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什么?
她说, 李昭是她十二岁就看中的良配。
傅遮心头激荡难平,顿时掀起了万丈高的滔天巨浪。
浪头一股劲向上,冲击力极强,打开了天灵盖一般令他通透,明白了,她的心路历程、种种推辞,一切,都明白了。
再看周围景色, 是山雪如光,阴霾尽扫,大晚上的,天硬生生放晴了啊。
他宣布,今夜是春天。
“阿绥......!”
傅遮回过神,激动不已,急忙抬起两只抖个不停的手,想给喜绥擦泪,本来想多装一会忧郁君子套她的情话听,奈何嘴角半点压不住狂喜,一开口就笑了,活像对李昭的鄙薄。
“你唬我的吧?伤痕斑驳、骨肉难匀的一幅躯体,品相上难道比得过我?”
喜绥早已气得摔罐子发疯,蒙脸哭起来的祖宗意味着不打算要脸了,什么话都接,总之不能教心上人落下风:“你管他身体什么样,又不给你看。人家攒给我看的,为我受的伤,当然是想留着在洞房花烛夜由我亲自抚平!”
“......你怎么抚平?”冰天雪地里,说得他气血乱涌。
“两情相悦,做快活的事,一寸一寸就能抚平!”
其实她也不懂怎么抚平,想象过那事儿不过楔子和卯眼,两相里紧紧抱着,等个一两刻钟的。戏本都说好快活,那自然是和他一起快活到彼此都被“抚平”。
还想和他一寸一寸地快活,她不知,他每夜都欲重情浓,只是在她面前才忍心定性而已。喜绥一次大话,像挑衅,叫他兴奋记下了。
傅遮低眉牵唇:“你俩也没坦诚相见过,你如何都梦到洞房花烛了?他哪里就好到能成为你的春闺梦里人?”
“谁说我没见过?我佯装喝茶往屏风后偷窥好几次了!他肩宽几尺腰窄几寸我晓得,臀山厚、肌脉密我也晓得,宽衣后先以裹帘扎腰腹再穿素衣我都晓得!”
傅遮彻底口干舌燥,扎腰腹裹帘的确是他独特的常年习惯。
不得已在她闺阁中包扎伤痕,他自卑,遮遮掩掩,生怕她嗅到一星半点的血腥气,没想到她....居然在看!
“你不仅是喜欢吧......”傅遮翘着嘴角,掷地有声地定论:“你馋他。”
天,这句话居然会从自己口中说出来,怎么会教他舒爽到头皮发麻。
事已至此,谁还不承认吗?喜绥抽泣着说:“你知道就麻溜地放手吧!他一去,我对世上男人都失去了兴趣,所以哪怕只是跟你试试,也不愿意!我之所以再三顾及你的感受,都是因为我利用了你很愧疚,还有你和李昭交好两个原因,从头到尾我没对你有过非分之想!”
如此,他更不能放手了!
既然聊到了非分之想,傅遮盯着她嫣红的唇,跃跃欲试:“但你们有缘无分,你再馋他,也是我先与你相吻,是我与你有缘有分。你想到这,是遗憾的,对吗?李昭也很遗憾,不能直接扑过去抱你、吻你………………不若我告诉你一个惊天秘密,让你与我都不留遗憾?"
喜绥对他口中的惊天秘密不感兴趣,无外乎又是挽回定婚的招数,但他敢提起那天的吻,喜绥绝不能纵他得意,哭着编来:
“你才不是第一个与我相吻的人,磨磨蹭蹭半天,不过是蜻蜓点水碰了下嘴角,压根不作数的东西排什么先后?与你合婚我才要抱憾终身吧,我来告诉你一个惊天秘密,让你知道我压根不遗憾。
“李昭走时最后一个见的我,你不晓得我们拥吻了多久,他,他吻技好得不得了!虽是头一回,却生猛强势,硬将我扣在怀里,亲了足足有两刻钟。我不甘示弱回敬,把他的嘴咬出了血,他还不知停歇。对比你那猫挠似的一触,这样轰轰烈烈的才叫作吻。我什么遗憾都没有,更不会为了‘有缘有
分''答应跟你成亲!”
她看点戏本子竟能把细节都编得清清楚楚,遮心潮澎湃,难免顺着她的表述浮想联翩,一旦敢想,就蠢蠢欲动,不知觉的时候,人已经往她身前逼近了一步。
正哭得沉浸的喜绥抬头恨他一眼,这一眼见他满面红光,直勾勾地紧盯着自己,她噎住了泪:“你怎么这幅表情?鬼森森地红着脸在笑什么?难道又想出新的主意劝我合婚?”
