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烛依旧半蹲在她身前,她坐着,目光与他平视。
他没说话,漂亮的眉眼在烛火的映照下朦胧模糊。
虞知聆一点不怕他,又问了一遍:“你说不说,墨烛,我再最后问你一遍,洄青蛇镯是什么,你在查什么,你小时候经历了什么,今天晚上一桩桩一件件都给我说清楚。
她顿了顿,心底压抑着怒意和酸涩,与少年无波无澜的眼眸对视。
“墨烛,再不说的话,我听春崖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墨烛眼睫眨了眨,喉口滚动:“......师尊,你什么意思?”
虞知聆冷声开口:“你听不懂我的话吗,我不需要一个欺骗我隐瞒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背刺我的人做我的徒弟,我也不缺你照顾我。
墨烛忽然低下头,从虞知聆的角度可以看到他颤抖的手,不仅是手,他的肩膀也在抖,呼吸渐渐沉重。
他试探性伸出手,想要握住她的手,指尖刚触碰到她的手背,还未来得及感受她的温度,被她狠狠甩开。
“师尊......别,别这样……..……”
墨烛的声音在抖,嗓音沙哑哽咽,像是要哭出来了般。
虞知聆比他更恼,也比他更委屈,她从未对他大声说过话,此刻从来到这个世界一直压抑的委屈爆发,她的音量拔高。
“墨烛,你害怕你委屈?你有我委屈我害怕吗?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的失望和委屈都要朝我发泄,过去那些事情明明??”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虞知聆咬紧下唇,深深呼吸。
她能说吗,她敢说吗,说那些事情都不是她做的,可来到这个世界后,很多人因为过去的事情对她失望,对她评头论足。
虞知聆忽然狠狠推开他:“不说你就滚吧!今晚就滚,最讨厌你这种闷葫芦了!什么都不说,你很厉害吗,你自己能查清楚就滚出去查吧,颖山宗不需要你!”
她的动作太大,一瞬间牵扯到了经脉,疼得脸色煞白。
墨烛连忙冲上前抱住她:“师尊,师尊我错了,我说,我都说!”
她说不要他,她说讨厌他,一瞬间所有的恐慌都涌上心头,看见她脸色煞白的时候,他慌乱得不成样子。
墨烛紧紧抱着她,他刚好与她平齐,下颌抵在她的颈窝。
“我真的说,我什么都说,师尊,师尊别动了,别说那些话,别说不要我的话,求你了师尊。”
他的话毫无章法,像在祈求她,虞知聆被他抱着无法挣扎,闭上眼沉沉呼吸。
她的经脉太疼了,越是疼便越是委屈。
墨烛抱紧她,脸颊埋进她的颈窝,一颗心慌乱到难以平静,他生怕她真的不要他,也怕她情绪不稳定大动,牵扯到经脉,于是抱得越发紧。
虞知聆没说话,呼吸渐渐稳定下来,将溢出的眼泪往他的衣领上蹭了蹭,闷声道:“说,今晚不说清楚,你今天就给我收拾东西滚。”
她其实是气话,没想过真的不要他,但他显然当真了,吓得抛弃了所有的顾虑。
“好,我这就说,师尊你别动,有什么气等伤好了再打我。”
墨烛安静抱了她一会儿,确定她的呼吸平稳,不会再大动的时候,才小心放开了她。
他别过头,看到她眼角涸红,眼泪像是在灼烧他的心口,他的喉口梗塞,呼吸好像也因为她的眼泪而困难起来。
她被他气哭了,墨烛颤抖抬起手,小心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虞知聆别过头躲开他的手,声音问问道:“别碰我,赶紧说。”
墨烛的指尖微蜷,小心收回了手,沉声道:“......好。”
他半蹲在她身前,目光下移到她手腕间的洄青蛇镯上,抬手触碰了下。
原先暗淡的蛇镯光芒大亮,虞知聆毫无反应,可却听到皮肉被灼烧的声音,她连忙回头看去,瞧见墨烛握住她腕间的镯子。
“松手,墨烛!”
