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烛将虞知聆背去了燕山青的小院。
刚进去,便看到院里坐了两人,两双眼睛不约而同看过来。
墨烛礼貌喊:“掌门,二师伯。”
他听说了,相无雪去了潋花墟,估计是要查当时的情况。
燕山青道:“不必多礼,孩子,这几天劳烦你照顾小五了。”
墨烛将虞知聆放在椅中,头也不回道:“掌门客气,是弟子应该的。”
颖山宗的人对墨烛都无什么偏见,他这人虽然话少,但对颖山宗的弟子和长老们都算客气,并且在外历练之时表现也好,年纪轻轻便能修到这种境界,即使是秉着爱才的心,燕山青几人也对他颇为喜欢。
更何况,他是虞知聆唯一的弟子。
墨烛站在虞知聆身后,即使视线没放在对面的两位长老身上,也能看出来他们彼此对视了眼,齐齐点了点头,似乎是对他比较满意。
应该说,是因为他作为虞知聆的弟子,让他们对此满意。
少年微微垂眼,有些控制不住心里莫名的不舒适。
虞知聆还碍于昨晚的事情,用玉仙尊的身体使出了那招风霜斩,总觉得现在看见燕山青他们便会觉得有些愧疚。
她不敢看他们两个,只能低声道:“大师兄,二师姐,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已经知道错了,当时那种情况我实在没办法。”
燕山青哼了一声,“我有说怪你吗?”
虞知聆悄悄抬起一只眼,斜眼看了眼对面的两人。
好像……………他们只是神情复杂了点,但并没有跟昨晚那般生气和难过。
虞知聆放下心来,又恢复成过去那般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谢谢大师兄!”
宁蘅芜挑眉:“只谢谢你大师兄?”
虞知聆甜滋滋喊:“谢谢二师姐!”
她还竖起了手指比了两个爱心,虽然宁蘅芜和燕山青看不懂什么意思,两人面上却如春风过境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不管什么时候,虞小五总能将几个师兄师姐哄得乐开花。
墨烛站在她身后,看到她笑开了的眼尾,以及对面两个被哄得乐开花的师伯们。
她总有这种魔力,像个小太阳一样,轻易就能让人的坏心情扫荡一空,只要她在身边。
虞知聆察觉到小弟子的目光,觉得应该雨露均沾,顺带给他比了个小爱心。
墨烛别过头,唇角的笑压不住,方才因为钟离的那些话而出现的戾气也渐渐消失。
初时压抑的气氛瞬间变化。
燕山青咳了咳,嗔怒瞪了眼虞知聆:“你以后给我老实点,风霜斩绝不能再用第三次。”
虞知聆跟个鹌鹑一般狂点头:“嗯嗯!”
燕山青放下心来。
宁蘅芜开口缓和气氛:“小五,身体还好吗?”
虞知聆竖起胳膊弯了弯:“马上原地复活。”
她这般说了,宁蘅芜便放下心来。
“墨烛照顾你方便吗,不若搬到这里来,我近来不走,跟我住在一起。”
宁蘅芜坐在燕山青身边,美人笑起来格外温柔,看向虞知聆的眼神像是有汪春水。
虞知聆心里一痒。
美人师姐,她可以的!
“我觉得??”
“还是弟子来吧。”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墨烛恭敬垂首道:“近来南都事情较多,二师伯应当也要处理这些事情,白日未必时常在钟离家中,我并无其他事情,与师尊的小院挨着,照顾师尊也不麻烦,并且??”
他的目光落在一旁茫然的虞知聆身上。
“师尊与弟子约定过,一日一本剑法,由师尊来指导弟子修炼也方便些。”
虞知聆:“!!!"
她竟然忘了这个!
她的功德值啊!
宁蘅芜柳眉微拧:“可是??”
“师姐师姐!我觉得他说得对,我还是不搬了,作为墨烛的师尊我得肩负起自己身为师尊的责任,我还得教他修行呢!”
虞知聆一口气打断宁蘅芜的话。
她有些急,原先懒洋洋靠在木椅当中,此刻竟也直起了身子,一手拽住烛的衣袖将他往身边拉了拉。
燕山青:“小五,你确定吗?”
