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真相大白,陛下深悔之,追谥章懿,同年大赦天下为章懿太子祈福,并勒令天下人为章懿太子缟素三日,不嫁娶,不宴饮,门挂白幡,悼念爱子。
“还是穿一穿吧。”
这些微末的信息让云桑脑袋有些昏沉,她思量了一番,对着江见道。
就在这待一日了,云桑不想再惹什么麻烦,而且那位章懿太子是个可敬可怜的人,为他缟素一日倒也无妨。
“啊,一定要穿吗?”
“要穿,你刚才不是也听见了,如果不穿会吃板子,我知你有能耐,但总是会引来麻烦,不如穿一穿。”
“而且,章懿太子是个可怜人......”
云桑叹息着补充道,不知道为何,章懿太子的忌日也让她心跟着发沉,似乎有什么不好的回忆伴随在其中。
江见有些不情愿,但看着对面的云桑神情坚,也不会反驳什么,只在后面接话道:“可怜人?太子有什么可怜的,可怜他早死吗?”
他可不喜欢娘子对其他男子侧目哀伤,话语漫不经心,随意的紧。
云桑看着大口吃饭的少年,将章懿太子家的惨剧说与他听,希望这人明日能乖顺些。
“全死了啊,还是冤枉的,那挺可怜的,老皇帝不干人事啊。
将嘴里的脆萝卜咬得咔嚓咔嚓的,江见如是说道。
“这些话可别到外头说,不小心被官家的人听到也是会吃板子的。”
虽然知道江见在这里说些大逆不道的除了她没人听见,云桑心里还是怕怕的,不忘叮嘱江见。
给她夹了一筷子肘子肉,江见无所谓道:“知道了,皇帝就是事多,儿子都死了还搞这些给谁看,净会折腾百姓~”
“来娘子,多吃些肉长身体。”
云桑一言难尽地看着江见来过来的那块连皮带肉的肘子,小心将皮和肉分离开,熟稔地将皮夹到了江见碗里。
“你也长。”
似乎是怕江见再来几块过来,云桑先发制人给江见夹了几筷子,开口接前一个话茬。
“也许这样做陛下自己心里会开心些吧。”、
“不过,你不是每年都出来,怎么也不知道章懿太子忌日的规矩?”
云桑觉得,她失忆前肯定是知道的,生活在长安那地方不可能不知道,瞧,先前她都想起了些什么。
就是江见竟然不知,这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江见觉得,娘子夹过来的菜都比之前香些,他大快朵颐,神情美滋滋道:“因为我平时都是春日出来,赚够了钱便回谷里过日子,那里才是我家,往年这个时候我已经在谷里躺平了,谁知道什么太子忌日的。”
被江见一番言语解了惑,云桑才明白过来。
想来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江见头一遭这个时候还逗留在外面。
听江见将脆萝卜咬得脆响,云桑也被诱惑到了,咽下一口肘子肉,吃了一片。
嗯,酸酸甜甜的倒是不辣,怪不得江见喜欢吃。
第二日,特意将素服穿上的两人相携出去采买用品了。
江见勉勉强强地在白袍外套上了素服,一脸的丧气与嫌弃。
“这衣裳真难看,穿着也不舒服,真想现在就撕了它!”
云桑将他被素服盖住的剑鞘整理出来,听他这话,忙温声道:“你且忍忍,就一会的功夫,咱们买完东西就离开。”
嗅着少女发顶上传来的馨香,江见心中的烦躁感被瞬间清空了,他摸了摸云桑鬓边簪的白色绢花,嘀咕道:“娘子穿白色也好看,白色的衣裙,粉色的脸,更像云桑花了。”
“但还是鲜亮的衣裳更衬娘子,待会我们去多买几身鲜亮的衣裳,粉色的娘子穿着最好看了~”
“你就知道粉色!”
云桑嗔了他一眼,失笑着摇头。
原本还觉得一身素服,带着素绢花很是怪异,一踏出客栈来到长街上,发现两侧所有店铺皆挂着白幡,行人也尽是一身缟素,头戴素色绢花。
这样云桑觉得自己一点也不扎眼了。
今日的天气出奇的好,不像昨日,越到下午还有些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本以为今天会酣畅淋漓地下一场,却意外是晴日。
街上也有许多人同云桑的想法是一样的,看着这洒满长街的灿烂暖阳,都惊奇地念叨着什么。
“今年的忌日居然是个大晴天,往年不是雨水便阴沉沉的,今年太子殿下看起来心情不错啊~”
“就是,实在是稀奇,许是今年太子殿下在天上过得开心,不怪陛下了。”
“晴日好哇,晴日好哇,今天回去把被子拿出来晒晒~”
一路上,云桑不知听了多少类似的话,觉得很不可思议。
难道真有一到时候便下雨的日子吗?
