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上八点, 叶盛宁准时赶到电视台里,刷卡进电梯上到四楼。
"AJ"
电梯门打开。
叶盛宁从里面出来,细高跟踩在干净光滑的地面,发出细微的清脆声响。她今天的打扮很干练清爽,修身的黑色职业套裙勾勒着她窈窕的曲线,长发被扎成低马尾束在脑后,白皙的脸蛋上涂抹着淡淡的妆容,明亮的双眸一弯,顾盼生姿,胸前的工
作吊牌上附着一张职业寸照,旁边写着:
记者:叶盛宁。
从走廊一直到玄关再到工作区,一路上都有人跟她打招呼,叶盛宁也跟他们友好的点头,唇角有温和的笑容。
走到自己的工作区,她刚把包放下。
公司里的一位女同事走到她跟前来,对她说:“盛宁姐,姚主编让你去他办公室。”
“好的,我知道了。”
叶盛宁朝她点头。
那位女同事走后,叶盛宁在自己的工位上稍作整理,然后起身,往主编的办公室走。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叶盛宁礼貌的敲了敲。
直到里面传来姚建明的声音,她才推门进去。
办公室里的人懒散靠着椅,手边一盏茶,还冒着氤氲袅袅的雾气。姚建明已经快五十多岁了,头顶有些地中海,眼睛很小又近视,背有些驼。他身上穿着格子衬衫和马甲背心,时常被易露吐槽这是老年人才会选择的穿搭。
叶盛宁身姿修长,双腿笔直的站在他的办公桌前。
“姚主编,您找我?”
叶盛宁的出现让他瞬间改掉懒散的状态,背直起来,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
“叶记者,你来了啊。”眼前人的脸很模糊,他眯着眼眨了眨,感觉还是看不清,右手往下摸,从抽屉里摸出一副眼镜架在鼻梁上,一边说:“我找你来呢,是想跟你商量商量这个季度的个人专访内容。”
“咱们台里呢,就你一个人专业素质过硬,今年的最后一个项目了,我打算还是把这个个人专访的工作交给你,今年好好收个尾。”
叶盛宁理解的点点头。
然后他又问:“有想法吗?”
叶盛宁想了一下,“或许,我们可以找找最近的流量趋势,比如大爆的明星,又或者某一个领域里的杰出人才。”
姚建明满意的打了个响指,“咱们台里啊,还是只有你最懂我。”
他说着,从抽屉里拿了一沓资料放到桌上,用手指点了点,示意叶盛宁看。
顺着他的手指,叶盛宁看向那沓资料,在看清上面的个人介绍时,她目光一顿,有几分不可置信。
姚建明的声音还在继续:“这位程屿辞,现在在这圈子里势头猛地很,他现在刚回国发展,好多家媒体都跃跃欲试想采访他,要是咱们也能采访一二,热度肯定不小,怎么样,有没有信心拿下他?”
“这……………”叶盛宁有些犹豫。
“你放心,这人我早就做过了背调,美国留的学,毕业后在当地呆了两年,和自己的大学室友自主创业,当时在校园里成立了研发芯片的小团队,后来芯片研发越来越成功,就成立了盛宇科技,还是很厉害的,现在已经很少看见和他这样有冲劲
儿的青年了。’
“这不团队发展成熟,刚回国发展,这是我们的一个机会,也是你的一个机会。”
叶盛宁的目光始终落在资料上的那张照片上,不言不语。
以为是她不敢接,姚建明不满意的轻喷了声,“这对你来说不难啊,盛宁啊,这可是香饽饽,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再看见这张脸了,削瘦的面庞,凌厉的眉眼,甚至有些淡漠的表情,都找不出来当初少年那意气风发的影子。他似乎被时间沉淀了许久,向她透露着陌生。
她拿着写有程屿辞个人的资料,手指紧绷的用力,心跳声鼓震似的在耳边放大。
怔然,她张唇,“我试试吧。”
拿着那沓资料从姚建明的办公室里出来,叶盛宁一路都走得心事重重,回到工位上,邻座的易露滑动着滚轮到她旁边来,小声问她,“主编找你去办公室干嘛的?”
