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心仪,可还想去何处?”
晏翊将面前之人紧紧拦在怀中,用那下巴抵在她脖颈处,鼻尖也埋进了她的发丝间,他双目微阖,细细闻着独属于她的那股淡雅的清香。
“我累了,想回兖州了。”迎着朝霞,宋知蕙平静开口。
“好,今日便启程。”晏翊说完,缓缓睁开了眼,那晨起后的金芒将半边天色染得赤红。
他微怔了一瞬,随即敛眸含住了那耳珠,又从耳珠寻到了她的脸颊,再到那有些冰冷的薄唇。
与那方才她睡醒时一样,没有咬他,也没有推拒,却也没有回应,只任由他从一点一点的试探,到最后疯狂地不住索取。
“杨心仪………………”他含糊出声,直接扯下了搭在她身上的披风,手臂一扬,那宽大的披风便将两人在其中,他动作明明无比轻柔,仿若那怀中之人如同某个精致瓷器,稍一用力便会破碎,可到了那最舒意时,他又恨不能将她按进自己身体里,与他此
生共存,不会再有片刻分离。
结束之后,他在披风内帮她擦净,又整理好了衣衫,这才掀开披风而出。
她眼睫沾着水汽,眼尾也染了薄红,看着他时,眸中没有与他一般的炙热与浓烈,依旧是那股平静又淡漠的神情。
他知道她此刻定然没有力气往山下去,便将她横抱在身前,让她细长柔软的胳膊揽在了他的脖颈上。
从??郡到兖州,用了一个半月的时间,与从前不同,这一次回程的路上,晏翊没有对她有半分拘束,可她仿若兴致缺缺,何处都不愿意去,只想与他在一处独处。
回靖安王府的那一日,晏翊唤来郎中给她诊脉,还是体寒之症导致事不稳,再加上早年在春宝阁时一碗碗汤药灌下,才导致她无法再有子嗣。
还是开了之前的那副药方来给她调养身子,短则半年,长则三四年才可能调理妥当。
“怪孤了,那时不该让你受寒。”
是那年上元夜里,他罚她跪在雪地数个时辰,才让她本就体寒的身子雪上加霜。
宋知蕙将手中汤药喝下,那苦涩的味道让她蹙了眉头,待放下药碗,她长出一口气,朝他淡道:“过去之事不必再提了。”
他越是如此说,他心里越揪得难受,上前含住她双唇,将那苦涩一并咽下。
“可还是会怨孤?”他哑声问她。
“说了不必再提从前了。”她幽幽地叹了口气,缓缓起身坐在他怀中,手臂缠在了他脖颈上,那还夹杂着淡淡药草味的唇齿,轻咬在了他的耳垂上,“王爷之前说得很对,过去之事已是发生,何必总惦记,那未来的事也无人能说得准,又何故忧
心,在意眼前才是最重要的……………”
晏翊有一瞬的怔楞。
自王良死后,这是她头一次在他面前主动,也是她头一次唤他王爷。
可他为何没有觉得欣喜。
他当是欣喜才对。
“王爷?”她微哑的声音传入耳中,翊的思绪被骤然拉回,那身上的意动让他不再去想,一手紧紧揽住了她的腰间,一手将那桌案上的东西全部推开。
伴随着叮呤咣啷的破碎声,她坐于书案,双手撑在身后,而他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中,到了累极时,她索性朝身后躺下,他则一点一点又回到了她的视野里。
可他却在一旁未动,那双锋利的剑眉深蹙,冷冷地望着眼前之人。
“王爷?”她轻轻唤他,终不是那淡漠的语气了。
可他还是不言不语,那双眉且整得更深。
“仲辉?”她再度轻柔出声,缓缓抬起手臂去用手指勾住了他的腰带。
晏翊垂眸望着面前白皙的手臂,他忽然弯唇笑了一声,那深蹙的剑眉缓缓舒展,他握住了她的手,合眼闻着她的气味,将那手指放入口中,一路轻吻而上。
