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照灯的光芒聚焦黑洞,周围也在光芒照射下亮如白昼。
黑洞内很长时间没人发声,大家的心始终悬着,没人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一段沉闷的压抑过去,早已退到百米之外的众人渐渐开始议论,唯独站在最前方的几人依旧保持沉默。
甘一凡性子寡淡,如果没人找他说话,他可以长时间保持沉默,不过眼下,他不喜欢这种沉默,目光依然注视黑洞,主动搭话宁北枳:“七天时间怎么安排?”
宁北枳斟酌良久,吐出两字:“太难!”
没有人会笑话他,传说中的世界近在眼前,太多的未知,过于强大等等,综合起来总会让人兴起无力感,发展到最后,极有可能要用人命来填。
别说坚持七天,兴许一天都十分艰难。
气氛继续沉闷。
“怕个锤子!”耐不住性子的李大川忽然叫骂,“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人来了老子第一个上,琢磨来琢磨去不顶用,干就完了!”
他这一开口,好比泄洪口,顿时引来一众附和声,许是高压过后的心理效应,叫骂声越来越频,音量越来越大,似要冲破天际。
就在这谩骂声中,忽然一道身影出现在黑洞旁。
喧嚣的谩骂如被扼住咽喉的鸭子,戛然而止。
很多人都幻想过地心人出现的场面,或壮观、或恐怖、或地动山摇、或一飞冲天……总之都不可能平淡。
那人的出现虽突兀,却如此平淡无奇。
个头不高,枯瘦的身躯微微佝偻,穿着一件肮脏到看不明材质的高领长袍,似乎为了方便行动,袖口扎着绑带。一阵寒风吹过,吹起长袍一角,强光照射下,所有人都可以清楚看见,这人光着两条脏腿,脚上踩着一双散发金属光泽的尖头鞋子,看上去很像鞋尖暗藏利器。
袍子的领口很高,更像中山装的立领,更高一些,几乎将脖子全都遮挡起来,眼力出众的人可以看见立领处道道伤痕,不难判断这些伤痕来源利器切割。
他的脸藏在如脏辫的长发下,看不真切,没法判断肤色,但那双在强光下依然透出丝丝冰寒的眸子,足矣说明这个看起来肮脏如乞丐的男人心志。
这个人没有出现之前,几乎所有人都希望地心人晚几天再来,最好七天之内都不要出现。
可偏偏事与愿违,真龙离开不到一个小时,他来了。
既然来了,总要应对。
不论前因,来者是客,宁北枳几位负责人也早已提前作出部署。
朝元道长和茗玉真人越众而出,两位道长在众人愣神之际,已经提前将准备好的最古老的道袍穿在身上,稳步向前,一直走到三十米距离才停下脚步,双双以道门古礼相迎,异口同声:“道门小辈恭迎真人回归!”
自称道门小辈,而不是某一个道教小辈,已经说明两人做足功课。
几千年前的人,具体时间不详,道教最早也在1700年左右,时间不够久远,自称道门相对合适,毕竟古修门派虽多,甭管正道还是歪门邪道,都脱离不开“道”的范畴。
那人却没回应,就那么站着不动,像跟木头似的。
两位道长相视一眼,再一次施礼发声,却依然没有得到回应。
这时,另有四人走出人群,他们代表现今世界三大宗教之二,创教历史相对久远的佛教与基督教。
其中两位印国老僧,身着古印度老式僧袍,赤足前行。
而另两人装扮相对繁杂,全身甲胄,手持长枪长矛,各骑一匹中世纪装扮的高头大马,踩着颇有节奏的马蹄声向前走去。
他们四人与两位道长职责相同,也承担迎客,不过没等他们走到既定位置,那人忽然大叫一声,手舞足蹈又哭又嚎,最后匍匐在地声声呜咽。
那场面好不凄凉。
宁北枳分别丢了个眼神给老教皇和印国老僧,两人各自一声长叹,叫回双方接待人马。
尽管那人呜呜咽咽语意不详,晦涩难懂,却也可以勉强听出说的是华夏闽地方言。
朝元道长舒了口气,他虽然身在青城山任朝阳观观主,老家却在潮汕,潮汕话和闽地方言接近,简单交流没问题。
他重施一礼,用老家话跟对方招呼。
果然,这次那人有了回应:“嗯?”
胡乱抹了把脸上泪水,起身看向朝元道长,用闽地方言问:“你说什么?”
