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得很紧,一手按在她的后腰上,像是谁给了他很大的委屈。
虞知聆穿的有些薄,只看了一身中衣,墨烛也没穿多厚,彼此的体温穿过布料传开,他的脑袋埋进她的颈窝,她感受到他落下的眼泪,沿着她的脖颈一路滑下。
...........
“墨......墨烛?"
虞知聆手足无措,他抱得越来越紧,哽咽的呢喃在她的耳边回荡。
她沉默了会儿,忽然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气汹汹问:“是不是钟离那神经病欺负你了,他给你委屈了?可恶,我们两家的恩怨跟你一个小辈有什么关系,他玩不起!”
她的力气很大,一把将埋首在自己脖颈的墨烛揪了出来。
他猝不及防,长睫上挂着的泪珠摇摇欲坠,抬起雾蒙蒙的眼睛看她。
虞知聆心疼的不得了,急忙捧住他的脸为他擦泪:“不哭不哭啊,钟离是不是趁我昏迷给你委屈了,等我今晚炸了他家!”
她眼里的急切不是作假,两人的距离挨得很紧,墨烛能看清她的瞳仁中倒映出自己的模样。
就好像很多年前,她也是这样看着他,俯身将幼小的他抱起。
“师尊。”
他轻轻唤她。
虞知聆用衣袖擦干他脸上的泪,闻言下意识回了一声:“师尊在呢。”
墨烛握住她的手腕:“对不起。”
“......啊?”虞知聆为他擦泪的动作顿住:“为什么要道歉?"
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他做错了。
墨烛看着她,她其实笑起来非常好看,第一次对他笑的时候,他就发誓要追随她一辈子,所以他心甘情愿跟她来了中州,以妖身拜入颖山宗。
这么好一个人,他怎么就没认出来呢?
......
就是她啊。
燕山青他们都没怀疑她的身份,这还不够说明吗,因为她和小时候的虞小五一模一样。
她可以用逐青剑,她心境澄澈,所以挥出风霜斩。
如果她真是过去十年那个人,她怎么可能会挥出风霜斩,那可是明心道至法。
“师尊......对不起。”墨烛再次开口:“对不起,我错了。
虞知聆不知道他为何要道歉,柳眉微微拧起:“墨烛,钟离家欺负你了吗?”
“没有,没人欺负我。”
“......我欺负你了?”
“没有,你没有欺负过我,你从来没有欺负过我。
虞知聆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脑门,忽然凑近在他面前,凤眸紧紧盯着他。
他们的距离近到几乎鼻尖相抵,她的气息丝丝缕缕沿着鼻翼窜入。
“......你是不是被我撞傻了啊?”虞知聆皱眉,嘴里嘟囔着:“我二师姐今晚就来是吧,我让她给你看看脑子。”
墨烛忽然笑起来,不是过去对着她的假笑,此刻真的是在笑,眼尾弯起,眸底荡出星星点点的光亮。
虞知聆:“......”
虞知聆面无表情问:“我是谁?”
“师尊。’
“师尊是不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人?”
“是。”
“师尊是不是绝代佳人仙姿玉骨,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中州第一大美人?”
“是。
虞知聆掀开被子想要下床。
墨烛急忙拦住她:“师尊,你要去哪里?"
虞知聆惊恐:“找郎中给你看病啊!别耽误病情了,早治疗早痊愈!”