云桑本是不信的,但看着路人的反应也不似作假,只得叹一句神奇。
与江见要买的东西也不算多,除了衣裳外,都是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随身用的,吃的,譬如手帕、牙粉,澡豆还有零嘴什么的。
现在还多了一项,便是药材。
当时给江见送喜帖的友人叫上官朔,说是什么药王谷出来的,医术很好,两年前被江见过一次,糊里糊涂就成了朋友。
他给江见的药方上面有十二味药,其中八味好寻,一路搜罗了差不多都到手了,还差四味,其中包括信上所说的血灵芝。
来到广魏郡最大的药坊,江见报出了最后四味药,但见那掌柜面上犯起了难。
“不会都没有吧?”
好不容易寻到了破解噬春散的解药,就算钱花多些也无妨,就怕钱捧出来也没用。
白胡子老掌柜忙摇了摇头答道:“非也非也,刚刚小公子说的四味药材,蟾酥、血竭、金钱白花蛇小老儿这里都有,就是最后一味血灵芝是万万没有的。”
老掌柜捋了捋胡子,显然也无能为力。
“而且这东西不止小老儿这里没有,怕是全天下也不一定能寻出几株来。”
被老掌柜这话唬到了,云桑忧心忡忡问:“为何,这药材究竟有何特殊之处?”
一路走来确实没有一家药材铺有雪灵芝的,这东西到底哪里金贵?
江见显然也被老掌柜那信誓旦旦的话唬到了,沉着一张脸等着解惑。
老掌柜也是个精通药理的老大夫了,听客人询问这味顶顶稀罕的药材,开始摇头晃脑地说起血灵芝来。
“血灵芝的得名,不仅是它浑身赤红如血,更是因为它的长成是在尸山血海中。”
“据古籍记载,只有大型战场过后才有三成的几率滋养出血灵芝这等药材,毫不夸张说这是数十万人的血气滋养长成的药材,向来罕见,小老儿也只是听说过,甚至没有亲眼见过,小公子你有的找喽~”
老掌柜一边解释一边叹气,说完指了指一旁有的三味药材道:“这三味药材小公子还要吗?”
“要,包起来。”
愁归愁,江见没有气馁,爽快地付了钱,将能买到的三味药材弄到手了。
回去的路上,云桑看着江见眉宇间那股淡淡的愁绪,牵着他的手柔声安慰道:“没事的,咱们努力找找,天下间定会有一株血灵芝,不管多少钱我们都买。”
江见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被师父一手拉扯大,虽然看着师父两人咋咋呼呼的不对付,但亲手将他抚养长大,传授他武艺的师父,无疑是亲人一般的存在,还是唯一的亲人。
江见的心意定然是坚决到底的。
被江见回握,只见他低头朝她笑,轻嗯了一声附和她道:“没错,一定能找到的。”
药铺问不到,他自然还有些旁门左道的法子能打探到消息,他多年行走于江湖也不是白走的。
午饭后又小睡了一会,两人再度神清气爽地出发了。
从广魏郡到达长安最近的畿县花了将近两日的时间,这两日的时间也正好将章懿太子的忌日卡过去了,因而再进县城两人也不必再服缟素。
云桑在江见期待的目光下穿上了他新买的荷叶半袖粉罗裙,像朵水灵灵的小桃花,引得江见像一只蜂子般在她跟前转悠。
云阳县是二人落脚的第一站,也是长安最外围的畿县,穿过云阳再过四个畿具便真正进入长安的核心区域,长乐未央两个京县,那里才算是天子脚下,国朝中心。
云桑有很强的预感,在那应当就能找到自己的家了。
不过她和江见要在云阳县逗留一下,不仅是为着歇脚,还为着打探血灵芝的消息。
江见说云阳县有个叫什么听风楼的,貌似是个江湖组织,只要钱给够银钱什么消息都能探听到,十分厉害。
陪云桑吃过早饭,江见将她送回去,想来是被上回的意外整怕了,走之前还给云桑雇了两个小丫头过来,一半是陪她解闷,一半是怕她又被人不声不响地掳走。
盛情难却,云桑也理解他的心情,毕竟上回那飞来横祸也将自己吓得够呛,留个心也是好事。
江见走后,云桑带着两个小丫头在屋里玩投壶,踢毽子,心情也很是不错。
只是打探个消息的事,本以为人很快就能回来,云桑甚至还多要了一份饭菜,然等到菜凉透了也没等到人。
最后人是天黑了才回来的,带着一脸的晦气。
开门的看见江见脸色的瞬间,云桑甚至都以为他会不会又遇到独孤羽那个犟驴了。
这样想着,云桑也问了出来。
“不是他,但也差不多了。”
“碰上一个妖女,差点把我抢走了!”
