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窗半开,屋内点了一盏幽暗的灯,火光落在少年脸上,柔和了棱角锐利的五官线条。
墨烛闭眼打坐, 修士冥想的时候识海会处于混沌状态。
他的识海是一汪幽静潭水,不同于虞知聆的春暖花开,心境森寒之人,连识海也是一片寡淡。
潭水之中,少年闭目盘腿安坐,周身萦绕淡淡金光,墨色衣摆悬浮于潭水之上。
金光微弱到光亮,这本心法他已经快要修完。
这是虞知聆赠他的心法之一,这本心法不同于墨烛过去修的那些心法,它需得心无杂念极致澄净,因此墨烛摒弃了所有五感,彻底将自己的神识封闭进识海之中。
忽然,识海一阵波动,墨烛睁开眼,方才静止的潭水活了过来,水波微漾,拖曳其上的墨色衣摆也随之摇摇晃晃。
他周身竖起了警惕,心法还差最后一关便能大成,此刻不能打破冥想境界。
18......
他的识海中有东西进来了。
墨烛一拂袖,卷起一旁的潭水化为罡风斩去,这是他的识海,这些潭水便是他静止的灵力,在这里,他才是主宰一切的存在。
罡风落在一道幻影前停下。
墨烛面无表情看着那道身影只是轻轻抬手,便徒手接住了他的风刃。
面上瞧着很淡定,可实际上,袖中的手早已攥成拳头。
修士入元婴之后便可屏蔽五感进入识海冥想,他如今也是元婴满境的大能,识海强横,便是燕山青他们这种化神境修士进来,也休想全须全尾出去。
可如今,有人不仅进来了,甚至走到了眼前他都没有发现。
他盘腿坐在潭水之上,冷眼瞧那人越走越近,白衣外裹着淡蓝色的薄纱,衣摆宽阔,走路间踩在潭水上如履平地,每一步带动一汪水花,拖曳在水面上的裙摆丝毫未被沾湿。
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墨烛目无波澜看着她靠近他。
杀招和躲避都是没有意义的,她都能悄无声息潜入他的识海,修为必定在他之上。
她来到了他身前,垂首,安安静静看着他,带着一丝困惑,像是在辨认他是谁。
她不说话,墨烛也不说话,仰头看着她,两人之间隔了几步的距离。
直到她微微歪头,“咦”了一声,上前一步伸出手,朝着他的脸颊探来。
墨烛皱眉,冷声道:“你敢碰我,我必斩了你这只手。”
女子停顿,轻叹了声,直起身将手收了回去。
她盘腿坐在墨烛对面,温声询问:“这是颖山宗的心法,你是山青的弟子?”
墨烛皱眉。
“那你是蘅芜的弟子?不对,蘅芜说过不会收徒的,难道是无雪的?”
这次不等墨烛有反应,她又摇摇头:“不,无雪修的是机关术,你修的是剑术,可琼歌也不修剑啊......”
墨烛直截了当开口:“我师承濯玉仙尊虞知聆。”
对面的人沉默了瞬,柳眉微微拧起:“濯玉......你是小五的弟子?这玩心大的小丫头也会收徒?”
墨烛声音很冷:“不许对我师尊不敬。”
女子愣了愣,忽然笑了起来:“原来是小五弟子,这本心法是我留给她的,为何你来修了,她没修吗?”
留给虞知聆的?
墨烛眉心紧蹙,目光落在她的袍服上,白衫外套着的绛蓝色薄纱上绣着朵朵莲花纹路。
绛蓝色,莲花纹,是只有颖山宗掌门才可以穿的,燕山青便是这般穿着。
墨烛默了瞬,忽然站起身恭敬垂首:“弟子失敬,见过拂春师祖。”
他的态度大变,拂春笑起来,堂堂仙尊被人失礼对待也不生气,柔声道:“你一点不惊讶,我一个已死之人忽然出现,你不害怕?”
墨烛深呼吸一口,目光落在拂春身上,淡声道:“不,弟子知晓有种存在叫做器灵,有时修士死后,魂魄或许会附着在灵器上,您.....或许便是这样。”
拂春摇摇头:“孩子,你坐吧,我可不是器灵,只是个残念,醒来后便留不了多久了。”
墨烛席地坐下,端正姿态,一改方才的冷漠。
拂春犹豫了瞬,问他:“为何是你修了这本心法?小五呢?"