叶盛宁拿着那沓资料在手里挥了挥,“说这个的。”
“这是什么?”易露将资料从她手里拿走翻了翻,透明封皮被翻开,关于程屿辞的个人资料暴露在她的眼睛里,她被那张寸照吸引了眼球,十分惊讶,“我靠这也太帅了吧。”
“盛宇科技,这名字怎么没听过?”
叶盛宁跟她解释:“刚从美国调回来的,你当然没听过。”
“所以这个季度的个人采访目标就是他咯?”
叶盛宁无奈的点头。
易露看她的表情不对,把资料一合,“你这什么表情?这么帅的帅哥你还不乐意了?”
叶盛宁踌躇,“我没有………………”
“那你摆出一副心事重重,无精打采的样子干嘛?”
“我只是......还不知道该怎么采访......”
遇上程屿辞,她毫无头绪。她不敢去想象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更不敢去想象他会同意自己的邀约接受采访。
七年,那根横在他们心中的硬刺,终究是要被人拔出了。
一整天,叶盛宁都窝在自己的工位上,利用网络对盛宇科技以及程屿辞做更清晰的背调,文稿写了一天,她手指都发麻了。
踌躇和犹豫让她进度缓慢,一旁的易露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下班,一扭头看见叶盛宁还在盯着电脑出神。
她拍了拍桌面,收拢着叶盛宁的神思。
“想什么呢,下班了。”
“哦......”叶盛宁反应迟缓,手忙脚乱的关电脑收拾东西,“知道了。”
易露先跟她挥手,“我先走啦,明天见。”
叶盛宁对她微笑,“明天见。”
回到家,叶盛宁煮了碗鸡蛋面,简单填饱肚子后,她又抱着电脑坐在沙发上继续对程屿辞以及他所带领的盛宇科技团队进行了解。
网上对他的介绍并没有很多,甚至连百度百科里的个人简介都只有寥寥几句话,鼠标下滑着界面,有两个关于他的视频,时长很短,只有一分多钟。
叶盛宁点进其中一个视频。
那是程屿辞在C大第一次获奖的片段,舞台上,少年一身西装,干净利落,过长的额发梳至脑后,露出清越的眉眼。他拿着话筒,站在领奖台上发言,意气风发又肆无忌惮的模样,像是冲破时间的束缚,稳稳地落在她的眼睛里。
流利的口语通过话筒的扩音传播到大厅里的每个角落,他始终从容淡定。
英俊深邃的眉眼里,是对这场欢呼与发言的自信与掌控。
仿佛在告诉所有人。
站上那个舞台,他就是胜者。
叶盛宁用目光贪恋的描摹着那道身影,直到视频里的掌声响起,视频结束。
她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
原来在她看不见的那些时光里,他依旧很耀眼。
放置在身旁的手机忽然又响了起来,叶盛宁伸手拿过,是林嫣然打来的电话。滑动按钮,接听。
她一手关上电脑将它放在茶几上,一手稳着手机,歪头,“喂?”
电话那头的人声音明显急促,“宁宁………………”
“怎么了?”听这焦急的语气有些不对劲,叶盛宁轻声问:“发生什么事啦?"
她放松了一直曲着的腿部,靠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一个抱枕。
电话那头的人很小心翼翼,“我听段斯昂说程屿辞回国了,还准备在国内长期发展,这件事……你知道吗?”
已经过了惊讶的阶段,所以再次听见别人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她已经波澜不惊。叶盛宁说:“嗯,我知道。”
“那你......”
“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事。”叶盛宁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来什么情绪。
头顶的光线落在她身上,薄薄的,柔柔的,她眼皮微垂着,纤长的眼睫轻扑闪。
当年的那件事,叶盛宁只告诉了林嫣然一个人,并请求她不要告诉别人,后来他们断了联系,是今年才重新联系上的。
林嫣然是某家外企的翻译官,平时很忙,步入社会后,她们很少联系,但情谊却是一直都在的。
“哎??”