虞知聆的心立刻提起,握住他的手腕抬起,他的掌心早已被灼烫到出血。
“你干什么啊,有病啊!”
虞知聆握住他的掌心,用灵力替他疗愈伤口。
她下意识的焦急被墨烛尽收眼底,他心下的慌乱和后怕也渐渐平息。
还好,还好她还是关心他的,她不会不要他的。
墨烛轻轻挣开她的手,反手握住她的手。
“墨烛!”
墨烛道:“没事的师尊,一会儿就好了,你不是要我说洄青蛇镯的事情吗?”
“我没让你这样说!”
“师尊,我只能这样说。”墨烛轻声道:“洄青蛇镯是防御法器,腾蛇至宝,它是有器灵的,主人由器灵挑选,关键时候可以保你的命,你看,它方才便伤害我了,所以我才让你戴着,不是故意骗你的。”
虞知聆茫然眨了眨眼:“它为什么认我为主?”
墨烛摇了摇头:“我不知,我爹娘曾经说,洄青蛇镯的主人只会是腾蛇,我也不知它为何认你为主了。”
虞知聆:“......你爹娘?”
问的时候她很小心,虞知聆是可以猜出来的,墨烛的爹娘八成不在了,生怕她的话让他难受。
墨烛神情依旧平淡,双手握住她的手捧在掌心,温声道:“我爹娘是腾蛇正统王室一脉,我祖父是上一任妖王,多年前腾蛇王室出事,祖父战死,彼时年幼的父亲被祖母带出,一起逃出来的还有二三十个人,后来我母亲和我父亲成婚,生下了
我,但我五岁那年,祖母被杀,死于八仞杀阵。”
虞知聆唇角微抿,眼神暗了暗。
墨烛顿了下,并未有她害怕的情绪出现,他再次开口:“我的族人再次被围杀,那时候爹娘带着我在外游历,我爹去支援......战死了,我阿娘接过他的刀也去了,也没回来,他们将我留在一处山村里,洄青蛇镯一直在我这里,我便带着洄青蛇镯
逃走了。”
虞知聆小心问:“你......被追杀了?"
“嗯。”墨烛颔首:“他们最初不知道我爹娘有个孩子,只是单纯在查洄青蛇镯,后来循着泪青蛇镯查到了我这里,便一直在追杀我,我就一直逃。”
虞知聆微抿唇瓣,低声开口:“洄青蛇......对你们那么重要吗,如果你不带走它,他们不知晓你爹娘有个孩子,或许不会追杀你呢?”
墨烛当然也知道,他的目光落在虞知聆的腕间。
“重要,洄青蛇镯不仅是防御武器,更是上古神器,其中的力量不可估量,我爹娘走之前叮嘱我要保护好它,它一定很重要。”
虞知聆沉默,她戴着这镯子很久很久,一点没觉得它有多厉害,它平时安静到跟个寻常饰品一样。
墨烛掌心的伤已经愈合,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他握住她的掌心贴在脸上,蹭了蹭虞知聆的手掌,跟个孩子一般撒娇:“师尊戴着吧,这东西认主后,除了主人之外,不会再有人感受到它的灵印,也不会有人循着这镯子找师尊的麻烦。
腾蛇一族的至宝,那么多人渴望拥有的东西,即使墨烛不知道为何他爹娘要他用性命守住这个东西,但也知晓,洄青蛇镯有无数人渴望的力量。
它既认了虞知聆为主,这股力量或许有朝一日可以为她所用,是她强大的法器。
虞知聆安静了会儿,顺势摸了摸墨烛的脸,看到少年唇角弯起的弧度,她主动的触摸让他欢喜。
她也牵出一抹笑,声音放轻了些:“那你小时候,我如何救下的你?”
墨烛与她对视,柔意荡开。
“我七岁那年被追杀的人找到,当时我带着洄青蛇镯逃了许久,在北凌城被抓到,他们打碎了我一半的骨头,挑断了我的手筋脚筋,问我如何才能让洄青蛇镯认主,可我怎么会知道呢?”