虞知聆坚定回答:“确定,墨烛将我照顾得挺好的。”
最重要的是,她得教他修炼,她的功德值已经好几天没有更新了,功德值就是她的命,她现在每呼吸一口透支的都是自己的生命值。
她既然这般说了,燕山青便只能答应:“好。”
“墨烛。”他看向站在虞知聆身旁的墨烛,道:“那这段时间麻烦你多照顾照顾小五了,这几日或许师伯们有些忙碌。”
墨烛颔首:“是弟子应该的。”
燕山青点点头:“你有什么需要的便跟师伯们说,也别和钟离家客气,该要什么只管开口。”
“是,掌门。”
虞知聆眯眯眼笑笑:“师兄,你叫我来干什么呀?”
经过墨烛的提醒,她终于想起来自己的正事,此刻急着回去督促小弟子修炼,一刻也不敢耽误。
“小五,是师姐有事找你。”
开口的是宁蘅芜。
虞知聆点点头:“嗯嗯,师姐你有什么事情?”
她今日还戴了之前宁蘅芜托燕山青赠给她的那根玉簪,宁蘅芜的目光在她的发髻上停留一瞬,唇角微微牵起弧度。
“小五,风霜斩使用后会对身体造成不可逆的影响,需要养起码一月的伤,过去你鲜少离开师兄师姐的视线,过去那十年更是很少下山。”
提及过去那十年,虞知聆的脸色一僵。
他们.....怀疑了吗?
她心里有些不上不下,抓着墨烛衣袖的手也渐渐收紧,少年敏锐发现她的紧张。
他的视线落在虞知聆用力到骨节泛白的手上,眸色逐渐晦暗。
虞知聆确实紧张,颖山宗的人对她越好,她便越是愧疚,总觉得自己占了濯玉仙尊的躯壳,欺骗了他们几人对于虞小五的感情。
她的目光躲闪,落在宁蘅芜几人的眼里却是另一种意思了。
宁蘅芜红唇微抿,心下那个猜测或许有了答案。
“小五,你第一次挥出风霜斩,是不是十年前在四杀境之时?”
其实问她也得不出什么答案,虞知聆如今忘记了所有事情。
虞知聆果然愣住:“啊?”
一旁的墨烛神色平淡。
果然,燕山青他们也能猜出来,颖山宗的几位长老都是中州数一数二的大能,能坐到这个位置,定不会是愚笨之人。
虞知聆摇摇头:“我......我真的不记得……………”
宁蘅芜道:“十年前四杀境动荡,你在得到消息后独自赶去镇压四杀境,可那次………………”
她似乎想到了不太好的事情,声音逐渐低沉:“你去了整整一月,我们都没有你的消息。
一月?
虞知聆不太明白:“可是,不是说四杀境不能过夜吗,上个月我去四杀境之时,云社也是这般告诉我的。”
“是,你之前从未在四杀境待过一日以上。”燕山青回答,黑眸沉沉声音冷淡:“魔族畏惧阳光,往往在夜间行动,所以四杀境里遍布阵法,每晚所有的杀阵都会打开,绞杀里面的一切,不能在里过夜,可你在四杀境待了一月。”
“我们不止一次去四杀境中寻你,云祉和照也去过不少次,但里面的阵法太过强悍,晚上所有阵法打开之时,便是当时修为最高的云祉都险些丧命其中,师兄师姐们也......后来,我们便只能在白日寻,夜晚便在四杀境外等着。”
那一月等到他们所有人情绪濒临崩溃,四个长老抛下所有事物,整日守在四杀境外,阳光出现之时便进去寻,夜晚来临后便再出来。
一月,整整三十日。
第三十一日,等到她出来了。
等到了一个浑身浴血,目光冰冷,毫无情绪的濯玉仙尊。
如果说到底遇到什么能把虞知聆一个大乘满境的修士逼到走投无路的境地,他们也只能想到是十年前她在四杀境失踪的那一月。
四杀境里有太多未知。
虞知聆第一次听到关于濯玉仙尊的事情:“我......我不知道......”
