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糯一进房门，就松开了挎着慕微尘的手。
她坐到桌前，平板电脑支着，屏幕上正显示着花房处的影像。
她也不背着慕微尘，反正这老男人一定猜得到。
她刚刚就是故意不下去的，故意叫满金穿她的衣服过去见慕烈阳，故意让满金勾搭慕烈阳，否则刘香的计谋又怎么能“得逞”呢。
慕微尘站在一边，挑着眉看她。
姜糯理直气壮的撩了撩头发：“大伯母想搞事情，辛辛苦苦做了那么多，我不得帮她一把么，我这叫热情好客。”
男人发现，小孩看着纯白的像纸，实则芯子是黑的。
他忽然想到一个词。
黑心莲。
嗯。
反正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跟小孩还挺般配的。
慕微尘挥开衣摆坐下来，目光好整以暇看向姜糯，唇噙着丝丝笑意，笑意淡的几乎叫人看不到。
不过姜糯还是能够发现。
“小孩，刚刚不该谢谢我”
“谢你什么。”
姜糯装听不懂。
虽然慕微尘不踹慕烈阳那一脚，姜糯一样搞得定大房，但有了这一脚，也变相说明她是被慕微尘护着的人。
这多少对大房起了些震慑作用，刘香再想作妖，也得先掂量掂量。
慕微尘嗤出一声：“你说呢。”
他垂眸，黑色的珠串随着抬手动作发出声响，这声音悦耳清凌，简直比佛龛前的木鱼声还要好听。
姜糯扁扁嘴，偏眼望过去：“那，谢谢”
她懒得跟老男人计较。
慕微尘看着简单实则难缠得很，她可不想老跟这人杠上。
不就是一句话么。
她姜小糯是个能屈能伸的好孩子。
慕微尘轻轻摇头：“不够。”
“那在谢一声咯，谢谢哦”
姜糯随手关了监控画面，刘香现在跟狗一样蹲在花房那粘睡火莲，狼狈的样子没什么好瞧的。
姜糯对手下败将不感兴趣。
“不够。”
慕微尘重复一遍。
屋中安静了一会儿，姜糯好看的眉头逐渐拧起，像个张牙舞爪的小白兔一样扑过来。
两只手揪着慕微尘的衣领，衣领被她拽的皱皱巴巴。
“那你说，你、想、怎、样、啊”
姜糯瞪了瞪眼睛。
虽然她知道，自己做出的这副很凶的样子对老男人攻击力为零
但气势不能输。
慕微尘抬起手，骨节分明的一根手指执起，对着自己的面颊点了点。
“这个。”
慕微尘不过是想逗逗小孩。
他的意思很明显，想叫小孩亲他一下，但他知道，姜糯是根本不会理他的。
小孩还没长大，连什么是负距离都没弄明白，看来要慢慢教。
慕微尘骨子里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他只是长得面善，笑起来面善，虽然从他继承慕氏那天起，就从没人见他笑过一次。
他多半都是态度冷漠，看人时不带情绪，寡淡的令人恐惧。
但这种让人摸不透的心思，却对姜糯攻击力为零。
小孩还挺勇，一点不怕他。
有意思。
姜糯盯着他点过的面颊，磨了磨牙。
老男人心思昭然若揭，越来越不藏着了。
还说什么各取所需，都是骗人的。
姜糯怒目而视的样子像个抓狂的小猫，小猫亮出利爪，凶的很。
“你做梦。”
她恶狠狠地吼了三个字。
说完，似乎觉得还是不解气，又用更大的声音补充了一句。
“做你的春秋大美梦”
慕微尘几乎是想笑的，但他最后只是抿了下唇，抬起的手早就放下了，随意搭在腿间。
姜糯说话时又使劲拉他衣领，拉的他不断向前，鼻尖都快撞到姜糯脸蛋上了。
离得近了，慕微尘眯了下眼。
他忽然觉得姜家那些人瞎的是挺彻底的，姜糯的漂亮，可是无人能及。
但姜松许等人，偏偏觉得姜薇雨更好看。
慕微尘舌尖抵了下牙齿，低声道：“姜糯，你很优秀。”
莫名的一句话令姜糯皱起眉头，她神色怔了怔，飞快松开手，看着慕微尘坐正身体，眼中带了很浓重的不解。
慕微尘为什么忽然夸她
而且姜糯分辨的出，老男人这一句是认真的。
不是嘲讽。
就只是字面意思，夸她优秀。
姜糯心中暗了暗。
她以前不是没想过跟四个哥哥搞好关系，许丽柔和爷爷接连去世，姜重对她又不好。
尤其是刘美玉跟姜薇雨进门后便开始横行霸道。
原本她才是家里的主人，却总活的像个外人。
没人想生活在冰冷的家里。
姜糯也是人，也渴望过温情。
她不过卑微的想要一句姜松许的认可，想得到哥哥们的承认。
可充斥在她耳边的除了“顽劣”就是“疯子”这种字眼。
她真的顽劣么
“我真的很顽劣么”
姜糯忽然真诚的问了慕微尘一句。
男人垂眸沉思片刻，鸦羽一般的长睫复又抬起，平静道：“并不。”
“那我是疯子么”
慕微尘不知道小孩这是怎么了，但他听到姜糯这样问他，心里是有些不舒服的。
他家的小孩挺好的，怎么会是疯子。
“不是。”
慕微尘也坦然的回了声。
姜糯隐去眼底闪烁的湿润，最后往前挪了下，又问道：“慕微尘，你能带我去看雪吗”
许丽柔活着的时候虽然对她不好，但却答应过想带她去看雪。
海城不下雪。
姜糯从没见过真正的雪是什么样子。
许丽柔也没见过。
姜糯心心念念等着有一日许丽柔跟爷爷一起带她去看雪，白白的雪山之下，只有他们幸福的一家三口。
没有姜重，她也不需要哥哥。
可是许丽柔最终也没能兑现承诺，爷爷也撒手而去。
雪看不成了。
她忽然有些难过。
不就是想看一场雪么
她的要求也不过分吧。
可是姜薇雨说，她看过雪，还是跟四个哥哥一块去看的，那是姜糯最为愤怒的一次。
也是她对姜松许他们心灰意冷的开端。
慕微尘看着姜糯坐在月色下，眼巴巴地盯着他。
刚刚的凶相慢慢变得柔和，长发披在肩头，双手攥在一块，竟然有几分难得的紧张。
慕微尘看着她有点出神。
姜糯心中是有过期盼的。
哪怕这人此刻问他问题的时候，已经不抱任何期待。
但这种期盼他太过眼熟，同病相怜的感觉直接扎到了他的心里。
就好像他上辈子那样，跪在佛祖面前问的那句话。
“重来一次，我是不是就不会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