他笑起来,明明是在说很残忍的事情,可神情平淡到好像被虐待的主人公不是他。
虞知聆的心一抽,心底一阵酸涩。
墨烛却还在笑,淡声说道:“我那时候也是个硬骨头,一句话不吭,然后他们就剖开了我的心口,要取我的腾蛇心,师尊,您知道吗,腾蛇浑身上下都是宝,蛇鳞可以打造神兵,蛇心可以助人连跨几个境界呢,我的族人死后,怕是全部被抽筋扒
骨取了心。
虞知聆瞳仁骤缩,抚在他脸颊的手无意识发抖。
“墨烛......”
墨烛声线依旧平稳:“没什么好难过的,已经发生的事情,我也没有办法改变,师尊,我当时也以为自己会落得个那种境地,可你来了。
他跳动的心脏即将被取出之时,她来了。
一剑横出,卷起密林的绿叶席卷而去,每一片叶子在她的剑气携卷下都化为了杀人的利器。
她只出了三剑,三剑却杀了几十位元婴满境,甚至是化神满境的大能。
她回身垂眸望向地面残喘的他。
墨烛以为她会取走他的心,拔去他的骨,剃掉他全身的鳞片,拿走洄青蛇镯。
可她没有。
墨烛撑着只剩一口气的身子爬起身,眼神狠厉,想着只要她上前一步,他便狠狠咬她一口,即便是死,也得让她疼上一番。
可她看着他的脸,好像在回忆什么人,低低呢喃了句:“你长得......很像你阿娘。”
在他愣神的时候,她朝他伸出了手。
“孩子,跟我走吗?”
在外逃窜了一整年,他无数次死里逃生,曾经衣食无忧的小公子再未穿过一件干净的衣服,再未睡过一晚好觉,拖着重伤的身体,望向偌大的中州,却没有一寸他的容身之处。
这条路没有目标、没有终点,只要活着就是逃,不知道死亡什么时候会来,没有人帮过他,他明明知道相信她可能会将自己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可那时候,看到那双温和的眼睛,她身上的青衣一尘不染,满头乌发由一根发带松松半挽,飘逸到像是九天的仙子。
他朝她伸出手,当看到自己血污脏乱的小手之时,又怯懦收回了手,在衣服上使劲擦干净,才小心翼翼握住了她的手。
虞知聆俯身抱起了他,投入温暖的怀抱之时,他靠在她的肩头,忍了一年的眼泪才落下。
或许知道有了依靠,他彻底昏了过去,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醒来后,榻边坐着个青衣仙子。
她的面色苍白无血,神态间的疲惫遮掩不住,当看到他苏醒的时候,还是牵出笑意,放轻自己的声音。
“你醒了?”
墨烛不知道她怎么了,她好像大病了一场似的,说话也没什么力气。
尽管这样,却还是握住他的手,问他:“你可愿意随我回颖山宗,做我的弟子,濯玉仙尊的弟子?”
墨烛在那时候才知道了她的身份。
中州第一,濯玉仙尊,虞知聆。
一晃眼,便是十年过去了。
此刻,听春崖内安静沉寂。
墨烛笑着道:“师尊,事情便是这样,是你救了我。”
虞知聆仰头深呼吸,明明知道了自己很想知道的事情,但真的知道这些之后,又觉得心里好像更堵了些。
如果如他所说,他五岁接连失去爹娘,在外被追杀两年,被濯玉救下带了回来,以为是救赎,没想到是另一个深渊,被濯玉剥皮抽骨的时候有没有后悔过?
虞知聆看着他,看到少年眼里满满的依赖与信任,忽然骂了他一句:“你傻不傻?”
墨烛一愣:“什么?”
“我过去那么对你,为什么不跑?”
她的眼底红润,明显是想哭。
墨烛喉结微微滚动,却并未松开她的手,而是轻轻蹭了蹭她的掌心。
“师尊,不是你的错。”
他看着这张脸,这个他很小很小时候便崇敬的人。
虞知聆又低声骂了句:“傻子,你干什么不跑?”