墨烛道:“师尊这些年心境不稳,无法修炼任何心法,境界几十年未进,我马上要去灵器阁了,这本心法便被师尊交给我了,我......我不知这本心法已成法器,有您的残念附着,贸然打开是弟子不对。”
拂春愣了愣,微微低头呢喃了句:“心境出问题了啊......心境怎么会出问题,我不是教她修了那么多心法吗………………”
墨烛不知晓她在说什么,一直沉默。
拂春没说话,瞧着安安静静,与他幼时认识的濯玉很像,都是话少又淡漠的人。
墨烛等了许久,才等到拂春开口:
“孩子,你唤什么?”
墨烛道:“弟子名唤墨烛。”
“你是腾蛇?”
“是。”
拂春是渡劫满境修士,半步成圣的境界,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妖身也不奇怪。
墨烛并未在她脸上看到厌恶的神情,即使知道自己的徒弟收了个妖族弟子,她似乎也很平静,只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
拂春环视墨烛周身的金光,眼眸微微弯起,问他:“这心法你练了多久?”
"......+8. "
拂春眉梢微扬:“你天赋不如小五,她幼时修炼心法,翻一遍便能记住,半日便能功成,她那几个师兄师姐要修上好几日的功法,小五往往最多两日,便是明心道这种颖山宗秘法,她三岁刚识字就能入道。”
她提起虞知聆的时候语气全是骄傲,墨烛一点也没有被冒犯的感觉,唇角微微弯起,牵起笑听她说话。
从拂春口中,知晓了一个天赋绝佳,强大顽皮的虞小五。
“她应该是中州最快飞升的一人,最适合修明心道的人。”
拂春弯眸若星,声音温婉柔和,可当看到墨烛的时候,却又忽然话锋一转:“我写下这本心法是为了稳固她的心境,却未想到,她会心境崩塌到再难静心修炼任何心法,境界七十年未进。”
墨烛一言不发,能猜出来这本心法的由来。
拂春接下来的话验证了他的猜测。
“我由渡劫中境迈入满境的那次雷劫,窥见了小五的天命,我不知为何偏偏看到的是她,我看到了她的死劫,她心境崩塌,自碎了神魂。”
墨烛喉结微滚,搭在膝盖上的手攥紧。
“什......什么?”
拂春淡声道:“死劫,命劫,她应当知道,我告诉过她,因此我留下这本心法。”
虞知聆知道,但是墨烛不知道。
她没说。
墨烛喉口干涩,从未有过这种磕绊的时候:“自......自碎神魂?心境崩塌?”
拂春点头:“对,你可以理解为自戕,她会死于自戕。”
墨烛厉声反驳:“不可能,她不可能自戕!”
可拂春神色未变,安安静静看着他。
墨烛呼吸颤抖,比起死劫这种诡异的东西,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拂春说虞知聆会死于自戕。
她怎么可能自戕?
她每天那么开心,她无忧无虑,心大到可以自己消化一切情绪,有着最顽强的生命力,永远都会昂扬向上,那么热爱周围的一切。
......
自戕的是濯玉呢?
不是无忧无虑像个小太阳一样的虞小五,而是冷漠寡淡心境不稳的濯玉仙尊。
燕山青说,虞知聆从七十年前心境便不再稳定,境界七十年不但不进,反而隐隐倒退。
这样死气沉沉的濯玉,好像做出什么都不再奇怪。
墨烛身子一塌,忽然单手撑在潭水上,呼吸声沉重急促,马尾垂下来挡在脸颊,他听到自己慌乱的心跳。
拂春抿了抿唇,依旧坐得笔直,她时间不多,这本书一旦打开,她也只能醒来一次。
“我知道你接受不了,最初我也接受不了,不敢相信一个修明心道的会自戕,因此从知道她的命劫那年开始,我便格外严厉督促她修炼心法,一日一本,她的心境越发稳定,明心道愈发深厚,能预知命劫的长秋莲也慢慢合拢。”
长秋莲绽开,则命劫存在。
长秋莲枯萎,则命劫要来临了。
长秋莲合拢,则命劫已经平安度过。
“我以为她的命劫过了,可我还是无法完全放心,用了二十三年写下这卷心法,这是我对中州所有心法的理解,完卷那时小五并不在宗内,我也去了三危山附近除邪,没想到会......”
没想到,一去不回。
可很奇怪的是,她本该被逐青碎了神魂,却不知为何,一缕很微弱的神识留在了这卷心法中。
这卷心法留在她身边二十三年,竟成了件法器。
濯玉应当是在安葬她的时候,收拾她随身的遗物之时发觉了这卷心法,便留了下来,可她修不了,因此一直放在屋内,被如今懵懵懂懂的虞知聆当成了一本普通的心法赠给了墨烛。
拂春低声细语:“她的心境难道......难道是因为我吗,可她的命劫不是都快消失了吗?”
