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矜持是一门大学问,傅遮不能让喜绥误会他是个图身不图心的男人,事实是,他都图。
倘若不在守喜园,不在他俩的家“隆重深长”地举行,而是在傅家的地盘“草草了事”,会不会委屈了她?这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他得先探清她的心意,是真想在他的房间,在婚前,图一个与他灵肉合一的满足,还是一时发乎情,考验他来了?
如若他的无所作为,才让喜绥觉得委屈,那他也会不吝行动的。想到这,傅遮满脑门的汗,紧张起来了。
他的墨瞳逐渐幽深,荡漾起一片明澈的涟漪,抿润干涩的唇,唇舌相接的触感,让他想到两人婆娑山上的纠缠,俊颜一瞬红潮如血。
休沐日当天清晨,两个急不可耐的人各有各的忧虑。
喜绥还在为计划做最后的调整,以确保万无一失。
主要的调整在于服饰,她的身材窈窕,素来穿心衣都压不住深沟细缝儿,平日里她也很为此骄傲,但今次既然要打开外袄,就得慎重点,何况对上的还是个急色鬼。
因此百薇又多给她的肚兜上裹了一层羊皮束胸,将那玲珑的曲线抱得平平实实。
再穿上夹衣,便是解开了最外层青蓝色的袄子,也不过是平实而板面的正常穿着,什么也肖想不了。
只一点,喜绥被羊皮束胸勒得透不过气,脸都涨红了,“是不是太紧了?与其这么麻烦,不如把符咒给我揣在怀里,或是藏我靴子里呢?啊,不行了,我要被勒死了。”
百薇让她忍一忍:“叠成一堆,方到用时还要你一张张摊开,驱符和定符挤在一处难以分辨,你忙得过来吗?再说了,在靴子里拿出来时还能用么。好了,不要说了,咱们赶紧上马车,别去晚了。”
喜绥只好咬牙忍耐,再披上一层厚重暖和的斗篷上路了。
傅家阖府上下知道她要来,三更天就将里外清扫过一遍,天一亮便随傅遮候在门外。
两人一见面,都有说不出的紧张。
傅遮双目灼灼盯着她,浅浅笑着。
喜绥看着这张脸,感慨自己一个怕鬼的人居然要光明正大地给人驱邪,一腔澎湃化成红潮涌上双颊,再一想到等会要发生什么,也想笑,硬把嘴角摁住了。
落在傅遮眼里,就是真心承认他是李昭的害羞样子。他伸出手,毫不犹豫地牵住她。
喜绥讶然,下意识抖了抖,生压住抵抗的冲动,配合上。一路无话,无须多言。
风雪天冷,喜绥在外头只觉穿得刚好,等进了正厅,每一间屋的地龙都烧得火旺,她顿时热得搔首踟蹰。
傅承业请她坐下:“这么冷的天过来,一路辛苦了吧,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喜绥礼貌地谢过,让百薇献上自己带来的礼,“伯父,冬至节将至,天寒地冻的,您和我爹一样,每日天不亮赶去上朝当真辛苦,喜绥不会女红,只能给您买来一双护肘和护膝,鹿皮的,里头让女工们垫了不少棉花和羔毛,只盼着您身体安康,手不痛、腿不疼,继续在大永朝廷一展才华,造福万
民。”
对于长辈来说,诚实仿佛是最要紧的,喜绥一向对自己不会的东西坦坦然,会不会都不遭嫌。
何况旁边还有遮这个更金尊玉贵的,傅承业压根没放心上,笑着夸她心意甚好,说得更好:
“咱家里有一个会的,不至于遭手底下糊弄就成了,那日遮儿让我缝织一小娃,我三两下便缝好啦,想必喜绥收到了吧?你俩呀,不必?饬那东西,伯父这些年一个人带遮儿南下北上,当爹又当娘的,针线活可会得很嘞。”
这话听得喜绥鼻尖一酸。
阿爹和傅承业差不多的岁数,虽也饱受朝廷磋磨,却不曾饿着冷着,生得精致皮囊,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一丝白发都无,几缕美髯续来好玩,一点不显老态。
但傅承业头发花白,笑起来眉梢眼角都有岁月的痕迹,他苦惯了过来的,又不计回报地为傅遮操心大半辈子,到了了遮还被邪祟上身,真是可怜。
越是聊得久,越是让喜绥坚定:她一定要除掉这邪祟!