墨烛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她的话大致是什么意思,喉口溢出低沉的笑声,将她掀开的锦被又盖了回去。
“弟子没病。”
“你不要讳疾忌医,放心师尊有钱,该治就治。”
“弟子真的没病。”
“一般精神病都说自己没病。”
墨烛叹气,将手腕递过去:“师尊不信便看看。”
虞知聆将信将疑地把指腹搭在他的腕间,调动灵力进入他的识海扭了一圈。
他的神魂稳定,身体有些虚弱,但都是些皮外伤导致的,经脉碎了七八根,不算太严重,除此之外好像确实没什么异常。
虞知聆还是不信,认真道:“你知道吗,有些精神方面的疾病其实是很难查出来什么的,乖啊,等你二师伯晚上到了帮你看看。”
墨烛不跟她过多争执,她一门心思认定他脑子有病,他便也应下:“嗯,好。”
虽然墨团子脑子有病,但有病的墨团子好像比之前更让师尊省心,起码笑起来倒是让人赏心悦目。
也不知道这样的墨团子还能看多久。
虞知聆心下叹气,揉揉肚子,决定先解决自己的大事。
“墨烛,我饿了。”
墨烛点点头,起身为她掖了掖被角:“我去端膳。”
他乖巧得简直让人汗毛倒立。
小崽子太奇怪了,从在潋花墟就很奇怪了,虞知聆暗暗想今晚说啥得让宁蘅芜给他做个全面检查。
屋内现在就她一个人,虞知聆伸手要捞小桌上的茶盏,一大动便觉得浑身都疼,她忍不住龇牙咧嘴,死活够不到茶水。
房门在此刻被敲响:“濯玉。”
虞知聆艰难道:“进。”
钟离一进来便看到她伸着手捞茶盏的狼狈模样。
钟离泱:“…………”
所以她为什么不能用灵力捞一把?
他看不下去,走上前将茶递过去:“喝。”
虞知聆接过他的茶,一口气干完,这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她仰头看他,这人还是她昏迷前见到的那身鎏金紫衣,眼底血丝明显,瞧着疲惫极了,应当是这两天都没休息过。
“还好吗?”钟离目光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巡视一圈,蹙眉问她。
“尚可,还能活"
虞知聆白了他一眼,将空了的茶盏递过去。
钟离泱接过杯子放下,又将手上的木盒递过去:“拿着。”
虞知聆接过来打开,里面是根通体褐色的木根:“人参?"
“仙木芽。”钟离泱解释道:“四万灵石今晚也会准备好给你送过来。”
虞知聆乐了,还真给啊?
她美滋滋收起来仙木芽,准备等宁蘅芜到了便用来给墨烛解蛊。
虞知聆看他一直站着,笑嘻嘻指了指对面的凳子:“你坐吧。”
钟离泱没坐,依旧站在榻边看她,神情沉重冷凝。
虞知聆:“......你有话说?”
钟离泱薄唇微抿,神色纠结,在她困惑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濯玉......对不起,之前对你那般态度。”
虞知聆:“......”
虞知聆:“???"
虞知聆:“你也有精神病?!”
钟离泱:“......”
钟离泱听不懂她的话,但也能知道她这是骂他哪里有病,以前他或许会跟她拌嘴,如今看她这幅样子,那点子气怎么都生不起来。
她真的帮了他很多,如今不是跟她斗气的时候。
钟离泱轻叹:“算了,有些话以后再说,我还有事要处理,你缺什么便唤人来。”
“师尊,我回来了。”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落下。
钟离泱循声看去,门口出现了个高挑的少年郎,单手端着个托盘,另一只手拎了个油纸袋。
墨烛走进来,淡淡颔了颔首:“钟离家主。”
虽然是在唤他,可目光却没有看他半分。
钟离泱知道这小子性子冷淡,闻言也不生气,看他将膳食放在桌上,道:“我还有事,便先走了,你照顾好她。”
“嗯。
钟离泱转身离开,走出十几步远,忽然想到还没跟虞知聆道谢,谢她救了南都城,便又拐了回去。
“濯”
话没说完便被自己咽了回去。
房门没关,他站在院中,正好看到那少年郎掀开锦被,俯身将虞知聆打横抱起,抱着她来到桌旁,又轻柔放在檀木桌旁的木椅当中。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墨烛微微抬头,目光与院中的钟离撞上。
他这次连个礼貌的颔首都没,只看了钟离泱一眼,又轻飘飘收回视线,坐在虞知聆身边端起汤盅喂她用膳,一举一动格外细致。
钟离泱皱眉,心下有些不适感。
虽说知晓墨烛是虞知聆的弟子,这少年照顾自己的师尊合情合理,但.....