墨烛抬起眼,眼底一片猩红,问她:“师祖,您明知师尊有死劫,为何对她那般心狠,要她亲手碎了您的神魂?”
拂春从他的反应中明白了什么,沉默许久,忽然惨然一笑:“原来......原来真的是因为我啊......”
墨烛追问:“为何,您难道不知道她过去有多苦吗,让她继任濯玉仙尊,留给她那么大个担子,她做虞小五不好吗,为何非要做濯玉仙尊?”
他知晓一切后,再看到眼前的拂春,竟隐隐生出一丝怨恨。
怨恨她为何死前给虞知聆加上那么沉重的责任,明知她有死劫,还是要对她这般残忍。
可拂春只是安静看他,看他崩溃,看他隐忍。
在墨烛快要忍无可忍的时候,她终于有了反应。
“墨烛,如果是山青他们任何一个人来,中州怕是要死很多人。”
墨烛:“……………什么?”
拂春弯起眼眸,明明在笑,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
“自我知道被种下魔种的时候,我便知晓能杀我的,只能是小五,山青他们不会动手的。”
燕山青,宁蘅芜,相无雪,梅琼歌任何一个人去,都不会碎了拂春的神魂,只会如虞小五一开始的想法一样,藏起来拂春。
但一个渡劫满境的魔修,他们四人能藏住吗?
一个渡劫满境的魔修流落中州,死伤的绝不是万人。
而恰好,彼时虞小五在外除邪,比起燕山青他们,虞小五离三危山最近。
她是最合适的人。
墨烛抖着声音问:“所以您要牺牲我师尊?”
拂春眼底红润,问他:“我......我没想到她的命劫还会来,明明预知命劫的长秋莲在合拢,我以为她的命劫已经不可能来了,我.....……我不知道。”
虞小五修明心道,虞小五是颖山宗最心善的一人,她即使不忍,但依旧会遵循师尊遗愿杀了拂春。
而拂春死后,唯一能坐镇中州的,似乎也只有当时修为仅次于拂春的虞小五。
墨烛无法压抑自己心底的戾气,他忽然站起身,声音高了许多。
“师祖在意的是中州还是虞小五?步步考虑的都是中州,在您心里,中州的安危第一,其次才是自己的徒弟们,是吗?”
他从拂春的眼里看到了答案。
明心道就好像是个枷锁,修此道的人心境会越发澄澈,也会逐渐被洗脑,好像他们修这道术,目的便是为了守护旁人,因此为了旁人的安危,可以无数次挥出自己的武器。
即使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风霜斩,也可以毫不犹豫挥出,即使是最不着调的虞小五,当了濯玉仙尊后,好像便彻底成了中州的濯玉仙尊,杀死了颖山宗的虞小五。
此道帮助每一个修明心道的修士成为中州人人敬仰的大能,也为他们上了一道最难以挣脱的枷锁。
对于拂春来说,中州第一,其次才是自己的徒弟,最后才是她自己。
她可以为了自己的徒弟牺牲自己,也可以为了中州牺牲自己的徒弟,以及她自己的命。
墨烛一点也不想跟她说话了,若她不是虞知聆的师尊,他必是要拔剑了。
他转身便要离开,挥手要击碎自己的识海屏障,身后的拂春忽然开口。
“孩子,那你呢,如果是你,你怎么选?”
“千万人的性命重要,还是一人重要?"