喜绥看向一旁目不转睛盯着她的傅遮,老道说了,纠缠不休且动手动脚的,是贪色的祟,也许是原主的执念所化,色字头上一把刀,色祟是最易入侵人身的。
哼,这祟借了傅遮的身体与记忆,伪装成李昭想和她在一起,不就正是傅遮的深情执念所化。一会儿除邪时,千万要小心稳住他,不要伤及遮的本体了。
两相对视,傅遮眸底迅速掠过一丝慌乱,别过了视线。忽然看他做什么?还当着爹的面?暗示他找机会带她回房间吗?她的眼神殷切得很,不会真的,真的......想现在就要他了吧?
“晌午父亲办了家宴,请了几位熟识的在朝官员,饭前想必要共聚议堂。”傅遮端身垂眸,道出事实,意图点醒喜绥,“人很多。”
喜绥双眸一亮,人多?人多好啊,这样她才安全。且越多的人知道遮的情况,她退婚就越顺畅,几个青天大老爷亲眼瞧见了邪物作祟,总不能还合起伙欺负一个怕邪祟的“弱女子”,硬要她跟一个随时可能被邪灵侵害的人成婚吧?
她想的也没错,傅遮瞧她隐隐生出几分期待,心底的“邪祟”确实跟春雨后的野草一样疯长,她,喜欢这么刺激的?
“不知道伯父今日还有贵客要接待,喜绥待在这,属实有些叨扰大家议论正事了,不如......”喜绥看向傅遮,暗暗下达指令。
傅遮更加笃定她是想跟他回房,事已至此,有些劝阻的话,确实只能到房里和她说清楚了,他道:“门上的人恐怕一会就要来应话了,辛苦父亲与诸位大人议事,我带喜绥到我的院子去。”
两人都定了亲,小夫妻想要说些体己话,傅承业当然不会阻拦,点点头叮嘱道:“窗户关严一些,莫冷着喜绥了。”
百薇跟着告退,和喜绥一道前去。
临到房门口,喜绥当着傅遮的面,让百薇留在房门外,“我有些话要和傅公子说,你就不要进来了。”两人视线交汇,百薇点点头。喜绥若大喊“百薇”,就是让她进来帮忙,喜绥若大喊“救命”,就是让她赶紧去找相过来看,其余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轻举妄动。
傅遮想得完全不同,此刻,他一颗心顶到了嗓子眼。
踏入房间,喜绥的第一感受就是热。好热。谁烧得这么旺的地龙?她受不了,率先将肥厚的斗篷脱掉,随手放到茶桌上,然后才扯正袄子,朝遮走去。
他还站在门口,刚关好门,想着说些什么为相认开场,一转头见她直接开始脱衣,怔了怔。
“阿绥......”一开口,嗓音已不争气的哑涩。
与此同时,喜绥也在想该如何开场,这会儿还没到午时,总要虚与委蛇一番,不能立刻将符咒亮出来。不过,这符咒究竟有没有用,不提前试试,等会袄子一开他什么反应都没有,她不就像个傻子一样了吗?
思及此,喜绥决定离他近一些,趁他不注意时,把领子翻开点,让他先感受感受,哪怕效用不及正午,也该有点目眩头晕什么的吧。
喜绥当即酝酿出喜极而泣的神情,朝傅遮疾步走过去,“哎呀”一声,脚脖子仄歪相伴,径直跌进他的怀里,立即扒拉紧他的脖颈,委屈地说:“脚拗了,好疼啊......"
有些小把戏也不必看得太透,迎合就对了。李昭一把将她横抱而起,绕入屏风,坐入榻,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揽住她的腰肢,凝视她片刻,才轻声问道,“......需要我帮你揉它吗?”