宁蘅芜蹙眉问:“小五,你仔细想想,这件事或许跟南都有关系。”
虞知聆茫然摇头:“我......我好像真的记不清………………”
她只知道十年前濯玉从四杀境出来便性子大变,却不知道她到底在四杀境内都经历了什么。
她无意识揪紧墨烛的衣袖,指甲几乎掐在他的胳膊上,希望以此来掩饰自己内心那股莫名的慌乱。
可是......可是她………………
她慌乱什么呢?
提到十年前的四杀境,她慌什么呢?
“小五?”
“师尊?”
她不太对劲,宁蘅芜和燕山青瞬间站起身来,墨也连忙弯下身。
虞知聆反应过来,身前围了三人。
她的心跳很快,忽然别过头长舒口气,磕磕绊绊道:“大......大师兄,二师姐,我......我有些不舒服......”
她看起来真的不太对劲,额上已经冒出细密的冷汗。
宁蘅芜伸手替她擦去汗水,摸了摸她的头:“小五,你想起来什么了吗?”
虞知聆闭上眼,她想起来什么了?
十年前,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想要去想,可识海里关于这段的记忆是一片虚无黑暗,她好像慢慢在走入黑暗,那股难言的恐惧又窜了上来,她开始发抖,呼吸困难,浑身冒汗。
一你后悔吗?
它又来了。
??你后悔吗你后悔吗你后悔吗?
后悔吗,后悔吗,后悔吗?
它问了整整二十年,从她三四岁记事起便时常做这个重复的梦境,小时候她还会崩溃大哭,长大后却只会默默吃药,没有人可以帮她。
虞知聆忽然捂住头:“我后悔什么,我不后悔,我不后悔!”
“我不后悔我不后悔,我说了我不后悔,别问了别问了!”
“烦死了,滚滚,滚啊!”
她的情绪忽然崩溃,身上的威压无意识泄露,三人瞬间变了脸色。
墨烛一把抱住她,制止住她挣扎的动作。
“师尊,师尊!"
“小五!”
她明显是惊厥了,宁蘅芜急忙往她的识海里打入灵力。
燕山青和墨烛在耳畔喊她,一遍又一遍。
似乎是察觉到身边有人,她渐渐平静了下来,紧紧抓着一人的手:“别......别走…………”
墨烛被她握住手,愣愣看着她:“师尊?”
虞知聆面色已经白到不正常,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不过一刻钟便出了一身汗,冷风吹过,她越来越冷,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拽住墨烛的手,整个人往他的怀里缩。
墨烛没有时间想别的,只能收紧双臂抱住她。
"...............”
她浑身都疼,明明没有伤,可每根经脉都似乎疼起来。
墨烛抬手轻轻拍她的手背,努力放轻声音安抚她:“师尊,不疼了,不怕不怕,我在呢。’
怀里的人在他的安抚下渐渐平静。
墨烛抬眸,与面前脸色阴沉的燕山青和宁蘅芜对视。
他们都看出来了,虞知聆有心魔。
是一个足以摧毁她的心魔。
她跨不过去,只要心魔爆发,她就失去所有抵抗的能力,任由心魔吞噬她。
这件事没办法再问下去,宁蘅芜开始后悔,自己为何要刺激她问这件事。
墨烛抱着吓出来一身汗的虞知聆离开。
他们刚消失在院门口,桌上的茶盏被人扫在地上。
瓷片碎裂的声音像打开了某个闸口,方才一直压抑的情绪在此刻爆发,宁蘅芜低喝:“四杀境,一定是四杀境!”
她转身便要离开,被燕山青拦住。
“你去哪里?”
宁蘅芜眸底通红,眼泪在眼眶打转。
“我要去四杀境,我要去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你没看出来吗,提到四杀境她便不对劲了,她有心魔啊!你一直在颖山宗,你为什么不知道她有心魔!”
燕山青不知道,可她也不知道。
他们都不知道。
宁蘅芜拼命想往外冲,被燕山青死死拦住。
“蘅芜!当时我们将四杀境翻了个底朝天,里面有什么你不清楚吗!”