墨烛顿住,毫不犹豫:“不管要我在师尊和谁之间选,我只会选择她,千百次,千万次。”
“我不是您,我只在乎她。”
他头也不回结束冥想,碎了自己的精神屏障。
墨烛睁开眼,身旁的书册安静摆放,一道微弱的光闪了一下。
他知道拂春醒不了多久,当他从书卷中出来的时候,拂春的碎魂便已经陷入沉睡,也会慢慢消耗。
墨烛微抿唇瓣,即使再不想管,但仍然抬手在书卷上下了一道固魂的法术。
再撑一会儿便好,让虞知聆见她一面。
他闭上眼长长呼吸,再次睁开眼之时,周身的戾气已经被自己收起,墨烛拿起书卷要往外走。
此刻天还黑着,他不想打扰虞知聆的休息,但拂春的碎魂坚持不了多久,很快便会彻底消散,得让虞知聆见见她,不能留遗憾。
可走到隔壁,他却看到了大敞开的院门。
虞知聆早已出了门。
虞知聆来过后山无数次,再往上走一段路便是墨烛修炼的地方,那里是密林深处。
往日的虞知聆不敢在夜间外出,可如今,她每走的一段路旁都挂上了照明珠,墨烛为她留下了足够的光亮。
半山腰处种下了一株枝干粗壮的橙花树,似乎在这里留了许多年,冥冥之中,她好像就是能猜到,濯玉将东西埋在了那株树下。
这株树有百年的岁数,是虞小五幼时种下的,拂春握着她的手,一大一小种下了这株橙花树。
这么多年过去,古木枝干粗壮,需得两人展臂才能将其环抱,六月盛夏正是橙花开放的季节。
虞知聆站在树下,仰头望向这株巨树。
这株树是拂春带虞小五种下的,虞知聆从刚来这个世界便听人提起过,她每次路过这株树都会加快步伐,总觉得自己占了虞小五的地方,夺走了属于虞小五的东西。
虞知聆默了会儿,上前拔出逐青剑,一柄神级法器被她用来刨土。
逐青也不生气,依旧乐呵呵嗡鸣,还会自己动起来刨得更快。
随着树下的厚土渐渐被掘开,几丈深后,隐约露出一点檀木边。
虞知聆一把丢了逐青,开始动手刨土,小心又谨慎地将覆盖在檀木盒上的土块扒开。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盒子,普通到甚至连花纹都没有,没有一丁点的装饰,只有盒子上写了一行字。
??师兄师姐们亲启。
十年之期,明日便是第十年了。
过了今晚午时,便是濯玉的禁制消失之时。
虞知聆看到木盒上的禁制渐渐消失。
她伸出手,却又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打开这木盒。
这是濯玉留给燕山青他们的,她该打开吗?
虞知聆犹犹豫豫,蹲在地上不知道该怎么办,甚至有些想再回去。
可身后却传来了一道声音。
“小五,打开它。”
虞知聆回头,瞧见了一身金色华服的人,是她前半夜梦中才见过的人。
梅琼歌。
她风尘仆仆的模样,似乎是刚赶回来还未修整,目光落在虞知聆身上,让她瞧出满满的复杂。
像是心疼,像是难过,像是怀念。
虞知聆讷讷站起身:“四......四师姐。”
她听燕山青说过,梅琼歌被人界王都困在了皇城,她没办法出来,因此这一月多都没见过梅琼歌。
此次颖山宗出事,梅琼歌颇为坚决要回来,中州凡人居住在遥远的东境,赶来这里需要很多日。
梅琼歌唇瓣哆嗦,却发不出声音。
于她而言,也是十年未见。
山
间小道走来几人,虞知聆不安看过去,都是她熟悉的人。
应当是知晓今日便是第十年了,过去十年他们一直没有打开的东西,在今年终于可以打开了。
燕山青他们都来了。
为首的人一身绛蓝色宗主服,衣冠整齐,应当一夜没睡等着今日。
燕山青道:“小五,你想起来了?”
虞知聆勉强弯弯唇:“想起来了一点。”
她
都有些怀疑,系统让她梦到那段,是不是因为知晓马上便是十年之期?
宁蘅芜看了眼橙花树下的深坑,道:“小五,打开吧,你留下的东西一定很重要。”
虞知聆对上他们四人的目光,忽然有种隐隐的预感,就好像冥冥之中,她知道那盒子里是什么。
她为什么会知道,她又不是濯玉。
燕山青再次道:“小五,打开,你埋下去的,由你亲手打开。”
虞知聆深吸口气,强装镇定点头:“嗯。”
她转身蹲下,身子微微颤抖,越是接近那木盒,心底的预感便越是强烈。
$71......
好像真的知道一样。
虞知聆触碰上木盒的锁扣,濯玉并未上锁,她轻易便能打开。
*J?......
一点点揭开。
漫天萤火从木盒中涌出,窜入地面,铺散开来,像是编织出的密网般囊括整个后山,逐渐往山下蔓延。
虞知聆站起身,看到那光亮越来越深下,它迈过听春崖,去到燕山的主峰,去到宁蘅芜的主峰……………
直到,囊括整个颖山宗。
淡淡金光隐入地面,又忽然迸发,颖山宗上方聚起半圆形的屏障,浑厚纯粹的气息在周身蔓延。
虞知聆心里最后一块石头也落了。
果然,濯玉送的礼物,是足以庇护颖山宗千年的结界。
无量界。
一个高境修士,需要用心神之力经几十年,甚至几百年才能炼制出的高境结界,炼制需要时间,扎根也需要很久。
这结界用了十年时间,刚好可以遍布整个颖山宗,深深扎根进颖山宗的土地中,便是渡劫修士来了也不能凭一己之力碎开阵法。
她打开木盒,就是打开了阵法的封禁。
虞知聆没什么表情,却听到身后隐忍压抑的呼吸。
她知道他们在难过什么,也知道濯玉为何心境不进?