为什么不跑?
有一方面是因为要找洄青蛇镯,他觉得她知道。
但也无法忽视,自己心里那点隐秘的想法,他有过无数次机会可以离开的,但也无数次想到和她在一起的那七日。
他们只在一起了七日,她对他格外照顾,会动手为他做膳食,因他幼时梦魇,她会整夜守着他睡。
她说,等她从四杀境回来便与他结弟子契,她看他的眼神是满满的疼爱与保护。
他必须承认,他有过不舍。
后来,恨意压过了不舍,他想要杀她。
但想杀她的更多原因,是因为她亲手弄脏了她自己,只要杀了她,他仍旧可以欺骗自己,她还是他最初见到的那个人,她只是走了一时的错路,她死了以后就不会再犯错了。
墨烛低声道:“师尊,您真的没有错。”
错的是他,是愚昧无知的他,是没有认出来她的他。
虞知聆胸口堵得难受,一只手被他握住,她只能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墨烛乖巧蹭了蹭她的掌心。
两人安静了会儿,她的情绪渐渐缓和,擦了擦眼泪,问他:“我认识你阿娘吗?”
墨烛点头:“似乎是,但师尊当年只说和我阿娘是旧识,并未告诉我旁的东西。”
虞知聆现在又失忆了,更是什么都不知道。
墨烛看出来她在纠结,开口劝道:“师尊,过去的事情没必要想了,都过去了,你的记忆会慢慢回来的。”
虞知聆看着他的脸,想到了什么忽然皱眉:“不对啊,那你还是没告诉我你在查什么,为什么要瞒着我?”
她又炸毛了,墨烛叹气。
“中州有人在找我,过去我在外除邪的那三年,其实大多时间都用来找这些人了,可我……………什么都没查到,我抓到的人都自绝了,他们都是死士,死也不愿说,连搜魂的机会都没给我,我只能先找回青蛇镯。”
他的神色渐冷,沉声道:“直到上次宁长老搜魂,我看到了常循记忆中的那个魔修,他......他是当年追杀我的那群人之首,当时你来之后他便逃窜了,你为了救我并未追去。”
两人目光对视,看到彼此眼里的凝重。
虞知聆沉声道:“你的意思是......他与你爹娘的死也有关系?”
“是,他与当年腾蛇一族被围杀有关,我祖母便是死于八仞杀阵,我阿爹和阿娘接连去支援却都未回来,后来他一直带人追杀我。”
虞知聆心下一沉:“过去他追杀你是为了要洄青蛇镯?”
虞知聆也听明白了,玉在追杀那魔修,那魔修在追杀墨烛,或许濯玉无意中得到那魔修的消息,赶去抓他,却意外发现了即将被杀的墨烛。
她认出了墨烛的腾蛇身份,也认出了他是故人之子。
虞知聆反手握住他的手,眉头紧拧冷声道:“你放心,师尊伤好了就去抓他,一而再再而三伤害我身边的人,他该死!”
不管是为了拂春仙尊,还是为了她的小弟子,那魔修与她已经结了仇。
她现在斗志昂扬,护犊子的心熊熊燃起。
墨烛唇边带笑看了她许久,忽然上前一步,俯身抱住了她。
他埋首在她的颈窝,蹭蹭她的脸颊,颇为依赖呢喃道:“师尊,弟子也可以和你并肩作战的,能为你做些事情,我真的很开心,弟子真的………………”
少年声音很轻,话语贴着她的耳朵倒灌。
“真的很喜欢师尊。”
虞知聆沉默了。
在墨烛忐忑的心跳中,她突然呜咽抱住他,在小徒弟的肩膀蹭了蹭不存在的眼泪:“乖患,师尊也喜欢你,你是师尊永远的好宝宝。”
墨烛无声叹气,经过这么多次的打击,他如今也算是锻炼出了一颗强大的心脏。
他这傻师尊还是听不懂他的话。
墨烛微微侧眸看了眼她,余光只能看到她在蹭他的肩膀,小脸被他肩头绣上的银竹蹭红,她笑得很开心。
傻乎乎的,但又很可爱。
墨烛悄悄靠近,贴近她的耳根,脸颊轻轻蹭了蹭她,一触即离。
“师尊。”
“嗯嗯。”
“我真的很喜欢你。”
虞知聆拍拍他的脊背:“师尊也喜欢你,乖患。”
不喊小崽子,喊乖患总行了吧!
