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一凡眼看男孩把空间里能吃的不能吃的都吃了个七七八八,心里难免犯嘀咕,不过这会儿他不确定会不会像在识海内一样,自己的想法会被对方知晓,所以并没有着急联系金龙。
他默默跟在男孩身边,放空自己思想,双手合拢,作出握刀上举的姿势。
他在等,等待金龙给他信号。
小男孩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眼前所见吸引,他从出生至今,哪里吃过这么多的美食,又哪里见过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甚至只是眼前这些真实的色彩。
毕竟在他长达百年的时光里,除了睡就是半睡半醒,极少有完全清醒的时刻。
睡是真的睡,跟死了一样。只有在半睡半醒的时候,他能透过青色雾气隐约见到父母,能听见父母的声音。也只有在少数吃东西的时候,他是完全清醒的。那个时候,他来到宛如海洋的识海,上空有颗人丹,或者是个称为元神的人,而这个人或人丹就是他的食物。
他每回吃掉一个人,就会得到这个人的部分记忆,虽然得到的记忆不是很多,但吃的人多了,综合起来得到的记忆自然水涨船高。
所以他其实了解很多很多事情,当然也知道灵气浓郁却生存困难的地心世界,以及灵气稀薄却格外具有吸引力的地表世界,只是他从来没有亲眼见过罢了。
这次是他清醒时间最长的一次,父母把他从沉睡中唤醒,带他离开并不喜欢的地心世界,当他蹿出结界见到光亮的那一刻格外开心,他飞舞盘旋着、雀跃欢呼着,好想飞上云端与那太阳肩并肩,好想在记忆中见过无数次却是第一次亲眼见到的雪地里打滚,好想去那还没有亲眼见过的真实海洋畅游……
当然,他最想要的,也是实现所有愿望的前提,他首先需要一个真实的身体。
他要进食,只有通过不断进食,他才有机会拥有一具真实的身体,也才有机会成为地表最强龙族。
他从无数的片段记忆里了解到,龙是地表世界最强大的生物,他迫切希望自己也能成为一条强大的龙。
当他在空中盘旋飞舞的时候,真切感受到一股独特气息,这股气息与他同源。
他记得不久前,于半睡半醒之际,听见父母亲起了争执。
母亲提及炼化百具火焰傀儡传送地表,势必找到真龙璇玑,将其焚烧致死。
而父亲反对,认为火焰傀儡数量再多,也不可能杀死真龙,出手将大多数火焰傀儡消杀在临近地表高空,只留下为数不多的火焰傀儡办事。
因为他不是很清醒,所以听得断断续续,最后听父亲的意思,能找到真龙最好,直接在真龙身上留下印记,如果找不到真龙,也要想办法把印记留在真龙出没之地。
当时他并不了解印记的确切意义,不过临离开地心前,父母亲交代了很多事情,包括这道印记,而且非常重要。
火焰傀儡在一位名叫甘一凡的人类身上留下印记,母亲炼制的纸人傀儡与其打过交道,深知其与真龙关系密切。
父母交代他抵达地表之后,第一件事就要找到甘一凡,因为只有找到甘一凡,通过这个人才可以进行后续操作。
他也是这么做的,也找到甘一凡的位置,只不过开始距离比较远,他没法离开,不过后来甘一凡来了,如父母亲预料的一样,来到跟前。
他丝毫不敢大意,小心翼翼靠近对方,中途剥离些许纯净灵气,通过印记传输过去,给对方好处的同时,也是为了让对方放松警惕,直到对方即将修炼结束那一刻,他放量输送。
而当他进入年轻人体内的时候,忽然发现这位年轻人的修炼功法与自己父亲修炼功法几乎一模一样,他更加开心了。
其实他很想尝一尝父亲的滋味,只是父亲却从不给他机会。
他在这具与父亲相似的身体内雀跃奔跑,他顺利侵入丹田,从丹田来到心脏,再到识海。
到了这片海洋之后,他才停止侵占,没有第一时间吞掉上空那位看起来很虚的人,因为父母都曾反复强调过,这个人和以前吃过的任何人都不一样,其他人由着他吃,这个人却必须等到他们传讯才可以吞食。
不过此时此刻,他已经忘记父母叮嘱,对身旁跟着的人形“食物”也没了半分兴趣,毕竟亲口吃过酱猪蹄子、上京烤鸭、红烧鱼段等等美食,谁还在乎那咀嚼不出滋味的人丹元神呢?
