眼巴巴地盯着产房看,
雪白的虎背上还停着只猫头鹰,因为作息不同,又爱翱翔天空,小可爱已经很久没出现,
强撑着要耷拉的眼皮,睁着黄澄澄的眼睛盯着产房,虽然不常和两脚兽见面,
但两脚兽都会让宫人时不时让人放点肉,在它窝里,它是知恩图报的,
不过两脚兽生产实在是太难了,还是它下蛋容易点,唉,看把两脚兽的雄性急的,
大橘二橘爱帝后行宫的灵气,并没有跟太后出宫,躲好几天才出来,
当然,除了来看望两脚兽,主要还是来蹭点皇嗣出生时候带来的灵气的。
一阵徐徐的春风拂过,卷起满树嫩绿枝叶的梧桐树树叶沙沙作响,
终于,
一声响亮婴儿的啼哭声乍响在产房,紧接就是柳如烟和稳婆宫女嬷嬷们欣喜的声音,
“生了生了”
“是个皇子呢娘娘”
南宫伏羲攥紧的拳头稍稍松懈,大步迈上产房台阶,白君亦是从蹲坐站起来兴奋地抖动雪白的虎躯,
然,
“还有还有,娘娘,没事的没事的,再拿块布给娘娘咬着,快娘娘放松放松,好,使劲,再加把劲。”
柳如烟和稳婆的声音还在继续,宫女嬷嬷们紧张得背后直冒冷汗,
经验老道的嬷嬷,抱着刚出生皱巴巴的小皇子忙起来,外间里面都麻利有条不紊地忙着,
南宫伏羲生生顿住脚步,手臂更是被时刻注意帝王动静的宋锦年死死拉住,
德公公也赶紧上前来拉住,就怕帝王沉不住气不管不顾地冲进去,
南宫伏羲骨节分明的手掌骨头捏得咯吱作响,若不是卿卿的话一直盘旋在耳侧,
他现在一定把宋锦年和德宏,让人全拉下去五马分尸,翻涌的懊悔,
更是因为产房内痛苦的声音,一阵盖过一阵,让卿卿这么痛苦他真是该死
好在,没等多久,另一道响亮的啼哭声便从产房传了出来,产房门打开又关上,
半夏端着盆血水抬头看见南宫伏羲阴沉暴戾的模样怕得要死,想起娘娘虚弱的嘱托,还是咬紧牙关,
英勇就义慷慨赴死地挡在立马关上的产房门面前,闭上眼一股脑重复宋卿卿的话,
“皇皇皇上,娘娘说您现在不许进去,您要是进去她就让您以后夜、夜夜夜夜睡床榻”
龙啸宫产房门前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任凭谁都能感受到帝王周身阴沉森寒的气场,
半夏想着反正死都要死了,不能说这么点就死,那太亏了,深吸一口气鼓足毕生的勇气,弱弱道,
“皇、皇上,娘娘没事就是有点虚弱脱力,要不、要不您还是听娘娘的话吧,娘娘太累了,不能生气的”
“还、还有,娘娘生的是龙凤胎,小皇子和小公主都好着呢,嬷嬷正忙着待会就能抱出来给您看”
半夏越说越小声越说越虚的很,感觉腿都快软了,端着血水盆的手也是越握越紧,头皮发麻得不行,
“嗯。”
沉沉地一声,带着压抑克制的戾气和怒火,偏偏就是压着,
半夏震惊地抬起头,却见皇上额头青筋隐隐突起,吓得又身子狠狠一颤,
“去忙”
两字几乎是从南宫伏羲齿缝里挤出来的,这辈子就没这么倍受煎熬过,
拢在宽大衣袍袖口下的手指指尖都在发颤,庆幸,庆幸,他的卿卿没事。
半夏一激灵,又有点不放心,见自家少爷冲自己点点头又紧紧拉着皇上,这才稍稍放心脚步匆匆地下去,
又近一盏茶的功夫,
产房的门终于打开了,半夏扒拉着门框看着皇上越来越黑的脸,颤颤巍巍硬着头皮,
“皇上,娘娘说行、行了。”
话刚落呢,柳如烟和稳婆就各小心翼翼地,抱着两个裹在柔软襁褓里皱巴巴的孩子出来,