只有无数的杀阵,只有一个四杀碑,只有一个四杀碑镇压的魔渊,什么都没了。
可仅仅只是这些东西,如何会把一个大乘?境的修士逼到用出风霜斩,甚至生了心魔的地步?
宁蘅芜捂住脸别过头,肩膀颤抖,隐忍的啜泣泄出。
“从七十年前师尊出事,她被杀心蒙蔽,再难以静心修行,整整七十年境界未进,满中州追杀那魔修......如今又生了心魔,可她修明心道啊......小五,小五啊......”
燕山青颓然闭上眼,宁蘅芜心疼虞小五,他又何尝不心疼呢?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不该松口让虞知聆继任濯玉仙尊。
如果不去四杀境,她是不是不会像现在这般?
拂春仙尊的死是压在她身上的一座巨山,中州的责任又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许久后,冷风吹过院里,卷起地面的落叶。
相无雪从南都城内回来,看到院里的碎瓷片,以及坐在木椅中面无表情的燕山青和宁蘅芜,他有些茫然:“大师兄,二师姐,怎么了?”
两个像是雕塑的人终于动了动。
宁蘅芜站起身,冷着脸往外走。
相无雪连忙拦住她:“二师姐,你去哪里?”
宁蘅芜冷冷看他一眼,眼里的杀意明显。
“搜魂。”
她说完便离开,相无雪没有拦住。
他看向燕山青,神色有些焦急:“大师兄,南都这么多人,二师姐若是真搜了魂,保不齐让仙盟那群人知晓,会对她不利!”
燕山青一贯沉着,明明知晓宁蘅芜做的不对,也知道为了宁蘅芜好,他应该去阻拦她。
可此刻,他抬眸看了眼相无雪,淡声说道:“让她搜。”
他也想知道,南都的这件事,与十年前四杀境一事究竟有没有关系。
虞知聆挥出的两次风霜斩,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联?
相无雪的神色逐渐冰冷,意识到方才他不在之时或许发生了什么。
他问:“小五方才来过?”
燕山青回答:“嗯。”
“她怎么了?”
“她生了心魔。”
心魔。
相无雪猜到了原因。
他别过头长呼一口气。
“那搜吧,出了事情,我们一起担。”
***
虞知聆有些尴尬。
她清醒的时候便知道自己又发病了,她其实是个从不内耗的人,认识的人都说她瞧着便不像有心理疾病的人。
心脏病最严重的时候,她两三年没出过医院的大门,病危通知书下了一张又一张,或许明天就能死去,她也没内耗过,她最擅长的就是自我开解。
人活一世,长短都无所谓,她这一辈子不苦,即使从记事起便得知父母都已离世,她被人送去孤儿院照顾,但父母离世前似乎为她留下了一大笔钱,每月都会有人为她汇入足够的金额。
她虽然有很严重的疾病,但生活无忧,有足够的钱可以接受最好的治疗。
只除了这件事。
她怕黑,她过不去这个坎儿。
虞知聆悄咪咪看了眼对面正在忙碌的少年郎,他在为她准备汤泉的水。
方才她吓出了一身汗,回来便叫着要沐浴。
一想到方才在他们三个人面前大喊大叫,虞知聆双手抱头,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
墨烛回头便瞧见她自我纠结的模样。
“师尊。”
虞知聆抬头:“啊?”
墨烛走过来,半蹲在她身前,仰头看着她道:“没关系的。”
虞知聆知道他说的什么。
她有些泄气:“我知道是我的问题,刚刚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想要回忆十年前四杀境的记忆,然后忽然就感觉眼前好黑好黑,心里好慌乱,再然后就……………”
墨烛知道她怕黑。
一个大乘境修士,只是单纯的黑便能成为要她命的利器,这件事不能太多人知晓,盯着她的人不少,难保不会有人利用她的心魔来对付她。
他握住她微微发抖的手,将她紧攥的拳头掰开。
“师尊,四杀境的事情不要再想了,我们慢慢来,不急于一时,有些事情忘了就忘了,没关系的。’
虞知聆低声道:“可是......可是这一次南都的事情,或许与十年前有关,我必须得想起来…….……”
她又不笨,自然可以猜出来。
或许从一开始,潋花墟乐阵的改变、三瞳蟒的苏醒、八仞杀阵的出现,都是给她下的局。
南都并没有什么值得图的东西,钟离家除了有钱外,也没什么好值得被惦记的,可比钟离家有钱的世家多了去了,何必费这么大的力气,又是唤醒三瞳蟒,又是妄图覆灭南都?
