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门外河水滚滚船身悠荡已然离岸驶向江心。我从头冷到脚绝望地慢慢滑倒身子。
一只颤巍巍的手重重搭上我的肩膀“不要走”音调陡然从高处跌落余下的唯有战栗的低喃私语“不管你是人是鬼都请你不要走”
肩上的手劲加强我被他扳过身子。
在与我目光相触的一刹那他双肩明显一震。
啊我悲凉地低叹一声。
最后一次如此近地瞧他已是十六年前的事那年见他际已是间杂银丝可如今一瞧竟是苍老如斯满目白。
“东哥”他颤抖着双手捧着我的双颊细细地摩挲“真的是你么真的”
“大汗她不是东哥她不是”阿巴亥尖叫着扑了过来一把拖住努尔哈赤的胳膊“她是刺客你清醒一点啊来人来人来人哪”
随着她歇斯底里的叫嚷舱门外涌进一群披甲侍卫。努尔哈赤陡然怒吼:“我还没死呢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一把搡开阿巴亥朝那群侍卫挥手“滚出去没我的命令一个都不许进来滚”
侍卫们一个个吓得噤若寒蝉连带舱内的那些宫女太监也全被努尔哈赤疯狂地赶了出去。阿巴亥面无血色惨然地站在角落里双手抵着舱壁勉强支撑着颤的身体。
“东哥东哥”他呢喃自语眼眸绽放异彩如痴如狂“你是来接我的么好好”
我突然察觉这时的努尔哈赤不太一样他的唇色灰白颧骨处透出一抹潮红
阿巴亥终于挣扎着站直身指着我叫道:“你究竟是何人胆敢在大汗面前装神弄鬼大汗病得糊涂了我却还分得清黑白真假你究竟是受何人指派”
我惊讶地看了眼努尔哈赤果然见他神情有些颓败恍惚。难道说努尔哈赤当真是病了而且病势不轻
“我没糊涂”努尔哈赤扶住我的胳膊将我从地板上拖了起来语气肯定而执著“她是东哥我不至于老糊涂得连我这辈子最爱的女人都认错她是东哥没错”
“大汗你”阿巴亥气得脸色铁青“你这辈子最爱的女人”她咬牙忽而仰天大笑“是啊是啊我陪了你一辈子守了你一辈子结果你却对我说东哥是你这辈子最爱的女人那我呢我算什么我算什么”
努尔哈赤冷冷地横了她一眼默不作声。
阿巴亥剧颤痛呼:“我就是那女人的替代品我知道我就知道是这样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是因为这个我得你荣宠眷爱一切不过是因为一个东哥大汗”她眼角滚落泪水岁月在她脸上刻画下的痕迹让我不禁替她感慨心生怜悯记忆中如花般的少女转眼已成三十六岁的妇人。
“大汗你待我果然不薄只是我好不甘心我不甘心呐为什么我样样都不如她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对她念念不忘为什么”
我明白她这句话不单单指努尔哈赤更是指代善而言心下黯然越觉得她可怜可悲。正欲对她说上两句突然面前的努尔哈赤一阵抽搐双眼一翻居然咕咚一声栽倒在地。
“大汗”阿巴亥惨然大叫扑过来紧紧抱住努尔哈赤号啕恸哭“大汗你不能有事你不能撇下我不管不顾啊”
我惊骇无比一时没能醒过味来。
阿巴亥凄凄惨惨地哭了一会儿努尔哈赤才低低地呻吟一声勉强支撑着掀起了眼睑。他眼珠乱转似在搜索着什么过得片刻眼眸焦灼地转向我视线牢牢地定在我身上。
“真好你还在”他叹息。
我心里一阵抽痛。眼前这个垂死老迈的努尔哈赤给人一种强烈的英雄垂暮、无奈而凄凉的沧桑感。
这个男人啊他可是努尔哈赤驰骋于白山黑水之间打下江山叱咤风云的大金国汗啊
他重重吸了口气脸色渐渐恢复平静眼波清澈那种睥睨天下的傲气似乎又一点点地回到了他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