一个人过去一直用心神之力炼阵,哪还有多余的心力去修心法。
修士心神之力是最强大的力量,三宗四家的防护阵法皆为大能们用心神之力凝聚出来的,每年由新的大能们贡献心神之力维持阵法。
明心道修士,可以燃心神之力挥出远超自身境界的杀招,心境强大到坚若磐石,颖山宗如今用的防护阵法便是拂春仙尊年轻时候留下的,燕山青他们每年都会燃心力加固。
可如今看这股囊括了整个颖山宗的防护结界,天级的防护结界,比拂春仙尊几百年前留下的还要强大,足以够颖山宗用上千年,用到燕山青他们都修炼飞升。
濯玉起码用了几十年打造的结界,被她临走时埋入橙花树下,在过去十年无声无息融入颖山宗的每一寸土地中。
虞知聆低下头,心口有些微疼。
她安排好一切,甚至连还不是自己徒弟的墨烛都托付好了,唯独没有给自己留后路。
虞知聆觉得濯玉笨死了。
她也知道燕山青他们现在很难过,虞知聆没办法哄他们,她现在也挺难受的,心里酸酸涩涩,好像又回到了上一世心脏病发的时候。
虞知聆茫然望着山下渐渐消失的光亮,这阵法彻底融进颖山宗。
【叮,主线任务触发,请宿主改变颖山宗被屠结局,任务完成可奖励功德值1000点,当前任务完成50%,奖励功德值+500,当前功德值2950点,请再接再厉。】
五百的功德值,虞知聆听到竟然麻木不已。
系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发布过任务了,除了她刚来到这个世界的那几天,系统发布了几个小任务,此后它彻底沉寂,好像她只需要让男主修炼便可以了。
虞知聆低声呢喃:“颖山宗结局?”
颖山宗被屠,燕山青他们全部死亡,只留墨烛离开了颖山宗,追杀反派师尊数年,最后将其诛杀在四杀境。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
她打开了濯玉留下的阵法,颖山宗结界如今应当是中州最牢固的,系统便奖励了她五百功德值,那就侧面告诉了她,只要无量界打开,她的任务就完成了一半。
无量界是抵挡外敌用的。
虞知聆被一人抱住,是离她最近的梅琼歌。
这位公主殿下哭得毫无形象,抱着她啜泣:“小五,小五你怎么这么傻啊,我们是一家人,你为何要自己抗下?”
虞知聆苦笑。
她也不知道濯玉为何自己抗下,自己去四杀境赴死,自己瞒着师兄师姐们用心神之力花了几十年留下庇护的阵法,自己安排好一切,唯独忘了她自己。
她被梅琼歌抱着,看到燕山青和相无雪红了眼,看到宁蘅芜捂嘴痛哭,也透过他们的身影,看到山间尽头的黑衣少年。
他握着一卷书册,安静站在林间小路中,树上挂着的照明珠打在他的侧脸,光亮晕柔了少年的脸颊。
虞知聆在今夜,通过系统的话,推断出一个让她浑身发寒的想法。
打开无量界,她的任务才只完成了一半,那另一半呢?
颖山宗的结界已经是中州最强的了,濯玉用心神之力凝结了起码几十年的结界,这样还不能阻止颖山宗灭门?
她看到墨烛,看到墨烛紧抿的薄唇,看到他微微红润的眼睛,感受到他的疼惜和不忍,感受到他如今很想拥抱她。
她忽然想起墨烛承诺的话。
??师尊,我绝对不会对颖山宗出手的,我不恨他们。
原书里那段结局是怎么写的来着?
【大雨瓢泼落下,墨烛提剑离开了颖山宗,他走过一节节青阶,血水冲刷下来,浸红了少年洁净的衣摆,而他的身后,颖山宗内已是满地横尸。】
墨烛离开后,还追杀了反派数年,誓要斩杀反派师尊。
以原书这段话,哪里点明了是墨烛杀的,他一个人可以屠了整个颖山宗吗?
所
不过都是主观臆断。
虞知聆喉口发梗,没办法安慰燕山青他们,只是目不转睛看着墨烛,她的直觉告诉她,墨烛真的不会这样做。
他其实,是个很好的人,燕山青和整个颖山宗对墨烛也很好。
可如果不是墨烛屠的颖山宗满门……………
那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