“我其实有猜测,三瞳鳞苏醒是为了让我筋疲力竭,接着再出现八仞杀阵,作为南都修为最高的一人,我一定不能独善其身,当时那种情况,我要试图破阵便只能用风霜斩。”
而她用风霜斩,也只会有两个结局。
当时力竭的她没办法挥出风霜斩,被八仞杀阵的罡风杀死。
又或者,她燃了心神成功挥出风霜斩,为自己留下致命的伤。
只要以后再找机会逼她挥出第三次风霜斩,那么中州,再无濯玉仙尊。
就像当初除去已经修到渡劫境的拂春仙尊那样,利用明心道致命的缺点来除去两位中州的大能。
三次挥出的风霜斩,保护了中州的同时,也斩断了自己的生机。
她能猜到,墨烛和燕山青他们也能猜到。
墨烛长睫微垂,她没有发现自己握得很紧,她还是在害怕。
一想到有人一直在盯着她,目的便是除去她,他也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杀意。
“墨烛,我想去沐浴了。”
她忽然开口。
墨烛强行让自己从杀意中挣脱,他抬眸看过去。
虞知聆撇撇嘴,很快便将自己哄好了:“我慢慢想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还有你们在我身边呢,我也一定会揪出来躲在幕后的那人。”
然后提着他的头,去祭奠拂春仙尊。
她依旧将自己强大的杀念理解为原身的情绪,而她既然占了原身的躯壳,那便有责任帮她完成最后的心愿。
虞知聆看了眼他:“那个,你先出去吧,我要沐浴了。”
墨烛点点头:“好。”
他将她抱到汤泉旁的木椅中,这样一会儿她便不会太难行动。
其实这是一个清洁术便能解决的事情,但虞知聆焦虑的时候喜欢泡澡,热水可以减缓一些她的疲乏和焦虑。
墨烛关上门出去,并未远离,而是站在门外等她。
他屏蔽了自己的听觉,如此便听不到她沐浴的动静,当周围安静的时候,他便有更多的注意力思考那些事情。
就如同她所说的,南都并没有什么值得图谋的东西,那么南都近来出现的事情或许是为了除去她,除去中州第一的濯玉仙尊。
要杀她的人一直躲在幕后,未知让他们所有人紧张,或许虞知聆不怕死,但是燕山青、相无雪、宁蘅芜,以及在外游历的另一位长老,包括他。
他们所有人都提起了心。
墨烛捏捏眉心,心口淤堵,心跳比平时快了许多,他比她更加后怕,害怕她真的会出事。
他们在明,那人在暗。
就这么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到腰间的玉牌亮了下,他将自己的听觉恢复。
“墨烛,我洗好了。”
“好,师尊。
墨烛调整好情绪,神情重归平静,推开门走了进去。
扑鼻而来的是缭绕的热气,夹杂了属于她的清香,他敏锐的五感在这时候又起了作用,隔着白雾也能看清她的身影,闻到属于她的气息。
墨烛耳根一红,视线躲闪了下,喉结上下滚动。
“师尊?”
虞知聆其实穿好了衣服的,也烘干了自己的发,她从汤泉爬到一旁的小榻上穿戴好后才唤他进来了。
她自觉伸出手,张开怀抱。
“墨烛,我在这里呀。”
尾音微微上扬,听得他耳根酥麻。
墨烛一顿,心跳竟比方才还快,强撑着朝她寻去,看到她坐在汤泉旁用来搁置衣物的小榻上。
她没有束发,满头乌发柔顺披在身后,并未穿外衣,只穿了一身素净的中衣,朝他张开怀抱,玉白的脚踩在青砖上。
墨烛一眼不敢多看,做着身子抱起她。
虞知聆搂住他的脖颈,柔顺的发自肩头落下扫在他的脖颈处,冰凉的发带来扑鼻的香,他忽然有些在意了。
他是腾蛇,腾蛇的五感远远超过人修,听觉、味觉、触觉、视觉和嗅觉都是数一数二的。
他可以在十米外,隔着一堵墙听到她的声音,也可以在雾气皑皑的汤泉中,清楚闻到她的气息。
是一种清淡的,后调微微苦涩的橙花香。
虞知聆躺在他的怀里,看他一直不动,戳了戳墨团子的脸。
“你干什么呢,你也要洗?”
