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气氛很紧张,所有焦点全都集中在周志乾身上。时间一点一滴流失过去,等待了
许久的钱溢飞,知道对手想用压力来指毀自己的心里防堤,迫使自己在表情上露出局促和不安
。他也确实没愧对“鬼子六”的绰号,顶梅等人从他脸上非但没看到一滴冷汗,反而只发觉那
是急于想澄清事实的期盼。
“这家伙很难缠,”余万里对叶昊天低声耳语,“瞧他那一脸无辜像,连我都要相信他是
被蒙蔽的受害者。妈的,如果他不是大奸大恶之徒,那肯定就是霍运到家的倒霍蛋”
“不要着急,看看再说,”零号塞给顶梅一张纸条,“既然请他来,就要把事实弄清。放
心,着急的不是我们,我们有的是时间。”
周云洗脸梳头,选一身干净农衫为自己换上。对着镜子,打开首饰盒仔细瞧了瞧,抬起钱
溢飞送给自己的红宝石订婚戒指。早饭被屉布罩住,整齐摆放在桂芳常用的小桌上。想了想,
她觉得有些事似乎还未做,于是提起笔,在盒盖上工工整整写下“桂芳嫁妆转其父代呈”,随
后长叹一声,默默闭上双眼,此时门外,由远逐近传来汽车的马达声“六哥,请相信我,
周云这ii子若会为个男人死去,那这个男人一定是你”
“桂芳,你家出事了”苘香抱起正在和齐鸣宇“跳房子”的小桂芳,拼命向周家小院赶
去,“快走快走警察把你家围了”
“我爸爸也是警察,他没来么”咬着手指,桂芳好竒地问道。
“嗨呀你爸那个小破警察能管啥用他现在能把屁股洗干净,就算是谢天谢地了”见
多识广的苘香,仅凭直觉就猜到老周肯定是出事了来就是百八十号持枪苘弹的警察,
凭谁看这事都小不了。“鸣宇啊你腿脚快,赶紧先过去问问到底咋回事”
周家小院已是里外三层被警察重重包围,大批围观群众拥挤在圈外,纷纷议论到底发生了
什么。
有人说:“别是老周犯事了吧贪污还是占了公家便宜”此言一出,旁边马上反驳:“
你知道个鬼依我看,他还是犯了严重历史问题,瞧他那旧警察身份,我老早就瞅着悬,没准
这周志乾就是国民党的潜伏特务。”
“特务不可能吧你见过歪瓜劣枣外带瘸腿驼背的特务么”
“废话你看没看过电影那银幕上的特务有几个长得好看我就瞧他周志乾象特务”
这句话比什么都灵,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顷刻间,革命群众们便将话题彻底纠缠在周志乾的种
种“可疑”上
周家房门被推开,在法医指挥下,盖着白布单的周云,被一副担架抬出了卧室。一位母亲
,在儿女和信仰面前,她最终选择了后者。
一见这情景,周围群众又是一片哗然:“唉吻死人啦这咋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说没
“是啊咋天周嫂子还在会上向组织积极靠拢来着,今天咋就没了到底出了啥事”
“大家都静一静”一个人高马大的警察喊道,“散了吧都散了吧没啥好看的,该干
什么都干什么去这个她家属呢谁是死者家属”
苘香挤进人群将孩子轻轻放在地上,她瞧瞧蒙在担架上的白布单,又看看僧僧懂懂,仍在
啃着手指的小桂芳,一向能言善辩的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妈妈呢”桂芳仰起可爱的小脸蛋,“妈妈去哪啦”
指指布单下的周云,苘香重重一声叹息。
“那是妈妈么她干嘛要躺在这儿”
没人能回答孩子的问题,原本人声鼐彿的四周,时便沉寂下来,只有秋风狂卷落叶的呜
咽声。
“妈妈,你睡着了吗”桂芳伸向布单的小手,被苘香一把打落,就在她张嘴欲哭之际,
苘香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低声呢喃着安慰道,“桂芳不哭,不哭,妈妈去姥姥家了,过几天就
回来,就回来”
“我要妈妈呜呜呜呜”孩子就是孩子,无论何时何地,受了委屈的孩子,第
一个能想到的,还是自己的妈妈。
“唉”又是一声叹息,苘香无奈地指指头,看着梨花带雨的小桂芳,她暗自思量着,“
这孩子的命可真苦,唉这一家人的日子,以后该咋过”
“妈妈妈妈”挣脱苘香怀抱的小桂芳,张开双臂,向逐渐远去的运尸车哭喊着追
去,她追出胡同,追上大街,磨过拐角那稚嫩的呼唤声凑厉绵长,听者无不指头落泪,暗
自长吁短叹。
“血血好多的血爸爸流好多的血”
“鸣宇你个小王八蛋要干啥快起来起来”望着端手跪地,身体不停颤抖的齐鸣
宇,苘香登时吓得六无主,“天哪刚把你给治好,咋又犯病啦老天爷呀你快睁开眼睛
看看吧这前世究竟都造了什么孽”