这三年来,他头一次揽她入睡后,不会被她的叫骂声扰醒,也不会在睡梦中被她猛然推开,甚至不必他用力将她揽入怀中,她也会主动朝他靠来,整个身子蜷缩着与他贴在一处,仿若只有靠在他怀中才能让她安稳入眠。
沉睡中,耳旁隐隐传来了说话声,晏翊睁开了眼,眼前是一片赤红,他仿佛还在那山顶上,迎着那轮金芒,端坐在她的面前。
她站起身来,用那漠然的眼神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脸上满是飞溅的血点。
一阵钻心的疼痛让翊猛然睁眼,入眼是安泰轩寝室的床帐。
他额上已是渗出一层冷汗,手臂已被宋知蕙压得酸麻,他深出一口气,拂开她额前碎发,压上一个吻,再度合眼睡去。
第二日一早,她又要喝药,她嫌那药苦,他便哄着她喝,待喝完后,又压唇而上,与她一并咽下那药的苦涩。
这一年转眼即逝,到了第二年的此时,宋知蕙身子已经调理妥当,每次来月事时已经不再那般疼痛,且日子也较为准时,得了郎中点头后,那些事情上翊便格外卖力,只是时不时,他还是会在午夜惊醒,但只要看见她在身侧,那噩梦带来的
恐惧便会在顷刻间散去。
宋知蕙调理身子的药已是停了,可他还是会闻到屋里有股药汁的苦味,晏翊不喜那味道,时常叫人进屋洒扫,可不管如何,那药味还是时不时钻入他鼻腔,那龙涎香也遮盖不住。
最后也不知刘福是寻了什么香来,点在那桌案上,那股扰人的药味才被遮住。
“王爷?”
宋知蕙轻柔的声音隔着水面传来,水中的晏翊不知自己为何会愣住,他猛然回过神来,那池水已是入了鼻腔,窒息感随即扑面而来,他立即从水中站起,猛烈地呛咳让他口鼻中皆是池水。
那池水朝外涌出,他抬手去擦,却见手上满是刺目的鲜红。
他摇晃着扶在池畔边,用力地合上双眼,随着一次又一次深深吸气,四周一切仿若再次恢复如常,他缓缓睁开了眼。
眼前的宋知蕙朝他弯了弯唇,细长手臂再次环绕在他的脖颈上。
他回了她一个温笑,垂首再次吻上了那冰冷的薄唇。
今年的冬日无比漫长,也无比寒凉,晏翊生平头一次起了倦怠,他只想躺在榻上揽她入睡,已是记不得他多久未曾去那场习武。
入冬的第一场雪,下了三日。
他与她立在窗前,望着院中雪景,她手中持笔作画,他在一旁念道:“红梅压银枝,岁岁雪相似。”
正在认真作画的宋知蕙,口中跟着轻念,“是啊,这年年岁岁的雪,明明一般无异......”
晏翊心头莫名传来了一瞬的疼痛,但只是一瞬,那疼痛便消失的没了踪影。
他敛眸朝案上画卷看去。
她沾了红色的墨汁,正在染那梅瓣,起初还是正常的在作画,可随着那鲜红的梅瓣越来越多,从树枝到树干,甚至连那皑皑白雪中也满是鲜红时,晏翊终是蹙眉出声,“够了。”
宋知蕙却并未停笔,宛如入魔般还在不住地画那梅瓣。
“不要画了!”晏翊开口之时,一大口鲜血落在画卷上,那口中的窒息感与心口的疼痛再次袭来,她未曾停笔,还在那边弯唇作画。
而他一手扶在桌案上,一手紧紧捂住心口,垂眸朝身前看去,一把匕首穿过了他的手掌,正赫然在他胸前。
"MX......"
鲜血从他喉中涌出,他沉哑含糊出声,抬眼朝她看时,她脸上又是那飞溅的血点和泪水,她没有上前来关切他,而是慢慢转过身朝远处走去。
他想将她拉住,可剧痛让他动弹不得,甚至连开口说话都已含糊不清,断断续续,“杨心仪......心仪......孤能学会的.....一定能......别走......别扔下孤......”