“我只是好奇你怎么把这个描述得如此清晰,险些把我都给骗了,真以为走时与你亲吻过。”傅遮见她眼梢一颤,似是悟了什么,他循循善诱道:“劝你把在梦里还与李昭说过什么、做过什么,都据实说来,否则我......当真生猛地亲你两刻。”
毫不掩饰意图的威胁,喜绥还没反应过来,他却先从耳根红到脖子下,期待得不得了了。她已悟到了他是李昭,对吧?
喜绥确实悟到了什么,不过不是遮想的那样。
她怕鬼,上次听傅遮说了婆娑山的故事,两种结局里,比起牵强的那个,她更相信“婆娑”是鬼影婆娑的“婆婆”。此时雪山深林的,因自己几段话刺激,好好一个人突然就变成红脸,笑得古怪,还以亡者李昭的语气自称?
不是疯了,就是中邪了。
喜绥毛骨悚然,吓得泪花泛滥:“你……..…你现在是谁?!"
傅遮以为她懂了,还为自己死而复生热泪盈眶,情欲只须心中的一刹悸动,就能点燃全身。
一不做二不休,她说不喜欢磨蹭的蜻蜓点水,那他这次就绝不拖泥带水:
“我是李昭,阿绥,夺舍之事兴许离奇,但我此刻就真真正正活在你眼前。你爱慕我是世间最喜事,我快要乐疯了,恨不得今夜就是洞房花烛让我们好好‘抚平''彼此,我亦不无一刻不为你倾心。你说的,两情相悦,便要做快活事......!"
语毕,他一手将尚在震惊中的喜绥揽入怀里,强硬地扣住腰肢,另一手抚住她的侧后颈,按住她的头,毫无迟疑地闭眼吻了下去,探撬,攻占。
一股浓郁的情.潮进开了心缝儿,两人皆深吸了一口气。
好滑。
好软。
好甜。
傅遮惊异地睁开眼,看到喜绥错愕的神色,感受到她的手抓紧了他的胸襟,在心口推挤,灿莲却已被他引得绵软无力,任由他翻来覆去纠缠不迭。
阿绥的口,素日里斗嘴不好欺,这时,竟是这么地好欺。
他的呼吸立即变得急促。
复又合眸更深地亲,更狠地吮。
风裹挟雪在山洞回环,扫荡了每个角落,一歇后还有一歇,一阵勾,一阵卷,再一阵缠,绵软的雪逐渐慢了下来,跟不上了。
“不是两刻钟吗?才一盏茶。”傅遮将唇分开一隙,语气促狭道:“站稳......或者挂我身上。”
喜绥稀里糊涂地合着他的节奏。
她本是错愕的,担心遮身上的邪祟从口入体,但合唇不一会,她的嘴就被咬了一口,遂晕乎乎地想起昨晚和傅遮的赌约。
“如果李昭能跳出来咬我一口,我就试着与你相处”,结合傅遮方才的怪异,她有一种直觉,眼前亲吻她的人就是李昭,于是才半推半就地亲了这么久。
喜绥一直想开口问清夺舍能夺到几时,万一一会儿傅遮回来了又该怎么办?可她来不及问,就又被李昭堵住。
许是李昭察觉她站不稳,也挂不上,直接将她抵在石壁边,誊出一手来与她十指紧扣,另只手怕她背后硌硬,用大掌垫在蝴蝶骨上。
过了会又借势把她轻巧提了提,喜绥的双足便都踩在他的鞋上,稍高了些,更近了些,亲密无间。
做完这紧锣密鼓的一篓子事,唇却始终赖在她那没有挪移过分毫。
从青涩的横冲直撞,到熟练的翻云覆雨,不过一刻钟。
喜绥毫无招架之力,只顾着遵从直觉,享受这个吻传来的灼心焦肺的快意,全然忘了调整呼吸,生涩地屏息以待,有时头脑略室,才本能地吸一口气,再吐出。
在呵气成冰的季节,这口热气被解为可见的暖流,雪花的冰晶则成了点缀其上的浪花沫子,被冷风不断地舔抚,最后在混沌一片的风雪交缠之际刮成了几线迷离的银丝。
哪怕是在寂静无人的山上,喜绥亦感觉到了些许羞耻。
她的舌根快发麻到失去知觉了,可李昭还闭着眼忘情地予取予求,甚至毫不客气地揽住她的腰压向他,与他腰心相抵。
压迫感骤至,喜绥下意识重新推拒,李昭抱起她,她便不得不用双手揽住他的脖颈。
说好亲够两刻钟方不留遗憾,不能少。
可哪有从头一方被另一方制到尾的两情相悦,喜绥架腿在他两侧,为避免他逃走,用力盘紧他的腰,而后狠狠咬了李昭一口。
舌尖和唇角上的血丝漫开。
李昭睁开眼,凝视着她,牵唇道:“我还没亲够呢......血水腥脏,你哪里真吃得。”
喜绥认真注视他,忽然喉间微哽:“省一省,别给亲坏了,来日方长......我们有来日方长吗?”