累了大半天,江见也不管茶水凉热,拿起茶壶便往嘴里灌,喝完后黑沉着脸,话语掷地有声,短短两句话相当有信息量,给云桑听得一愣一愣的。
“啊?什么妖女?为什么要抢你?”
乍一听,云桑根本没反应过来,一头的雾水。
为什么叫人家妖女,为什么妖女又要抢他,江见身上有什么可抢的,钱都在她这里呢。
本来就被那妖女弄得一肚子气,回来看着娘子懵懂甚至傻乎乎的模样,他当场气笑了。
也不喝水了,胳膊一拄,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云桑,铿锵有力道:“因为她看上我了,想抢我做夫君。”
“也就是说她要抢你的夫君,听懂了吗?”
也不知道在等什么,江见说完话后仍是直勾勾地盯着她,不知为何,云桑更惜了。
平时都是她被抢的,头一次遇到打江见主意的。
江见生得好,云桑理解会有姑娘看上他,这不是什么稀奇的。
但江见可不是寻常少年,有姑娘敢对他下手,云桑很难想象是什么场面。
“听懂了。”
面对正等着她回应的江见,云桑郑重地点头,表示自己听得很明白。
那神色,就像是被夫子问话时的反应,正经的不能再正经。
但这不是江见想要的结果,没收到正确情绪反馈的江见浑身像长了刺,在桌子旁扭了几下,甚是有趣。
云桑没忍住笑,唇角弯了弯,被江见发现了,心里更堵了。
“你还笑!”
“别的姑娘要跟你抢夫君了你还能笑出来,你都不吃醋的吗?”
两相对比,江见觉得云桑的态度与他差太多了,往常在街上看见哪个男子多盯了娘子一息,江见都想上去把那人闭眼,更遑论是有人来抢。
娘子倒好,他好不容易从那妖女手里逃脱,回来连醋都不知道吃一吃。
话一说明白,云桑就不惜了,恍然大悟地看着自个在那生闷气的江见,清润的眼眸转了转,莞尔笑道:“那你会被人家抢走吗?”
少女的声音轻而甜,还带着和煦的笑意,江见立即就忘了肚子里还有气,满脸正色保证道:“当然不会,那个妖女才不是我的对手。”
云桑顺势接话:“那不就行了,你肯定不会被别人抢走,那我还担心什么,我还是担心担心自己比较好。”
心思简单的少年被这一番话带了过去,当即忘了自己那点别扭的小心思,觉得十分有道理,甚至跟着点头应话。
“是这个理,娘子才要注意安全…………….”
怕江见又提起吃醋不吃醋的事情,云桑忙问些别的。
“你为何叫她妖女,她很妖异可怖吗?”
连江见都折腾了老半天才回来,还口口声声称人家是妖女,那这个姑娘应该十分厉害了。
将外袍囫囵脱下来,听见云桑提那人,江见没好气道:“倒也不是可怖,那是个苗疆控蛊人,身上带着很多蛇虫鼠蚁的,手段妖异古怪的很,又招我生气了,所以喊她妖女。”
“娘子是不知道,她听见我喊她妖女气得不轻,哈哈哈~”
说着说着,自己还笑了起来,一惊一乍地看着云桑失笑。
江见这样的性子,大概也能用阴晴不定来形容了。
“我还没见过苗疆人呢,听说那里的人装扮很奇特,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瞧一瞧。”
云桑捧着脸嘀咕了一句,换来的是江见的扫兴。
“还是别了,娘子怕是得被她们的蛇咬,凶得要命。”
云桑一听她们还会放蛇咬人,顿时不敢多想了,老实钻回了她温暖的被窝。
秋天了,夜里越来越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