对于叶盛宁和程屿辞之间的那件事,林嫣然作为一个旁边人,也感到深深的无力,或者说,当年的那件事,换做是谁也都别无选择。
“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宁宁,那件事也应该被放下了。”
时间会冲刷掉一切的痕迹,但却不会冲掉记忆。
林嫣然问她,“你想见他吗?”
对于这个问题,叶盛宁沉默了很久,她别无头绪,又陷入了一种名为自我折磨的纠结果。
她小声的告诉林嫣然,也告诉自己。
“我不知道。”
叶盛宁的纠结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还要争取她的个人采访的这项工作,不得不要与他见一次面。
她先是给他们总部打了电话,电话里的音乐声响了很久也没人接。
连续这样三次,叶盛宁有些泄气,清秀的眉眼微蹙着,倒也别有一番姿色。
易露看着她发愁,双脚推着旋转椅到她身旁,温柔的询问:“怎么啦,事情进展不顺利吗?”
叶盛宁点头,“打电话没人接,好像一直占线。”
“看来这程屿辞还挺抢手啊。”易露感叹,“不过也对,谁让人家长成那样,就算不冲着盛宇科技,就冲着他那逆天的颜值,那也是一手大爆的流量。”
“姚建明这次开窍了啊,这香饽饽,要是落到我们碗里了,今年的奖金福利,只多不少。”易露笑眯眯的幻想着,拍着叶盛宁的肩膀给她加油,“叶记者,咱台里今年的奖金就全靠你了,加油!”
叶盛宁无力的回应,“加油。”
打电话占线是个很难解决的问题,叶盛宁放弃这条路,下午两点,她亲自开车去了盛宇科技的总部。
还没上电梯,在前台就被人拦住了。
“不好意思小姐,没有预约您不能进去。
叶盛宁窘迫的抿了抿唇,跟她说明情况,“我叫叶盛宁,是嘉安卫视今日焦点栏目的新闻记者,我想找一下你们盛宇科技的程总。”
那个前台小姐看着也没多大,瘦瘦高高的,她说:“我们程总今天不在公司,叶小姐,您请回吧。”
这可就难办了,想找人人却不在公司。
叶盛宁纠结的咬了咬唇瓣,从挎包的内侧里取出一张名片,递给她,“那你能帮我把这个名片转交给程总一下么,要是他来公司的话,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他商量。”
她目光真诚的看着她,小心翼翼的问:“可以吗?”
前台小姐也犹豫许久,终是抵不过叶盛宁的真诚,她被那双眼睛吸引,很难说出拒绝的话。
她抬手接过,对她微笑,“那好吧。”
叶盛宁连连跟她说谢谢,没在那里多留,就转身离开了。
就在她刚离开没多久,程屿辞就和自己团队里的两个男人推开门进来,那两个男人一高一矮。高的很瘦,头发是微卷的金黄色,脸上挂着一副黑框眼镜,长相很清秀,学生气息明显;矮的有点微胖,他穿着棉夹克,戴着一顶鸭舌帽。而走在他
们中间的程屿辞,身穿一件挺阔风衣,双手插进兜里,长腿随意的迈着。
这种淡淡的散漫感不动声色的吸引着周围人的视线。
丁圣捷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用手指拨了拨额前卷曲的发,悄悄对身旁的程屿辞说:“老大,你感觉到了没,好多人都在偷偷看你。”
在程屿辞另外一边的贺磊笑着接嘴,“就我们老大这颜值,能不吸引别人视线嘛,咱还在C大没毕业的时候,咱宿舍楼下可全是洋妞,头发长的头发短的眼睛大的屁股翘的全都有。”
“老贺,你记得可真清楚。”
“那是,”贺磊说着,自己骄傲起来,“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当着程屿辞的面聊起来,也没个把门儿的。听着他们的吹捧,程屿辞松散着眉眼,懒懒散散的勾唇。
“你俩差不多得了,是今天的工作不够多么?”
程屿辞一发话,两人瞬间闭了嘴。
正要绕过前台离开,前台小姐忽然追上前去叫住程屿辞,“程总。”
程屿辞停步,转身,视线很淡的落在她脸上,“有事?”