那触目惊心的鲜血染红了一切。
晏翊已是分辨不清到底是胸前的伤口在痛,还是心里那巨大的悔意与不舍让他疼痛,又或者两者皆有………………
耳后是暗卫仓促而来的脚步声。
眼前那片鲜红慢慢变为了黑暗。
“王爷......王爷?”
刘福的声音传入耳中,要翊沉沉地掀起眼皮。
从前那威武宽阔的身影,如今已是瘦如枯槁,他看了眼刘福手中的汤药,缓缓坐起身。
喝药时,刘福再次不怕死地恳切劝说,“王爷,郑太医千叮咛万嘱咐,那五石散不可再吃了......”
起初翊被救回时,那五石散是为了让他止痛,毕竟那匕首与心脏处只差分毫,便是能将血止住,那剧痛也是能要了人的性命,故而才会让他先用那五石散来止痛。
可如今一年已过,依照郑太医所言,他一早便该停了那五石散,可他这一年中却是一次比一次服用得多,任由谁也劝阻不住。
晏翊喝完手中汤药,冷冷道:“无妨,孤心里有数。”
刘福跪伏在地,哭出声来,“王爷!不可再吃了......”
晏翊带着自嘲地嗤笑了一声,他没再说话,摸到那枕边的五石散,再度服下。
昏沉中,他拉住了宋知蕙的衣袖,那是她留在府中的衣服,自他回来之后,日日便会抱着入睡。
“王爷?”
宋知蕙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正在望着窗外愣神的翊,收回了目光,垂眸落在画卷上。她已将是画完,在那幅画旁边还记下了他所念的诗句。
他赞许地点了点头,慢慢走到了她的身后,将她从后环抱在身前,他的大学轻抚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在感受到腹中忽然动了一下之后,翊倏然愣住,但随即便笑出声来。
转瞬便是来年夏日。
她在寝屋中痛叫出声。
他不顾那产婆阻拦,冲入房中守在她身侧,这一刻的晏翊是后悔的,若知生子这般疼痛,这般凶险,他绝不会让她生子。
“孤后悔了......”
晏翊紧紧攥着她的手,待那孩子的啼哭声传来,他也未曾将她的手松开,口中还是一遍又一遍地低低念道,“杨心仪......孤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他未曾看到孩子的模样,也未曾等她与他回应,却是在一阵刺骨的疼痛中,睁开了眼。
“她如今在何处?”
翊唤来暗卫询问。
那暗卫回道:“豫州颍川郡。”
晏翊合眼不语,待片刻后,缓缓道:“莫要去扰她,也莫要让她看出……………若有一日,孤死了......你们也需如此。”
挥退暗卫,晏翊虚弱起身,刘福被唤入屋,推着那特制的轮椅,将他推去了寝屋旁的那处房间。
推开房门,昏暗的房间内弥漫着浓浓的香气,是沉香檀香混合的味道,要翊从前最不喜闻这些,如今却已是习惯。
这房间的墙上挂着各种符?,一位术士端坐在中央,面前的青铜鼎炉中升腾着白色烟雾。
那术士见到翊进屋,起身恭敬地朝他拱手,“王爷可是想好了?”
翊抬手挥退身后刘福,朝那术士点了点头。
晏翊自己也记不清这是他寻的第几位术士了,甚至连这术士的名字都不记得,只知他说此法若是要施,必会使他折寿,且在那重生之后,不管历经何事,一旦寿尽,便会再无转世为人之机。
坊间说他寻那天下术士所求长生,只他自己知道,他所求乃是来世。
此生她不会原谅于他,那他便为他求个来世。
从前他不信,便是此时此刻他还是不信,可万一呢?
哪怕有一丝的可能,他也要去试一试,不试试又如何得知?
“区区一个杨歙,竟能叫这般多人为他求情,朕就不信,朕拿他没有办法!”
晏庄的声音陡然在耳旁响起,晏翊猛然睁开了眼,眼前是那洛阳皇宫的御书房内。
晏翊还未从怔愣中回神,便听那身前的晏庄继续忍着怒意道:“干脆如你所言,坐实他谋逆之罪,堵了这些人的嘴,再将他杨家一个不留,斩草除根!”