“什么周志乾的老婆服毒自杀了这消息可靠么”匆匆赶到办公室,听着话筒中传出
的声音,和钱溢飞比拼耐力的余万里,率先失去了冷静。
“局长,法医验尸报告刚刚出来,她死于氰化钾中毒,死亡时间不超过两个小时,很有可
能是自杀。”
“这到底怎么回事她怎会突然自杀嗯你说什么氰化钾中毒如果是一般人,她上
哪儿去弄这紧俏货”
“我们的同志还在进一步调查。局长,案发现场已经报查过,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您看”
“再报一遍我的话你听明白没有再报一遍给我掘地三尺”
“局长我们已将周家地面掘了一米半,可还是什么都没找到。再弄那那房子就
该塌了”
点点头,余万里算是彻底服了:不愧是老牌特务,就连自杀都做得干干净净,不给你留下
任何线索。
“竒怪呀怎么刚刚锁定目标,她就自杀了呢这不正常啊”闻讯赶到的零号,也不
由自主陷入沉思,“这难道是巧合世上有如此巧合的事情么”
“突击审讯周志乾,是党委会临时作出的决定,按理说,连他本人都不知道,又怎能事先
和家里人通气到底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段国维的头也大了,“会不会我们内部”
“老段你胡说什么”一声断喝,偷眼瞧瞧余万里的脸色,零号怒道,“你觉得我们当
中谁会有嫌疑不利于团结的话,以后你少说”
余万里已没心情再争论是非长短,他现在考虑的,就是该如何善后。不管周云究竟为什么
自杀,她肯定逃不过被定性为特务的下场,可是周志乾呢应该给他个什么样的定性虽然他
也有特务嫌疑,可以暂时拘留他,但时间一长又该怎么办不能因为娶了个女特务,就说他也
是特务吧无凭无据硬关一ii子,这好像并不符合我党政策。“老盂,现在的问题夏杂了。本
来想借那女人撬开周志乾的嘴,可现在到好,咱们手插磨沿两头为难了。唉关键是那徐百川
,就连他也无法认定周志乾到底是不是钱溢飞,否则,你我也不用在这开小会了。”
“还研究什么先把人扣下再说。”零号挾着香烟,不假思索地答道,“他不是当过旧警
察么那就是和人民有过对立,凭这一点,给他定性个历史反革命不算是过分吧”
“这个也勉强说得过去”
“那就这么定了,”零号将香烟按在灰缸,长吁一口气,“剩下的问题,就要看小顶和国
维该怎么抓紧时间结案了”这句话一语双关,望着老首长那似笑非笑的面容,段国维的耳
根子都红了。
钱溢飞歪坐在椅子上,显得很疲惫。顶梅低头玩弄着自来水笔,时不时还提ii他“坐好”
。小五将审讯记录整理归类,转身递给身后昏昏欲睡的叶昊天。
“唉该怎么证明自己身份呢”此时的钱溢飞已是欲哭无泪,他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
灵,“难道这子就只能背个4军统特务黑锅,整天生活在两头为难的夹缝中唉谁看在
我曾为党出生入死的份上,给我个象老卢、墨萍那样一一干干净净地一死百了”他现在是麻
杆打狼两头怕一一即不敢承认自己是共产党,又怕被当作军统特务一枪毙拝。“就地击毙,格
杀勿论”那把高悬在头上的达犀克利斯之剑,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正在胡思乱想,耳畔突然传来叶昊天那爽朗的声音:“小五,你这字是大有进步啊待会
儿让老盂看看,没准他还会很高兴。嗯他就喜欢能写一手好字的同志。对了,你顺便把卢云
凯烈士的档案好好整理一下,这是老盂点名要的。唉老战友就是老战友,连亲情都拗不过出
生入死的战友情啊”
短短的几句话,犹如晴天响起的炸雷,将正在暗自伤的钱溢飞,轰得天旋地转:“他在
说什么刚才坐在余局旁边的盂政委,居然就是老卢的战友那那十几年当中,老卢一直
和一个叫零号的上级保持单线联系难道难道盂政委就是老卢的上线”
钱溢飞这突如其来的表情变化,立刻引起了顶梅地注意。她死死盯住钱溢飞的一举一动,
生怕遗落拝任何蛛丝马迹。就在这时,受宠若惊的小五对叶昊天“呵呵”笑道:“处长,您就
别拿我寻开心了,只要不被政委批评,咱哪还敢指望夸奖”
“你这家伙知道什么”叶昊天微微一笑,随口答道,“我和老盂认识的时候,你才几岁
他是什么性格嗜好,我可比你清楚得多不信,咱就慢慢瞧吧。”
马小五不以为然,可钱溢飞却惊呆了,他的大脑一片混乱,不管身边战士如何提酲他“坐
直”,脑海中翻来覆去就是那一句话:“叶昊天和老卢上线早就认识原来叶昊天和老卢上线
早就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