他走过一道门,注意力立刻被眼前一个古怪的东西吸引,看起来像一辆记忆中的沙场古战车,不过却没有马匹拉拽。他将一本高数解析扔进嘴里咀嚼,忍不住伸手抚摸战车车轮,嗅到一股独特的橡胶味,他更加好奇,张口咬下。
“噗!”轮胎漏气声不小,把好奇心格外旺盛的小男孩吓了一跳。
恰此时,甘一凡识海内,盘踞一方的金龙突然发难,前爪锁喉,后爪搂腰,大嘴一张咬住青龙龙头,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仿佛提前演练过千百遍。
原本气势汹汹的青龙,因为小男孩的举动感同身受,根本来不及反应,下一刻化作一阵青烟,消散在甘一凡识海内。
几乎同时,神识所化的甘一凡收到金龙传讯,念头转动之间,黑刃以器魂形态出现在他高高举起的手中,对准小男孩当头劈落。
识海上空的青龙化作青烟消散,但被黑刃器魂劈中的小男孩却没有消失,他仿佛难以置信,劈成两半的脑袋缓缓转动,却没能再回头看一眼甘一凡,转动中途宛如泄气的皮球迅速干瘪,最后变成一颗翠绿色珠子。
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这颗珠子更像一条卷曲成团的青龙。
以龙丹为内核,火工道人与白怜的孩子为根基,在最纯净的灵气中经过百年淬炼,从而成为一条有形无实的青龙。
然而,世事无绝对,不能说青龙完全没有实体,至少火工道人和白怜的孩子主观存在的,是实体无疑,只不过在庞大的组成青龙的纯净灵气中显得微不足道。
而恰恰正是这微不足道的小男孩实体,成为真龙回收龙丹最大阻碍。
因为龙丹早已与小男孩融为一体,可以说小男孩就是龙丹,龙丹就是小男孩。
不过任何事都经不起细细拆分,龙丹与小男孩的关系也是一样。
纯净灵气凝聚而成的庞大身躯比作肉身,那么融为一体的龙丹与小男孩可以理解为神魂一体的神与魂。
龙丹是没有自主思想的,好比无主的魂,而小男孩的融入,好比魂有了神。
真龙想要顺利收回龙丹,唯一途径只有将龙丹与小男孩剥离。
所谓吸引青龙注意力,细拆来讲,吸引的正是小男孩的注意力,小男孩凭空出现在玉牌空间内,而龙丹依然留在青龙体内,恰恰代表着神魂分离。
回过头来,不得不说火工道人和白怜已经将几乎所有变数都计算在内,给出的三个选择也基本无解。
小小金龙成为最大的变数。
当甘一凡重新夺回身体控制权,说出那句“一切皆有可能”的时候,云海之间如万马奔腾,云雾翻滚撕裂,暴风雪突如其来。
伴随狂风呼啸,一阵骨骼碰撞之声从天而降。
感觉可以重新掌握身躯的宁北枳强撑身体抬头看去,只见一条白骨森森的巨龙呼啸而来,张开大嘴将黑洞上空整条青龙吞吃干净。
这阵暴风雪来得快去的更快,甚至不到三十秒,突然无影无踪,仿佛一切都只是假象。
而东倒西歪的人们,以及那些被刮上半空还未落地的生活物资,甚至屋顶铁皮等物,明明白白告诉众人,刚才一幕真实发生过。
甘一凡站在那里,嘴角依然挂着血,泪水却已布满脸庞。
就在刚刚,他终于见到久违的小虫,又哪里有小小金龙光彩夺目,整个身躯破破烂烂,除了龙首能看以外,身上几乎全是森森白骨。
充满腐朽的腐烂恶臭扑面而至。
怪不得始终不跟自己见面,甘一凡越发心痛。
不过终究有让人心情稍好的地方,短暂相见,小虫告诉他要离开七天,七天后将会以全新面貌归来。
小小金龙跟着小虫走了,回收龙丹,需要一个完整健全的龙魂。
现在甘一凡需要考虑的反而不是小虫状况,而是如何熬过七天。
几千年前,近万人为求生进入地心,漫长的几千年过去,只有寥寥几位老妖怪活了下来,现在他们要回来。
如果只是简单的回归,相信没人反对。
可也没人相信只是简单的回归。
青龙的出现,已经证明这些老妖怪不怀好意,如果不是真龙留有后手,这里的人全都会成为青龙的养分。
当下青龙反而成为真龙养分,同样没有人相信老妖怪会就此罢手。
黑洞漩涡仍然存在,虽然组成青龙的大量纯净灵气已经消失,却依然有丝丝缕缕的少量纯净灵气往外渗透。
与组成青龙的纯净灵气相仿,这些少量的纯净灵气单独存在,完全没有融入天地间的迹象。
唯一的区别,之前的纯净灵气肉眼无法捕捉,眼下的纯净灵气却肉眼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