沔阳县,隶属汉中郡,算不上什么战略要地。
可是蜀汉三公将军之一的骠骑将军马超,却驻守在这里,受镇北将军,汉中太守魏延节制。
时间已进入深秋,天空中阴云密布,秋风萧瑟,卷起漫天黄沙。
沔阳县守备将军府,卧房内窗帘拉着,空气中氤氲着浓浓的药草味道。
头发胡须俱已花白的马超仰面躺在床榻上,面色蜡黄,双眼无神的看着房梁。
此时的他虽然年不过四十七岁,但却死气沉沉,显然已经大限将至。
“兄长,你可是有话要说”
旁边伺候的从弟马岱,见从兄张了张口,连忙俯身过去,将耳朵凑在对方口边倾听。
马超攒了赞力气,从喉中勉强吐出言语道:“我恨,恨此生不能杀入邺城,诛灭曹氏满门,将曹操老儿从坟中刨出来鞭尸为我马氏二百余口报仇雪恨我恨呐”
马岱闻言,暗自叹了口气,却摇了摇头无可奈何。
马氏本为名门之后,贵为后汉开国六大豪门之一,两百年来出过多少功臣良将。
直到上一辈马腾执掌马氏时期,成为成为啸聚西北的一路诸侯,也还算是不错。
可是错就错在,马腾有一次战败之后,竟然去了许都朝廷为官。
再后来对马氏来说便是灭顶之灾。
宗族两百余口,除马超马岱兄弟侥幸逃脱外,上到耄耋老人,下到垂髫孩童,包括马腾本人,尽数惨遭曹操屠杀。
马氏兄弟仅带西凉铁骑残部,投靠刘备,来到了蜀地。
在刘备麾下,他们虽然受到极高的礼遇,马超先被封为左将军,后有被封为骠骑将军,这已经是刘备手下最高武职,连关羽张飞都未曾达到这等高度。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他们兄弟跟随刘备太晚了,论受信任,不说远不及与刘备患难与共的关羽张飞赵云,就连蜀中的东州系的吴懿吴班等都比不上。
如今被分派到沔阳驻守,受汉中太守魏延节制,便是最好的证明。
如此一来,为家人报仇显然是无望了,而且远离成都权力中枢,仅仅在这弹丸之地虚耗光阴,马超自然郁郁寡欢,黯然神伤。
所谓哀莫大于心死,久而久之便心绪郁结,一病不起,奄奄一息了。
马岱从旁边桌案上拿起一碗米粥,叹息道:“兄长,多少吃一口吧,吃饱了有力气,方才有机会为全家报仇雪恨。”
“没用的,”马超苦笑了一下,“你我兄弟初降陛下之时,正值武力巅峰,可陛下却将我等安置于此,虚度年华。
此前陛下东征,我曾上书主动请缨,就算战死沙场,也算完成祖先遗愿,马革裹尸。
可陛下却依然不允。
如此看来,我只能在此孤独终老了。
既然是虚耗年华,早死一天,晚死一天,又有什么区别
我已命不久矣,此前我已向陛下上书,求陛下无论如何将你调回成都去,但愿陛下看在我立下些许寸功的份上,能够允准。
我死之后,你就将我葬于此地。
家是回不去了,也无颜面对冤死的全家二百余口,就让我独自在这沔阳,做个孤魂野鬼吧。”
“兄长您不要再说了”
马岱听闻兄长交代后事,握住对方干枯的手,痛哭流涕,泣不成声。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侍从跑进来道:“禀将军,马侍中从成都而来,说是要传陛下口谕。”
“马侍中”
马岱诧异的看了兄长一眼。
马良虽然跟他们是同姓,但属于荆襄马氏,跟西凉马氏并非同宗。
而且马良作为荆州派系的重要人物,深受刘备信任,所以才能做到侍中这样的近臣,远非他们兄弟能比。
马超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可是头抬了抬,便失败了。
马岱心痛之下,对侍从道:“跟马侍中说,我家兄长病体沉重,无法起床,还请他到榻前传旨吧。”
侍从出去,不一会儿白眉马良匆匆走了进来,一看到马超躺在床上面黄肌瘦的的样子,顿时大吃一惊,紧走两步来到榻前惊叹道:“哎呀呀,几个月不见,孟起将军怎的病到这种地步
陛下所派来之名医,难道都对将军之疾均无良策”
“马侍中见笑了,”马超有气无力的惨然一笑道:“病来如山倒,请恕在下病体沉重,无法起身接旨。”
“马将军都已经病到这种程度,还接什么旨啊,”马良长叹了口气,心想那吴舍人简直是胡闹,竟然推荐马超做太子的骑射师父。
看马超这样子,不定什么时候就一命呜呼了,根本经不起回成都的长途颠簸。
到时候再死路上,他马良也落个不体谅人的骂名。
他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马将军请在此安心养病便是,马某这就回去向陛下复命。”
马岱略含愤怒的傲然道:“马侍中可是奉陛下之命,前来看看我家兄长死没死的”
“德山这话从何说起”马良奇怪的看着马岱道:“陛下从未有过如此安排。”
“那马侍中为何一见我家兄长,二话不说便告辞,连陛下口谕都不传了,”马岱道。
“这”马良为难道:“只是因为在下见到孟起将军病情,想来陛下之命恐怕无法完成。
可那毕竟是圣命,孟起将军抗旨不尊恐遭人诟病,故而在下把罪责担了。
想来德山恐怕对马某误会了吧”
这时马超在病榻上气若游丝道:“马侍中,陛下有何旨意,不妨说出来,不管在下能否完成,终不让马侍中替在下担责。”
“好吧,”马良好心被马岱误解,只好咬了咬牙道:“其实在下是来传陛下口谕,陛下许久未见孟起将军,甚是想念,如若孟起将军身体允许,不妨回成都一叙。
再者,陛下有意让孟起将军做太子之师,教授太子马政。”
“你说什么”病榻上的马超闻言,顿时瞪大眼眸,身体剧烈颤抖起来,“陛下让我回成都辅佐太子
德山,快扶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