墨烛叹气。
他退后一步,将她从怀里放出来,再次在她的身前蹲下。
“那还赶弟子出门吗,我说的都是实话,之前不告诉你是......不想你掺和到这些危险的事情中,以及,不想您为我的事情忧心。”
她已经为了拂春仙尊的死奔波了这么多年,墨烛不想让她再为了他操心。
虞知聆想到自己方才骂他的那些话,心里有些心虚,但面上依旧一副小霸王模样。
“我赶你有错吗,你先瞒着我的,我都快担心死了。”
墨烛握住她的手触碰上自己的脸颊,他总喜欢这样跟她撒娇。
“弟子的错,以后都不瞒着师尊了,好不好?”
“哼哼。”
“师尊,原谅我吧,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我说赶你走是假的。”虞知聆嘟嘟囔囔:“你怎么还真信啊。”
“可是弟子都吓死了,师尊。”
虞知聆看到小崽子委屈的样子,心下一软,两只手捏住他的脸往外拽。
“吓吓你才好,以后再瞒着我,直接乱棍打出听春崖!"
墨烛一点也不生气,她的手劲儿很小,他便任由她拉着,还会附和她的话。
“好,师尊。”
虞知聆玩了一会儿小徒弟,捏捏他的脸,拉拉他的马尾,心里的火气也泄得差不多了,于是张开手。
“那么现在师尊饿了,带师尊去吃好的。”
墨烛抱起她,问她:“师尊,想吃什么?”
虞知聆歪了歪脑袋,仔细沉思了瞬,捏了捏他的脸。
“咱们去山下吧,今天晚上不回来了,就我们两个,去吃点好的,不告诉师兄师姐他们。”
月影之下,她的眸光很亮,冷淡的面容也因为经常笑而变得温和起来。
墨烛又不争气地乱了心跳。
他听到自己哑着嗓音问:“今晚......不回来了?”
虞知聆点头:“嗯呐,去吃点好的,颖山宗下的长明楼月圆之夜可以放天灯,今天刚好是月圆,他们家的酒很好喝,我们点个大包间,喝喝酒吃点点心,打打牌!”
墨烛蹙了蹙眉:“师尊,您身子还没好,不能喝太多的。”
虞知聆竖起手指:“一点点,就一点点,度数不高没事的。”
她实在馋得很,墨烛犹豫了瞬,虞知聆开始使出必杀技。
“好墨烛,乖墨烛,你就答应师尊吧,我就喝一点点,就一点点好不好嘛,好不好嘛好不好嘛好不好嘛,你不答应我就爬着去,我从听春崖爬去,我今晚不睡了!"
她又是撒娇又是威胁,墨烛耳根子要被磨软了,半边身子被她喊得酥麻,脸上的笑一点藏不住。
“好,就一点点?"
“就一点点!”
墨烛抱着虞知聆偷偷溜出了听春崖。
?山宗地段繁华,山下便是春峰城,城内最高的那栋楼名长明楼,小时候的濯玉仙尊没少溜去喝酒,之前还被拂抓过好几次,这件事虞知聆听燕山青提过不少次。
墨烛就买了个明灯的功夫,他那好师尊已经点上了酒。
少年站在门口,看到桌上的一坛,两坛……………
六坛酒。
墨烛无奈:“师尊,你说了只喝一点点的。”
知聆拔开酒塞,比了个手势:“我说的是亿点点啦,你被骗了吧墨团子!”
