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面相觑。
十八心想自己何曾成为众人焦点所在还未修行,光是开了眼便可察旁人不可察,想旁人不敢想,若真踏上修行坦途,想必定能少吃些苦头,争一争别人抢去的包子与浆粥又一想,也真得靠先前种种苦头赠的本事摇晃脑袋,白十边:“请诸位跟上罢。”
这感觉真好十呐喊,耳朵自动滤去身后司役暗骂讥讽。所有人随白十八立停于西厢房外,将方寸之地围得水泄不通。
“诸位请看”十八指着那窗棂下边的宝扇框雕,“这屋内其实蹊跷得很,其诡处便在于不搭,甚至是不伦不类。各位官爷已查探了,此宅规格不小,偏生装潢紧要处粗糙平平的紧,但若要说这朱家一心草野不事雕琢也未必,此等宝扇框雕做工精细栩栩如生,且用小刀亦不能刺进分毫,木料珍奇。如此精雕,整座宅落中,有八扇门。”又指着十数步之外拐角处的兽形陈设道:“不仅如此,院中上下共有绳索水火难侵,用火折子灼,甚么印迹也不留,最紧要是,也是八根绳索。是故我便想着,这难道是巧合”
众人目光随白十八陈述上下游移,纷纷作恍然大悟状貌。那话多司役自告奋勇要去试试,被副司拦住。“小道长,张某敬佩,少年豪杰。”张副司神色冷冷,仿佛见了血迹惊讶不止的是他人。“不过还未说清原委,请继续罢。”
一炷香前,白十八牵动绳索,登时瞧见楼上东南玉兽与楼下西厢窗雕齐齐闪现血气,心中有了眉目。多多试验下来,终于摸清这宅子面上的伪装。不过十层谜,且未必就与妖人有关,还是随机应变为好。
此刻,白十掌拍上那宝扇,众人只觉一股腥风涌上鼻尖,纷纷捂鼻。“若猜度无错,宅中有阵法,事关八卦术数。宝扇即风,巽位西南,此刻西南兽雕应有异样。”副司即刻差人证实,一司役快步上楼前去查探。“禀大人,果真变得赤红诶这兽首竟能转动”
副司挥手,十数人散去,门前、兽前乃至飞绳处皆站立一人。
“大人,这门上有炎火雕刻”
“大人,此处有雷公像”
山岳、流波、宝井、天纹果不其然,各门上如十八所言刻上应和八象之物。
“小道长,该如何激活这道阵法”张副司来了兴致。
未等十的沉默汉子突然开口道:“一数坎来二数坤,三震四巽是中分,五数中宫六乾是,七兑八艮九离门。想必,按此序按动窗棂机括就能解开这劳什子阵法了。”
“噢庄稼汉尚习玄说榕井巷真是藏龙卧虎啊”白十别有深意。
“禀大人,杨先本是算命先生,平日里常去城心摆摊呐。也就是近来日头炎热,我等拉着他先照料田产,免得颗粒无收,秋后挨饿。”万金来从容替姓杨的辩解,手头隐隐扒拉一下杨先,教白十八窥见。
“算命先生且按他说的来。听我号令”
“等等”十八赶紧再重击宝扇,四周腥风停下。他挠着头解释道:“此处尚未复位嘿嘿可以了可以了”副司剜他一眼,候者按下坎门机括,一根绳索消失。院中地表向外渗水,很快便到了脚脖子根。“看来果真是有对应。坤门继续”片刻功夫,地动不止,人人站立不稳抓着身边人或物什。十通好挤跌落到地上,眼看要滑进院心水中,赶忙抱着廊柱不肯放手。
“快快快震门”张副司摇晃中连忙大喊。登时数道落雷自猩红天光中劈下,正打在十八脚边,惊惧大叫说甚也要往廊里钻。张副司拿刀柄横甩宝扇,腥风又起,风雨交杂,打在脸上睁不开眼。此时水中亮起光芒,张副司一怔,拽着十八问这是何物。
“中宫已亮,快砸乾门”算命的大叫,他此刻扒着窗子身形扭曲痛苦,用力拉住其余四邻。
说时迟那时快,乾门司役一脚踢上天纹,一道惊雷炸裂忍不住抬头望去,惊讶发现天幕迅速落下,那妖红弯月愈靠愈近,仿佛淌出血来都将流到身上一时间,在场所有人心中胆裂,从未见过如是天崩地裂场面
“奶奶的怎么回事”
“我不想死呜呜呜”
“救我”
一眨眼工夫,有一人着了雷焦黑暴死,复又两人抱头剧痛。“兑兑门快”宝井凹陷,一阵古怪响动后水面乍起涡旋,更有将众人卷入湍流之势。
“艮门”大块土石无中生有自天垂落,一些个不幸人被砸中,一半脑袋削去,或成肉泥血浆溅在周围人身上脸上,死得不能再死。一时间,哭喊、哀嚎、呼痛、夹杂着张大人嘶声指令,血水涌动风雷交错,天降责罚血月逼人,真个炼狱一般。
“最末一个”离门候者摁下后便要逃离,却即刻被火焰吞噬,撕心裂肺诡叫回荡耳畔雷火相击,电光炸裂,死伤泰半。人人只顾躲避乱作一团。张副司紧盯空中绳索,见瞬又目眦尽裂。
身旁有人指天大叫:“月亮要掉下来了”