稳婆瞧见帝王大步踏上台阶,心里就也高兴忘了男子不能进产房这一回事,迎上前就是贺喜,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后娘娘诞下的是对”
南宫伏羲大步流星走过了产婆进了里屋,从头到尾眼角余光都未瞥襁褓里,
刚刚被哄住没再嗷嗷哭,闭着眼睛小手紧紧捏成小拳头,才降世的两个孩子一眼,
“柳医女,这”
稳婆有些愣,旋即又明白过来,在民间早闻皇上三宫六院,独独宠爱皇后娘娘一人,
不过看着已经踏进产房的帝王,还是看向柳如烟有些欲言又止,她这给人接生大半辈子,
不是没见过恩爱的夫妻,可这不管不顾不怕生产的血气进产房的,今日见着还真就是头一遭,
柳如烟似早有预料,冲产婆无奈地摇了摇头又看一眼门外不能进的宋锦年,
就抬抬下颚示意宫女把门虚掩上,刚出生的孩子还是不要太受风的好,
只能再委屈锦年一会了,怎么也要等皇上看看抱抱小皇子小公主不是。
宋锦年就眼睁睁的看着产房的门再次被关上,说不失落那是假的,
他怎么也是做舅舅的,也不比皇上的心情好到哪里去,不过只要小妹和外甥外甥女安好便是最好,
再等等也无妨,小妹还在里面,他虽是兄长,却也不好进去,爹娘那边也该给个信好让两人安心。
产房里间,
刚刚那近一盏茶的功夫,已经够半夏和其他宫女嬷嬷们,轻手轻脚简单地给宋卿卿收拾整理一下,
尽管如此,
宋卿卿还是十分虚弱,绝美的一张小脸煞白煞白的,唇瓣沾了点水,
整个人连动动手指头都觉得费劲,看见大步进来的南宫伏羲意料之中,
有点无奈又觉得心暖暖的,想起刚刚痛得死去活来的,见到南宫伏羲就有点想委屈得大哭出来,
可是脱力太严重,哭都觉得费劲,不经意间触及南宫伏羲泛着血丝的眼睛,
再看看外间被柳如烟和稳婆抱着的两个孩子,生生把矫情的委屈憋回去了,
“卿卿,可还好”
南宫伏羲在床榻边坐下,对产房里还隐隐弥漫未消散完全的血腥气置若罔闻,
大掌包裹住宋卿卿的手,动作轻柔地就像是待易碎的稀世珍宝,
深渊的眸光一直紧紧放在宋卿卿煞白的小脸上,原本磁性的声音此刻沙哑晦涩至极,
“我、没事,就是好累,你去看看孩子,我也想看看”
宋卿卿嗓音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话没说完,整个人就被南宫伏羲俯下身,
宽阔温暖龙涎香的怀抱抱住,怕压着宋卿卿,南宫伏羲不敢用力,
伟岸健硕的身躯半撑着,只俊美无双的脸庞深深埋进宋卿卿的颈窝处,
滚烫的泪水滴落划过,宋卿卿整个人都愣住,明明只是泪水却跟被什么狠狠烫到一样,
滚烫的温度直直钻进心底,伏羲哭了,她给他那样凉薄的人设,
而今他却因为她,哭了怎么会,迟钝地抬起手,轻抚落在男人宽阔的背脊上,
“伏羲,我没事的,真的。”
所以,不要这么难过,看他这样,她也跟着难受。
饶是半夏再怎么大大咧咧没心没肺,也知道这时候她们继续待在这里不合适,
无声地带着里间剩下的几个宫女嬷嬷,向两位主子福身出去外间,
两个孩子虽皱巴巴地,但刚出生的孩子哪个不是这样的,女子天性使然地母性光辉,
让柳如烟和稳婆都抱着刚降世,还在襁褓里就被父皇无视个彻底的两个孩子哄,
见半夏带着人出来了,又是了然又是无奈地,对襁褓里的小皇子小公主更加疼惜,
瞧瞧可怜见的,父皇心里装的全是你们母后,没事没事,柳姨疼啊。
当然,