他呵出的幽兰香气都泛着灼热,打在她的侧颊。喜绥一激灵,忙说不用,一想到离得这么近的这具躯壳里,藏的的邪祟,说不紧张害怕是假的,加之房中炎热,她已全身冒汗。
两个人各有各的紧张,李昭见她双颊通红,料想她在琢磨些坏事,亦忍不住想入非非,生偏头岔开:“我在房中熏了些清心定神的香,你仔细闻闻,多呼吸呼吸,静下来,放松了就好了。”
这人还安慰起她了,喜绥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而后两人又沉默起来,她缩起脖子装哑巴。谁又说硬拖时间不是拖呢。
不知过了多久,李昭受不了这种氛围了,两个人相认了,怎么比没相认还不熟?青梅竹马的情谊竟叫他们此时一句话题也找不出来么?
好热啊,这究竟有没有用,他怎么感觉自己已经……………闭上眼镇定了一瞬,他是来试探心意的,先问清才好:“喜绥,你能信我,我很高兴,但你特意来找我,究竟是什么意思?”
喜绥哪里听得进他说话,她在想该抽什么时机翻领子给他看。现在太热了,太勒了。那羊皮的束胸简直和十八般酷刑没两样。喜绥受不了了,她必须找个遮看不见的时候将这层东西解下来,才好施展身手。
幸而它也没什么花色,不过是一层白羊毛的皮子罢了,解下后随便裹进她的斗篷里就是。
她看向傅遮,咬了咬唇道:“我想先倒杯茶水喝,有点渴。”
她故意别开话题,是不想他问?还是觉得他问这种问题,多此一举?李昭猜不透,盯着她饱满的唇:“我去给你倒。”
“嗳,不用不用,你先坐在这,我自己去就好,我要连喝好几杯呢。”喜绥赶忙从他怀抱中滑下来。
他同样口干舌燥,想静一静气再去:“嗯,那你先去吧。”
喜绥就仅穿着罗袜踩在地毯上,小步点地,疾走过去,那屏风有所遮掩,一到茶桌边,她就将手掏进后背去解系带。
肚兜和束胸皆有两根系带,一根捆在腰上,一根捆在脖颈上,缝织穿绳皆出自百薇之手,用料便也相同。喜绥一时有些分不清哪根是哪根,顺着羊毛束胸摸过去,两根腰系的带子位置都差不多,又纠缠在一起,她大呼倒楣,背上浸湿的汗教她愈发烦躁,忙乱不已。
是这根吧?她摸到的是束胸的吧?
喜绥将其解开,再去摸脖子后面那根,又是好一会才解开。
然后再从上衣底下揪住羊皮的一角,想将束胸拽出来,没能顺畅拽出,她感受到脖颈和后腰都传来一阵勒痛,原是两根都解错了,唛了一声,恼火地将剩下两根解完,这才顺利掏出。
一瞬间,身体的束缚尽解,喜绥舒畅地吐出一口气,可定睛一看,令她没想到的是,那失了线的薄薄一层肚兜,吸覆在羊皮子上,也被她一块带了出来。
她就说怎么毫无感觉胸口过于通透舒爽了!喜绥倒吸一口凉气,慌忙要往衣领里塞回去,那头却传来随着话音逼近的脚步声,“阿绥,怎么喝了这么久?还要………………”她无措地抬眸,傅遮已站定几步之外,震惊地盯着她。
绣着鸳鸯戏水的鹅黄色肚兜,和松软的白羊皮抹胸,被她捏在纤细莹粉的指间,画面冲击太大,李昭懵了。他仿佛已经嗅到了肚兜的香气,触到了上面残存的体温。
他就知道,面对喜绥这味合欢散,什么清心静神的熏料,都不管用。
原来她避而不答,是为了用行动向他表示?此刻好像再多余问她的意思了,否则定教她生气,或是羞恼他不开窍。
李昭思虑一瞬,朝她走了过去,在她停止思考的片刻时间,将她抱上了茶桌,锢在双臂间望着她,哑声说:“我怕你后悔………………我们.....慢慢来,好吗?”
喜绥懵然看向他,手里紧紧拽着的肚兜和抹胸被他抓握住,她如同被雷劈了一般静止,仍在思考他上一句话的深意。
李昭将她的心衣置于鼻下与唇畔,一边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她,一边嗅着,将自己的龌龊,体面地给她看。
片刻后,他放下心衣,抬手想去解她的衣领,见她仍滞着,不作任何反应,怕冲撞了她,遂收回手,改为先解自己的衣衫,腰带落地,他用最后一丝理智对她说道:“在我们坦诚相对前的每一刻,你都还可以后悔......阿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