虞
单纯的团子再次被师尊拿捏。
墨团子上前要捞走她的酒,虞知聆急忙抱住。
她抬起头威胁道:“你敢拿走我的酒,我就三天不睡觉,熬死在你面前!”
墨烛:“?”
墨烛劝她:“二师伯说你最近不能喝太多,她知道会生气的。”
虞知聆超大声反抗:“我不过就是经脉伤了,又不是吃头孢了,怎么就不能喝酒了!而且我师姐说的是不能喝太多,又不是不能喝!”
墨烛:“......师尊,这太多了。”
虞知聆抱着酒瓶不撒手:“我买的是果酒果酒果酒啊!度数不高的,都买了不能浪费!”
“师尊......”
眼看墨烛还要劝,虞知聆当机立断指着窗户外:“你,去给我放灯!”
墨烛眼看劝不过,顺势从她的怀里掏了三瓶的酒,扬了扬手笑着道:“那这样吧,弟子最近也辛苦了,这三瓶弟子喝了,师尊少喝一些分给弟子一些好不好?”
虞知聆戴上了痛苦面具,试图商量:“我给你再点三瓶好不好?你年纪小,喝酒不好??”
墨烛微微眯眼,虞知聆立马改口:“不小不小,你已经是个大人了,大人是有喝酒的权利的,喝!”
兔崽子,一说他年纪小就翻脸!
闹
了这么一出,虞知聆的六瓶果酒只剩下三瓶,大人有喝酒的权利,可她虞知聆却被限制了权利。
痛苦的师尊拔开酒塞,仰头灌了一口,酒能消愁。
可恶,好喝死了!
虞知聆又惦记上墨烛身旁那三瓶酒,只看了几眼,就被少年看过来的眼神给吓了回去。
她嘟嘟囔囔骂道:“给你了给你了,谁今天不喝完谁是孙子!”
她在过去很少喝酒,但听燕山青说濯玉小时候的酒量很不错,于是虞知聆来到这个世界后没少喝,对濯玉的酒量有了清楚的认知。
濯玉仙尊,哪方面都强得可怕。
墨烛被她逗笑,看到窗外飘起的明灯,想到她的嘱托。
他将刚买的天灯放在桌上,问她:“师尊,你要写什么?”
虞知聆抬起脑袋,问他:“你怎么只买了一个呀?”
墨烛愣了愣,回道:“弟子没有愿望,只给师尊放就行。”
虞知聆蹙眉:“你再去买一个,没有愿望就给我想一个出来。”
墨烛只能再下了趟楼,走的时候顺带还将自己的三瓶酒拎走。
* : "......"
嘿你这孩子,还怕师尊偷酒吗,她虞知聆是这种人吗!
她气呼呼写好自己的天灯,刚写完他便回来了,这次又拎了一盏天灯。
虞知聆抱着自己的天灯,笑盈盈看着他:“我写好了,你写你的,然后我们一起放。”
墨烛坐在她的对面,那盏小天灯放在桌上,他看了许久,却又不知道该写什么。
耳畔是她咕嘟咕嘟喝酒的声音,她懒洋洋趴在窗户台上,一手捧着壶酒,一手垫在下颌。
墨
烛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许久。
他好像知道该写什么了。
少年抬起笔,一笔一划认真写下。
虞知聆侧过头,笑着问他:“写完了?"
墨烛目光躲闪:“……………嗯。”
虞知聆将自己的灯递给他:“那给我也点上。”
墨烛将两盏天灯点上火,将她的那盏递过去,他并未偷看她的愿望,这是她自己的秘密。
两盏天灯并排送了出去,隐入百盏天灯之中,朦胧绰约的光越来越远。
虞知聆趴在窗户台上,已经喝完了两坛酒,正在拆第三坛。
她低着头,自言自语道:“墨烛,你不想问问我许的什么愿望?”
墨烛问她:“那师尊呢,想知道我的愿望吗?”