墨烛别过头咳了咳,“无、无事,弟子不洗。”
他抱着虞知聆出了汤泉,往房中走去的时候,忽然意识到自己这师尊虽然生了张清冷的脸,但无意识撒娇的时候……………
真要人命。
偏偏忘记一切的虞知聆最爱撒娇,或许是从小被疼到大,几个师兄师姐,包括过去的拂春仙尊都对她无条件溺爱,她性子单纯,不管说话做事都带了稚气。
墨烛猜她小时候应当没少对着燕山青他们撒娇。
将她放在屋内的榻上,墨烛自觉蹲下身,取过她的乾坤袋找出锦袜。
他捞起她的脚,让她踩在他的膝盖上。
小徒弟神情很正经,但虞知聆却又红了脸。
她缩了缩脚,犹犹豫豫道:“墨、墨烛,要不我还是住在师姐那里吧......”
她如今无法弯腰,简单穿衣可以,但走路需要墨烛抱,挽发需要他帮忙挽,连脱袜穿袜都需要他帮忙。
墨烛握住她的脚踝,熟练将锦袜为她穿上,头也没抬道:“不是说要教弟子修行吗?弟子已经好久没练剑了。”
聪明的团子精准踩中师尊的命穴,虞知聆立马改口:“对,你说得太对了,是师尊不好,忘了我们的约定,一日一本剑法呢,你是不是缺了好几本了,明天都给我补回来!”
墨烛拉下她的裙摆盖住双脚,忍住笑道:“嗯,明天都补回来。”
他果然猜对了,虞知聆很在意他的修行进度,在颖山宗的时候就格外在乎。
虞知聆看着小徒弟含笑的脸,这样温柔体贴的墨团子简直是她的梦中情徒,但是作为原著的忠实粉丝,她非常清楚,男主此刻已经严重00C了。
担忧的师尊叹气,在团子的疑惑中开口。
“刚才又忘了让二师姐给你看病,一会儿我给她传信,今晚让师姐来给你看看脑子。”
墨烛:“......”
合着她还惦记着这件事呢?
他知道与她争执不出个什么结果,等宁蘅芜为他诊脉后,查不出任何异常,或许她才能放心。
墨烛点头:“好。”
虞
知聆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急忙打开乾坤袋取出一个木盒。
“对了,钟离泱把仙木芽给我了,今晚顺带让师姐为你解了蛊。”
提到噬心蛊,她的神情明显一僵,怯怯看了眼他。
“墨烛,对不起。”
墨烛心下一酸,努力让自己牵出笑:“师尊,与你没有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从始至终你都没有伤害过我。”
虞知聆没听出来他的话中意,以为小徒弟是因为脑子还有病所以才对她态度这般好。
她低下头将仙木芽塞进他手里,说道:“今晚就帮你解蛊,以后我不会再伤害你了。”
她什么都不记得,即使墨烛已经认出了她的身份,却也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告诉她。
先不说她不一定会相信,他如今也没办法解释这一切,到底是夺舍,还是回来颖山宗的就是另一个人。
没有答案的事情,现在告诉她为时尚早,更何况……………
燕山青他们似乎不想虞知聆卷进过去的事情,他们都希望她可以这般无忧无虑。
墨烛叹了口气,起身将她抱在梳妆台前。
他拿过木梳轻柔为她挽发,他一贯聪明,这种发髻她教他一遍,他很快便能学会。
虞知聆从镜中看到他们两人交叠的身影,忽然有种感觉,墨烛瞧着冷冷淡淡,但似乎很会照顾人,这种时候竟然莫名有种强烈的人夫感。
她心下不由感慨,小徒弟虽然有病,但有病的小徒弟......
真是该死的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