是否有些越线了?
十七岁在修士当中是年轻,但在寻常百姓家里,这个年纪是可以成婚了的,虞知聆也是个还没成家的姑娘,两人总归是要避嫌的。
或许还是年纪小不懂这些,虞知聆应当也没教过他,钟离心想,他得抽个时间跟虞知聆谈谈。
他没有打扰两人,转身离开。
屋门依旧大开。
虞知聆喝下他喂来的鸡汤,察觉到什么,朝门外看了一眼:“墨烛,你刚刚在看什么?”
墨烛淡声道:“没什么,起风了,师尊要关门吗?"
“不要,屋里好大的药味儿,散散味儿。”
“嗯,好。”墨烛将汤勺递到她的唇边:“师尊,喝汤。”
虞知聆喝下一口汤,鲜味在舌尖爆开,俨然忘了给自己喂饭的是冷酷无情的小主角,乐呵呵晃着腿,玉白的脚在裙摆当中若隐若现。
墨烛看了一眼,又收回视线,喂她吃完饭,解开他方才过来的油纸袋。
“蜜饯吃吗?”
“吃!”
墨烛将一袋子蜜饯塞进她手中。
虞知聆抱着蜜饯一口一个,他买了许多甜枣,贴心的墨团子最招师尊喜欢了!
而墨烛起身来到榻边,找出虞知聆的乾坤袋,她这人心大并未设咒,墨烛轻易便能打开,找到自己要找的东西后又来到虞知聆身边。
他半蹲下身,抬起她的脚,玉白的脚踩在少年的膝盖上,白与黑的对比明显。
虞知聆吓得收回了脚:“墨烛!"
墨烛攥着她的脚踝又将人拖了过来,取出干净的锦袜。
“师尊,先穿袜。”
虞知聆挣扎:“我......我自己来吧....”
墨烛抬眸看她:“师尊能弯得下身?”
那是弯不了的。
她的经脉应当碎了不少,连走路都困难,小动作倒还好,弯腰这种大幅度的动作会牵扯上千根经脉,疼得她根本做不到。
虞知聆讷讷摇头:“那......那还是你来吧………………”
她踩在墨烛的膝盖上,他这人穿着单薄,可以明显感受到流畅有力的肌肉线条。
墨烛替她穿好袜,又取来外衫,虞知聆自觉伸开双手让他帮忙穿上。
他低下头替她系腰间的系带之时,因为她坐着的姿势,他便只能弯下身,高高束起的马尾一端扫下来,在虞知聆眼前一晃一晃,她看得实在心痒痒,伸手捞了一把。
光滑柔顺的乌发在掌心穿过,虞知聆吸吸鼻子,小声问他:“你......你怎么洗的头啊,怎么发质这么好?”
墨烛道:“师尊的头发生得也好。”
虞知聆吸吸鼻子,默默收回了手。
可以的,鉴定完毕,他绝对脑子有病,而且病得不轻。
墨团子怎么可能会说出这种话,这还是原书里那个人冷话不多的酷哥吗?
趁他病情这么严重,虞知聆决定要多多珍惜现在还有病,但是异常乖巧的小徒弟。
墨烛替她穿好衣服,看她捧着蜜饯盯着他看,他一眼便能看出来她脑子里又在想什么,估摸又惦记着他这是哪里犯病了。
他顿了一瞬,没有要为自己辩解的心,而是看了眼外面的天,今天阳光很好。
“师尊,要去院里坐坐吗?”