朝元道长不慌不忙,尽量让自己的潮汕话贴近闽地方言,放慢语速与对方沟通。
百米之外另有几位来自闽地,或者听得懂闽地方言的特战人员,给众人充当翻译。
双方交流由此开始。
这人跟道祖老子同姓,姓李,单名响。
立刻有人查阅电子备忘录,里边几乎将古时有名有姓的修道人物一网打尽,可翻遍李姓记载,却找不到李响此人。
“这名字怎么说呢……成不了主角啊!”
“管家。”
“马夫。”
“大头兵。”
“……”
几个年轻顶级私下议论,没等给李响安排好角色,高处几盏探照灯突然同时爆闪,随着被寒风吹散的几缕轻烟,几盏探照灯顿时熄灭,只留下李响身后两盏探照灯,将李响的身影拉得很长,倒映在雪地上颇为诡异。
朝元道长看看四周,疑惑的目光重新落在李响身上。
“刺眼。”
随着李响轻描淡写两个字,百米之外一阵喧哗,居然真是李响干的,却没有人见到他出手。
宁北枳深邃的目光看向距离最远的那盏探照灯,他自问如果自己出手,可以毁掉距离较近的一盏,全力以赴的话,顶多同时毁掉两盏,最远的那盏无能为力,精神力的施展距离达不到。
他传音问许菀,许菀沉默片刻回应:“勉强可以。”
宁北枳又将相同的问题询问甘一凡,甘一凡干脆点头,他可以办到。
对于精神力的运用,宁北枳可以探出蛛丝马迹,先后询问两人,是为证实心中判断,同时也是对两人摸摸底,结果显而易见,甘一凡要比许菀更强。
而对于李响此人,宁北枳有自己的判断,他认为对方很强大,毕竟能活着返回地表的古修不可能是弱者,但到底有多强不确定,他需要参照对比。
古修修炼三大境界,养气、御气与入神。
第一个境界养气境属于入门级,而御气与入神分别称为下三境和上三境。
下三境好比人间漫步,约束颇多,而上三境神游万里,早已挣脱束缚俯瞰人间。
所以下三境和上三境最明显的区别就在于神识与御空。
放在当下比较的话,顶级三境同比御气三境,超级堪比入神。
宁北枳自己事自己知,最早成为超级的他却很难再进一步,相当于入神初境的水平,而许菀和甘一凡明显后来居上,他判断二人都处在入神中境,只不过同境之中有强弱之分,好比许菀处在入神中境初期,而甘一凡先走一步,已经处于入神中境末期。
他以此初步判断,李响的修为至少入神中境。
不能说宁北枳判断错误,以当下变异人群体,只有短短几年成长期,他又是其中最为突出的一位,哪怕他博古通今,没有真正经历过那个高来高去的时代,很难想象可以活过几千年的古修到底经历了多少。
仅凭修为来衡量,显然远远不够。
当代人与古代人的沟通显然很困难,不仅仅是语言问题,彼此之间有太多隔阂,所以从沟通开始,双方格格不入的局面并未改善。
当自称李响的老人往前迈步的时候,一声枪响激起千层雪。
“烦请前辈不要轻举妄动,你有任何需求可以告诉晚辈,由晚辈操办,只求前辈暂时留在原地。”朝元道长依旧恭敬,却也说明己方要求。
老人脚步停顿,冷厉的目光从溅起雪泥的地面转移到远处,那里有个人趴在雪地,手里端着一杆古怪的东西,黑洞洞的枪口一缕轻烟正在散去。
老人感受到威胁,他望了望左右,没有继续向前,却也没了开口的意思,双眼微微眯起,看不清表情,也不知道打算做什么。
朝元道长与茗玉真人相视一眼,双双重心后移,随时打算撤退。
与此同时,宁北枳、老教皇和两位老僧,四人脸色凝重,包括初窥精神力门径的李大川也隐隐感到不安。
印国老僧忽然闷哼一声,一歪头,一张嘴,雪地一片鲜红。
他强忍翻腾血气,“很强,只是靠近而已。”
周围一众顶级听不懂,明明人在这里,何来靠近一说,只有宁北枳几人明白其中意思。
很显然,作为受到这片山脉护佑的老僧,他此刻拥有的念力强度不在宁北枳之下,刚才正是用念力试探对方,却没等接触到对方,就已承受不住呕血。
宁北枳默默在心里为对方修为拔高一个等级??入神上境。
得出这个结论,他不由看向身旁。许菀的脸上依旧清冷,眉心却已蹙起,不自然紧绷的后背,可以看出她的紧张。再看甘一凡,赫然发现他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心下一松的同时,不由怀疑自己对甘一凡的判断,难道他也是入神上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