仿佛透过了傅遮的皮囊,看见了李昭眼角飘逸的凤眼,他露出了一丝狡黠得逞的笑:“不要与我退婚,方有来日,与我日日欢、夜夜好,方有地久天长。
喜绥闻言滞了滞,眼底是惊醒的恐惧:“退婚...?"
李昭狐疑地蹙眉,“嗯?”
一时两相愣住。
喜绥的脑子清醒了几分。她怎么忘了,亲吻前她正说,傅遮露出诡异笑容,是想到了什么别的法子要阻拦她退婚!
完了,那她不是被占便宜了吗?!
不不,最好是李昭的夺舍结束了,傅遮突然捡着这个时候回来了!
否则,一场如梦似幻的亲昵,从头到尾都是傅遮精心布置和演绎的陷阱!
从昨晚开始,傅遮不是就向她植入了一个信念,说会有跳出来咬她的李昭吗?若傅遮扮演李昭,不仅能占到她便宜,让她相信后,还能同意与他试着相处!
傅遮本就和李昭相似,扮演起来轻而易举,所以这个可能,明显比李昭真的能夺舍的可能大得多啊!
越想越惊悚,喜绥赶忙推开遮梭了下来,笃定道:“你不是李昭,你有着傅遮的皮囊怎么可能是李昭?……………你给我用了什么药,才叫我迷迷糊糊地相信你的鬼话,以为世上真有夺舍之事。还有,你肯定也是用了龌龊的药,才让我为你神魂颠倒的。”
“你刚刚为我神魂颠倒了吗?......你也觉得舒服,也有反应,对吗?”傅遮的掌心还残留着她的香气和体温,听及此,缩手握拳,把她给他的所有都捂住:“我没有用什么药,不信你搜我。也许......你我投入至此,只因为你是洛喜绥,我是李昭。你不是刚承认了吗?你爱我至深……………"
傅遮说着说着又低眉抿唇笑起来。阿绥爱他?他居然和阿绥亲吻了?足足两刻钟,天雷勾地火,轰轰烈烈。
好不可思议。
一想到他令阿绥痴迷到神魂颠倒,他的心跳漏了一拍,不由自主地便会从那一拍中滋生出一股狠狠掠夺侵占的快感,好想与她成为真正亲密无间的爱侣......不想只能拿着她的绢帕和发带发狂地想她了。
喜绥严肃的叱责将他从畅想中拉回来,“你绝不可能是李昭,休想骗我成亲。你若不是用心险恶的傅遮......那就是刚才真的中了邪,疯掉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傅遮失笑:“我真是李昭,我转生了,如庄周梦蝶,虽然我觉得荒唐,但你与我之间发生的事,我全都一清二楚,你可以随意出题,由我自证。”
喜绥说少来,一眼看穿他的用心:“当然了,因为你是傅遮啊,李昭的至交好友,他什么都告诉你,大到王府秘事,小到细枝末节,无论我出什么题,你都能迎刃而解。”
傅遮抿紧唇,沉思须臾:坏了。这是个圈,从前为了圈住他和喜缕的联系,现在,他确实把遮套进去了,但是,李昭还在外边。
“你无法感受到我独独爱慕于你的灵魂吗?无论是李昭,还是傅遮,难道你从不将我们联系在一起?”
喜绥辩驳道:“世上相似者何其多。”
“可一生一死,几乎同时阴阳轮转,便有蹊跷。”
“你以为自己很风趣?这么说我就会嫁给你?”
傅遮只能苍白无力地解答:“我真是李昭。”
听他拿不出别的理由,喜绥才后知后觉地为被占了两刻钟的大便宜而伤心难过,一边擦蹭唇瓣吐口水,一边怒道:“怎么证明?”
傅遮盯着她被擦拭得更红更肿的唇,眸底藏不住的贪婪与怜惜:“好问题,而今我该如何证明我是我?”
“这是你该想的问题,你反倒问我?”喜绥拧眉,见他意味不明的目光就这么豪不掩饰地聚到她嘴上,她立刻捂住:“你还想干嘛!”
傅遮抽开视线,回到她的双眼:“你是否听闻,我病愈前从不好美色的传闻?”
喜绥犹豫点头。
傅遮凑到她耳边羞愧道:“那你刚才......没有感受到…………我好不好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