"......+15. "
屋里药味儿实在大,即使开门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散去的。
墨烛俯身,一手揽住她的腰身,一手穿过她的膝弯,将人打横抱起来,好像她没有重量一般,他抱得轻轻松松。
他将她放在院里的躺椅上,又拉了个木椅在她身边坐下。
虞知聆侧眸看他,这个角度更显他的五官挺拔。
某人心里酸溜溜的,怎么有人就是生得这么好看,鼻梁真高,一张脸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还一心搞事业,原书里连个官配都没。
虽然他搞的事业指的是搞死濯玉仙尊的三十六计,但这么兢兢业业不谈情说爱的大男主也确实招人喜欢。
察觉到她一直在看他,墨烛侧身看过来。
“师尊,你在想什么?”
虞知聆盯着他的脸感慨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你有这份毅力做什么都能成功的。”
“毅力?”
“清心寡欲的毅力。”
这张脸,他但凡是个花心的,那后宫都指不定开到哪里去了。
墨烛听不太懂她的话,懒洋洋靠在木椅当中,轻声询问她:“师尊为何这般说?”
虞知聆的八卦之心熊熊燃起,神神秘秘问他:“现在就咱们两个,师尊保证帮你保密,你跟师尊说说,在中州历练的时候有没有小姑娘跟你表白?”
"......?"
“就是......就是给你写个信表达爱意啊,约你外出吃个饭啊,送你个小香囊啊等等等等。
墨烛听懂了,唇角的笑也淡了几分:“师尊希望有吗?”
“有也没关系嘛。”
虞知聆以为他害羞,她沉思一瞬,墨烛年纪还小,濯玉仙尊这样子应当也没教过他那些常识。
她是他的师尊,那就等于监护人嘛,落实孩子的性教育也是她该做的事情。
虞知聆小心蛄蛹身子,朝墨烛靠近了些,压低声音道:“墨烛,你现在正是年轻的时候,有那些爱慕之情是很正常的,感情这种事情没必要害羞,真有喜欢的人了就去勇敢追求。”
“然后呢?”
“嗯……………谈个对象很正常的,你也到了该找道侣的年纪了,师尊没意见的。
墨烛脸上的笑彻底没了。
虞知聆:“......我没有阴阳你的意思啊,我只是告诉你一些过来人的经验嘛。”
墨烛看着她,问:“师尊,你有经验?”
"......?"
“感情上的事情你很有经验吗?还是说,师尊有过喜欢的人?”
虞知聆讷讷问:“喜欢的人?”
墨烛问:“你有吗?”
虞知聆也不知道濯玉仙尊有没有,反正她自己是没有,她缩了缩脖子,试探性问:“应该......没有吧?”
墨烛一言不发,似乎是在思考她的话,将虞知聆心里看得直发怵。
她忍不住想要开口的时候,他忽然笑了一下。
“嗯,弟子知道了。”墨烛抬手拂开她被风吹到遮住眼睛的一缕鬓发,“弟子没有跟女子接触过,也没有人跟弟子表白心意。”
虞知聆心里惋惜,肯定是因为他这张冷冰冰的棺材脸才将人吓走的,只能安慰他:“没关系的,等你有心成家的时候,师尊会帮你张罗张罗的。”
墨烛面无表情应下:“嗯,师尊。”
奈何虞知聆没察觉出来他的情绪不对,懒懒缩在躺椅里晒太阳,抱着蜜饯一口一个。
墨烛坐直身体,安静陪在虞知聆身边,听她嘎嘣嘎嘣啃着甜枣。
他仰头看天,烈阳高悬,光亮令人眩晕。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十七岁的年纪,在虞知聆接近二百岁的生命中,其实不过是眨眼之间,她扬名中州的时候,这世上还没有他这个人。
修士动辄几百几千岁,年龄对于修士来说不算什么,可她似乎很在意,一口一个小崽子,跟他说话的时候也像是在哄着他,看他的眼神总是多了一种莫名的慈爱。
她其实根本不拿他当个男人,而是一直当个孩子。
墨烛侧过头看她。
虞知聆闭着眼,阳光落在她的脸上,光亮之下她的肌肤通透到几近透明,给他一种莫名的感觉,就好像………………
他一不留神,她就要飞走了。
好不容易才等到的人,她怎么可以离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