张副司一把揪起白十八脖领,青筋暴起吼道:“汝最好能解释这番凭你只字片语,我轻信了死了如此多弟兄”
白十八此刻也懵着,如何机关还未尽除张大人仍然怒咆,吵得十八难集神智,急道:“住嘴”随后挣脱下来,目光看向不远兽雕灵光乍现。“兽雕是兽雕还当挪动一番”
张副司此刻半截身子浸在湍流中,早已没了风度,高叫:“愣着作甚,依序挪动”八人依次搬动兽首,谁料妖月下落更速,副司脚软,白十八也心凉。
难不成我白十八大好前程未启先颓
此刻那湍流里呛着水的杨先使劲蹬着别人浮上来。“先天八卦试试先天八卦乾九、兑四、离三、震”
楼上有小兵绝望道:“天爷俺不知哪座对应卦象呐”
十八试着撞开门扉,发现岿然死锁,只好攀着廊顶垂拱,单手拢着:“以色识之兽旁八人听着,按序拧动土黄、花色、血赤、白垩、黑黄、乌色、淀绿、景蓝兽首。”纷纷应和,扭动兽首。
“土黄成”
“花色成”
“血赤成”
“白垩呢甚么时候了放空精神”张副司大骂。
“回大人,李丙他他死了”
“补上啊”
“他周围几个全死了”
“尔补之”
“不行呐大人,这兽首若是无人把着便又转回去了”
“甚么鸟阵法汝有何能呸”张副司狂怒,又把灌入嘴里的水吐出来。“能补尽补,告知空阙,报其方位”
几息之后。“回大人,楼上西南白垩、楼下偏北淀绿两处无人”
张大人抓着白十八急道:“汝绿我白,快去”说罢便在水中费力蹬去。白十同游至踏道向上奔去。
“淀绿位居楼下,汝跟来作甚”
“我能游过涡旋可笑自应楼上跃去”
两人一路骂骂咧咧,一路摇摇晃晃。张副司向南飞奔,十个翻身,落石堪堪贴面而坠,不及后怕,十八右手又抓雕花身形扭转弹滚,刹那手滑,十八亡魂直冒,紧着右脚勾住雕花,木刺崩裂,鲤鱼打挺赶在碎落前跌进廊庑。
此刻正报至乌色兽雕位,十拧,仓促嚷道:“淀绿”
巨响中一片寂静。
“大人,木头他卷入浪中去了”
所有人紧闭双眼,喘不过气来。就在这时,那算命先生放开四人,如雷光般蹿去乾位,奋力一扭。剧烈响动之后,翻天覆地。白十八只觉身处窟穴深漩,手上再也吃不上力,卷进激流中晕厥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十闻见浓浓血腥味,双目猛睁。坐起,地上十几人亦纷纷醒转过来,不久便是陆续惊叫。
“血好多血啊”
同方才进院前场景一模一样,唯独是处处沾血、淌血、渗血,灯笼上厚厚黑血笼着烛光,映得妖冶。满目腥红如池潭倒灌般浸着四方种种,众人方才逃脱
险境,如今又见如是光景,一些个不支的呕吐起来,甚至又晕死过去。
白十八勉强拄起身,找张副司去。这人拳脚本事不赖,纵使不对路,可倒也安心些。话说这张副司被石头砸了脑袋转醒得早,此刻一阵盘算正是满腹疑问,见白十八走来倒也正好遂了心意。他迎上前刚欲开口,该死的小道士便开口堵了他的话:“张大人定是要问在下,如何知道方才是法阵而此刻乃真实”
张副司暗暗咬牙,拳也捏紧。“不错。”
十八捏着鼻子,血腥气太过冲鼻令人作呕。“我说过,我能望气。在地上见那血气由下而上逸散时便知我等已入虚假天地之间。血气凝重,只可向下化开,若那五人所言非虚满地是血,这血便只可能向地下渗去,那有向上之理我即料定我等陷入阵法之中。”
“那你又如何知道阵眼所在”
“违和。院内似是富贵,大体却草草得很,然又有少数物什精致无比,偏生毫无意义,此等不相称提醒在下进行试探,果然窥见一丝血气从中逸散。”
此时杨先亦走了过来,向二位作揖。“设下此阵之人当深谙阵道,后天八卦与先天八卦摆放角度亦差了几分,暗合天道有缺之理。”白十跳,仔细打量面前这算命先生,心想常人亦知天地奇阙无论如何多多注意他总算不错。杨先接着说道:“小兄弟眼尖,道破此阵关节。若杨某揣测不错,这阵法应当是摄魂之阵。”
白十八与张副司两人齐声问道:“摄魂之阵”
“正是。两位请看,此刻倒地衙役便是方才幻阵中暴死或卷入水中之人,恐怕我等进入后院刹那便被摄了魂,肉身则倒在血泊之中。所谓天地颠倒,亦是阳魂入阴阵受邪法所侵所见幻想成真。”
“喔故那弯月通红,天幕坠落,缘来悉数梦境”张副司松口气。“只是可惜那些丢了魂没命的民役,衙门尚要再出一笔抚恤,真是烦人的紧”
白十八却眉头紧皱。“不,恐怕那预言今晚也应验了。”
众人抬头看去。
血月高挂,黑夜逼人,赤色邪光投射院中一切,凝成血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