虞知聆抬起头,俏皮眨了眨眼:“你问了我也不说,我也不问你的愿望,现在说出来就不灵了,要等到三年后的今天才能说,你记住了啊,今天是六月初九,三年后的六月初九,我会告诉你的。”
墨烛也弯起眼眸,笑着回应她:“好,三年后的六月初九,我也告诉师尊。
希望那时候,他的愿望已经实现。
虞知聆咕嘟咕嘟接着喝酒,最后一坛子酒她喝得格外珍惜,可酒终究是有见底的时候,她喝完了自己的酒。
贪心的师尊将罪恶的魔爪投向了一旁的团子,一只手在桌上悄悄游走,一点一点,终于摸到了团子的酒。
她憋嘴忍笑,正要偷摸溜走他的酒,一声轻笑传来。
一只手按在了她的手背上。
虞知聆:“......”
虞知
聆
:“!!!"
虞知聆先发制人:“我就喝你一坛,就一坛,崽崽你不能多喝??"
未说完的话被她咽了回去。
知聆面无表情:“你真的,你以后别想喝酒了。”
虞
他简直是??弱得吓人!
墨烛的脸红成一团,眼角眉梢全是笑意,目光落在她的手上,深黑的酒瓶与她莹白的手形成鲜明对比。
他低声呢喃:“师尊。”
“说。”
“你好好看,好漂亮,跟仙女一样。”
虞知聆:“谢谢夸奖。
醉鬼的话是不能信的。
”
没心没肺的师尊毫无同情心,趁小徒弟脑子糊涂,一把挣开他的手,摸走了他桌上剩余的两瓶酒。
墨烛单手撑着下颌,一动不动看着她,低声道:“师尊。”
虞知聆已经开始喝今天的第四坛快乐水了。
她笑眯眯回他:“干什么呀?”
墨烛说:“我第一次喝酒,我没喝过。”
虞知聆点点头:“看得出来,我们小徒弟以前可乖了,你今天喝了,酒是不是很好喝呀,这是果酒呢。”
墨烛摇头:“不太好喝,有点苦,还有点辣。”
虞知聆:“......你放屁,明明是甜的。”
墨烛笑起来:“可我这坛就是苦的。”
虞知聆一把夺过他怀里的酒坛,不信邪地喝了一口。
虞知聆:“......你这坛好像上错了,不是果酒。”
是纯正高浓度的三杯醉。
墨烛:“嗯......那怎么办?”
什
么怎么办啊!
他都喝了半坛了!
知聆认真道:“没事,睡一觉就好了,你乖啊,睡吧,后面有个小榻。”
虞
等他睡着了,师尊就可以尽情喝酒了,再来十坛!
墨烛撑着下颌,有些眩晕的目光看着她,他们之间只隔一个小桌子,近到他伸手就能摸到她的脸。
“师尊。”
“嗯嗯,睡吧乖崽。”
师尊她还想吃辣炒白菜,还想喝度数更高的桃花酿!
墨烛清楚知道自己有些醉了,他的意识不太清楚,满脑子都是她,目光只能看到她,看到她狡黠含笑的眉眼,如此生动,如此鲜活。
他何德何能,可以被她救下,被她带回来?
墨烛小声道:“师尊,你能不能别喜欢云祉仙尊和照檐仙尊?”
虞知聆
:"?"
虞知聆一脸麻木:“师尊还可以原地出家,不会给你找师娘的。”
墨烛摇摇头,低声道:“你可以喜欢人的。”
“......那你看不上云祉和照檐?”
“他们配不上师尊。”
虞知聆笑呵呵:“那当然,师尊我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中州第一大美人,谁都配不上。”
墨烛点点头:“对,我也配不上师尊。”
虞知聆:“……..…什么?”
墨烛抬起头,看着她,道:“但是师尊,我会努力的。
虞知聆:“......”
虞知聆一把堵住他的嘴:“你闭嘴,睡觉去。”
墨烛握住她的手,侧脸贴在她的掌心,声音低到她几乎听不清。
“师尊,你看看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