这些话柳如烟也只敢在心里想想,虽皇后娘娘待她们没架子,但再怎么,君臣也是有别,何况她只是一个太医院医女。
“辛苦卿卿了,往后,我们再不要孩子了,再不要了。”
里间内,南宫伏羲的情绪因为宋卿卿抚落在背脊的手,渐渐地趋于平复,
直起身,微微赤红着的眼眸尚有未干的泪痕,大掌牵着宋卿卿的手不放,
甚至手指指尖都还在轻轻发颤,宋卿卿感觉到了,连带着刚刚和眼下的一幕幕,
她才真正第一次感受到,原来那个面对亲生母亲恶语相向无动于衷,
最后反倒过来安慰她的伏羲、她的伏羲,也有这样脆弱的一面,
苍白的唇瓣抿着,手拉了拉,示意弯下身来南宫伏羲也照做了,
有些费力,宋卿卿还是憋着一股气抬起手,轻轻地、慢慢地擦拭去南宫伏羲眼角的泪痕,
“夫君,我没事,不难过了,我想看看我们的孩子,你也要看看,我们已经冷落他们许久了。”
上一刻还觉得委屈的眼泪再也没了泪意,她刚刚想着她已经为人母后了,
为母则刚不能再像以前,肆无忌惮地娇气,现在看伏羲这样,她更加觉得刚刚憋回去的眼泪是对的,
她的伏羲是这大渊的皇不错,是每次都为她遮风挡雨的夫君不错,
可也有脆弱的一面,她总不能因为伏羲无止境的宠爱纵容,就永远地像个长不大被宠坏的孩子。
“好。”
南宫伏羲修长如玉的手指,撩起宋卿卿垂落在煞白小脸的一缕发丝别至耳后,卿卿说什么,就是什么。
总算是等来帝王让她们把孩子抱进来的口谕,柳如烟和稳婆前后抱着襁褓里的孩子进来,
“皇上,娘娘,看,臣怀里的这是小公主,稳婆怀里的那是小皇子,看看,多喜人啊。”
两个小家伙刚出生呢,就离开母后身边这么会儿,好不容易哄好的,
适才在外间就隐隐瘪着小嘴巴不乐意要哭了,柳如烟和稳婆都知道刚出生的孩子就喜欢黏着母后,
抱着襁褓里的两个孩子弯身,好靠近宋卿卿一点点,不出所料,
一靠近母后,襁褓里的两个小家伙小鼻子很轻微地动了动,瘪起的小嘴巴慢慢松开,
“好乖。”
宋卿卿忍不住伸手,生怕会伤着看着就软乎乎的两小团,指尖很轻很轻地碰了碰两个孩子握紧紧的小手,
南宫伏羲就在旁薄唇直抿,无言地看着,对他来说,两个小家伙真的是太小了,又太软了,
这样脆弱的两小团,他根本不敢去碰,只能无言地坐在床榻边看着两个小家伙,陪在卿卿身边,
说不想亲近没有动容是假的,这是他的骨肉,他和卿卿的骨肉,
是在这世间,和他与卿卿血脉相连的孩子,怎么能不动容。
“夫君,你怎么都不说话,你抱抱孩子嘛,你是不是不喜欢他们”
彼此心意相通的两人,宋卿卿何尝看不出自家夫君是在顾虑什么,有点想笑又有点心疼,
从刚知道怀上两个小家伙起,伏羲就跟个大傻子一样,只要空闲下来就整日整日抱着她,
把耳朵贴在她尚还平坦的小腹听,就连今早都还抱着她担心地听两个小家伙的动静,真生出来却不敢了,真是、让她说他什么好呢。
“是啊,皇上,您就抱抱吧,您是小皇子小公主的父皇,早就该抱抱。”
柳如烟和稳婆也在旁跟着附和,然,看着两个躺在襁褓里乖乖巧巧、安静不哭不闹地两小团,
眼前这个以行事作风残暴、杀伐果断令如今的大渊臣子百姓,既敬又畏的大渊皇,怎么也不敢去触碰乖乖的两小团,
所谓冷血无情凌厉的手段,在软乎乎的两小团面前败得彻底,如同在他们母后面前一般,毫无颜面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