前台小姐是最近HR新招聘的,没见过盛宇科技的老板,倒是经常听别人说过,他们的老板很帅,帅到只是对视一眼,就会忍不住脸红。
今天鼓起勇气叫住他,然后跑过去站在他面前,与他说话。
果然和她们说的一样。
老板真的很帅很帅,她很紧张,手心将那张名片快要捏得皱皱巴巴。
“刚刚有位小姐来找过您,说有事儿要跟您商量。”她将那张名片递出去,平复着猛跳的心脏,努力组织着话语,“这是她的名片,让我转交给您。”
视线从她的脸上落向那张名片,依稀看见了电视台的字眼。
他顿一下,用修长的手指夹住接过。
视线淡淡的往那上面扫了眼,然后没有任何的停顿,又挪开。他一边将那张名片揣进兜里,一边对那个前台小姐说:“好了,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前台小姐对他鞠了个躬。
程屿辞转身离开,身旁跟着丁圣捷和贺磊,两人还在叽叽喳喳的吵闹着问那张名片是谁给的。
中间的男人没松口回答,倒是起了逗趣兴致,跟绕弯儿故意似的,回他们俩两个字,“你猜?”
前台小姐抬头望去,一眼看见的,就是程屿辞侧着脑袋,挂在唇边松弛的笑容。
心跳好像更快了。
这一个下午,叶盛宁格外注意着手机里的来电,连工作都有些心不在焉,从两点等到四点,一个电话也没有。
叶盛宁发愁的托着脸,想着是不是他今天没去公司,又或者那个前台小姐根本没有把她的名片交给程屿辞。
哎??
乙方真难。
就在她万般惆怅之时,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她眼睛一亮,看着屏幕上显示着的一串电话数字,忙不迭的就接听了。
客客气气又带着一丝期待的,“喂?”
“您好,是叶小姐吗?”电话里的声音并不是记忆里的声音,陌生到她高昂的期待情绪立马碎了一地,“我是京东送货到家,请问您是住碧云尚都A栋502室吗?”
“啊......对。”
“有您的快递,需要您签收一下。”
“好,那麻烦您给我放门口就行。”
“好的。
这通电话彻底粉碎了叶盛宁对程屿辞主动打电话给她的希望,她艰难的叹了声气,抬手扶额,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叶盛宁为这事儿头疼。
夜幕降临,窗外夜色逐渐被璀璨的灯火点燃,明明灭灭的簇拥在一起,展示着这座城市的浮华。
蓝海公寓内。
男人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手里拿着下午由前台工作人员递给他的名片。
名片是硬的,上面写着嘉安卫视电视台几个字,后面跟着新闻记者:叶盛宁,还有她的联系电话。
干净敞亮的玻璃窗上倒映着他英挺的面颊,那眉目里,是寡淡难懂的情绪。
自从上次在烤肉店里见到过她之后,这些天他又陆陆续续的从公司员工的嘴里听到过她的名字。
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都在夸她既漂亮又有实力,镜头里的她落落大方,连温婉的笑容也是那般自信。
和以前,大相径庭。
七年,她脱胎换骨,在他从未知道过的时间里,变得越来越闪亮。
就在他发怔的这一瞬间,兜里的手机忽然响起来,他摸出来,看见上面显示着本地的一个陌生号码。
铃声响了三次,他才下意识摁下,放在耳边接听。
“喂?”电话那头率先响起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就像多少年前的那个夏天一样。
已经很久没听见过她的声音了,有些别样的情绪在反复涌动着,他滚了滚喉结。
并未出声。
而
电话那头的叶盛宁,此刻却紧张的坐在沙发上,身子僵硬着动都不敢动。
心跳像是在敲鼓,手指缓慢的蜷缩。
她鼓起勇气。
“是程屿辞吗?”
夜色漫漫,他似乎终于确定她的声音是真实存在,而不是自己虚构出来的。
声音很沉的,声线也紧绷着,“嗯。”
“是我,叶盛宁。”
下垂的手随着她的话极力蜷缩,手背有青筋细起。
他抿唇,声音冷淡:“有事吗?”
电话那头说:
“你明天有空吗?”
“我想和你见个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